姜悦榕压下心头不适，继续往前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思绪纷杂，走着走着，空寂中传来了一声落水音。

姜悦榕猛地停下脚步，水声？

她举目四望，四处并没水池子。

她问身后两个宫婢，“方才可听到水声？”

两个宫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摇头，一人颤颤巍巍望着姜悦榕，话都说不出。

寂静的夜色下，周围无一人。

皇宫很大，甚至有些宫道无人看守，禁卫军只是时不时巡逻。

此时凉风习习，漆黑寂静之下，谁也不敢说话。

姜悦榕顿了顿，仔细听周围，可是等了一会儿，倒是什么也没听见了，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幻听。

那两个宫婢倒是没有姜悦榕胆小，两个都有点瑟瑟发抖。

宫婢年龄小，没想到这么怕事。

姜悦榕瞧出两人害怕，不由调侃：“你们两个也是宫里的人，起早贪黑服侍主子，对宫里环境应该熟悉极，又是从养心殿派过来的，怎地比我还怕。”

两个宫婢神色难堪。

姜悦榕又道：“看来宫里这神神鬼鬼多。”

她暗喻。

提步转身继续走，身后两个宫婢赶紧跟上。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贵人息怒，奴们都是新入宫的，只是运气好派到养心殿。这后宫之中，奴听旁人说因为……冤魂太多，夜间会有声音，听到就装不知道就行……”

姜悦榕脚步一停，眸色沉了沉。

–

这一夜姜悦榕是睡得极为不安稳，恍惚之间，苍凉月色下，她仿佛听到窗外传来的牧笛声。

幽远、苍凉、荒芜。

她想到了大哥，那时在顾府大哥经常在院子外吹笛，笛声幽远。

姜悦榕就睡在院子里头的小屋，每次听到笛声都会往外张望。

这首曲子据说是大哥为三哥所吹，最后顾漫儿想学，大哥偏不教。

那时顾漫儿不知真相，三哥……三哥……的身世……

“漫儿，漫儿……”

大哥喊她，一阵阵呼声。

他又在哪呢？失踪了这么多年，他现在知道顾府散了吗？

姜悦榕闭着的双眼落泪，一滴晶莹剔透的珠子从眼角滚落。

睁开眼的时候，笛声消失无踪。

窗外升起了日光，正大咧咧照在床榻边。

姜悦榕醒了过来。

又是梦……

她没有喊珠儿，反倒一个人起身穿衣，她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陌生却已经熟悉的面容。

恍若隔世。

她是顾漫儿，不是姜悦榕。

她轻轻叹了口气，简单梳洗过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才走到院子中，就瞧见周青盈站在亭子里，神色有恙，一旁的花儿神色也不是很好。

姜悦榕觉得诧异，大清早的，周青盈怎么看起来有事的样子。

她缓步过去，正想问问话。

没想到周青盈一下就看见了她，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道：“姜妹妹，我还想去找你的。”

姜悦榕疑惑：“何事？”

周青盈摇头：“刚才许公公来声，说今早后宫景苑水池里浮起了一个女尸，看模样是浣衣局的洗衣婢女。”

姜悦榕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可查出真相？”

周青盈摇头，“在查。”

言罢，她道：“前朝旧庭宫里娘娘打死婢女的不在少数，地位不受重用，走了也就走了，谁会为婢女出声，饶是娘娘出事，遇到背后大主子，也无能为力。”

周青盈叹气，似乎明白了这件事。

姜悦榕微微哑然，周青盈富贵一时，在宫里地位高贵，倒是没想到她会反省。

不过想到前段时间她被人下毒，姜悦榕也觉得宫里无论谁富贵，都深陷其中。

姜悦榕一时不知回什么，静了片刻，又听周青盈道：“还好表哥宽政人善，他即位时便说过后宫不准无缘无故有命案，即使只是宫婢的命，也要查清楚。”

姜悦榕点头，倒是好事。

自古后宫难断案。

周青盈又悄声道：“刚才许公公来过，询问我和你昨晚都去了哪里，我和他说，我一直在房间里看书，你晚些时候也从养心殿回来了，没去哪。”

昨晚姜悦榕回来的时间倒是有点晚，可是周青盈还是说了假话。

“你没去景苑那边吧？”周青盈瞪着圆眼，眼光亮澄澄。

姜悦榕一时语塞，只好道：“没去，不过……”

她眸色深邃，似乎想到了什么。

因为这一停顿，周青盈的心都提了起来。

只听她回：“我昨晚经过景苑后墙外，绕了个远路回来。后宫庞大，昨晚带我的两个婢女也是新来的。”

周青盈心落了落，“那就行了，院墙之间都有钉子钉着，你若是从后墙经过，那肯定进不去的，这倒是没有任何嫌疑。”

她舒心了，姜悦榕不由逗她，“怎么周姐姐还怀疑我害人？”

周青盈哑然失笑，“那也不是。”

–

在亭子里吃了会茶，姜悦榕就回自个房间了。

她转身关上房门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阴沉、凝重。

珠儿被她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

看情况，姜悦榕似乎有事交代。

果不其然，姜悦榕拉着珠儿来到桌子边，让她坐下，而后悄声道。

“你去看看那景苑女尸的情况，许公公那边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珠儿点头，以为姜悦榕是八卦好奇。

又听她道，“还有……”

姜悦榕顿了顿，明显她的重点要出来了。

珠儿不由紧张了几分，不知道主子想做什么。

后宫女尸案子她也听到了，珠儿竟也隐约猜到死因，因为在将军府里时，她就经常看见主母江玉兰气不顺就殴打婢女，已经打死几个了。

在这个世道，为婢着实命贱。

指不定那洗衣婢女得罪了哪位娘娘。

姜悦榕看着珠儿，一字一句道：“去看看耶律霓儿，她今天都做了什么事。”

珠儿微微讶异。

–

姜悦榕听到景苑这个名字时，她突然记起，耶律霓儿就住在这附近，距离这个院落不过几里距离。

当然，不单单是耶律，也有几位妃嫔都住在那边。

可是！

姜悦榕一下就想到了昨晚碰见的那个侍卫，那侍卫深邃的五官根本就不是汴京人。

更像是西域那边……西域……那不就和耶律一个地方。

姜悦榕不敢深思，可是不知为何，过往种种，她又联系在了一起。

一个洗衣宫婢，何至于命丧水池，只怕是……

她眸色闪了闪，她记得先前入宫的时候，耶律霓儿有段时间整天夜不归宿，也不知在后宫哪里游荡。

–

一天过去，案子没有破，后宫虽有些人心惶惶，但是多少都猜测出了什么。

后宫冤死的宫婢还少么？

在不少人看来，萧定风命人彻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若真的是娘娘因为一时怒火打死了，那官家还要不要处罚娘娘？

毕竟住在各宫的娘娘都是背后有人的，关系复习，后宫之事也是朝廷之事。

所有人都在猜测萧定风想要做什么，要么就是抓个替死鬼出来震慑。

就连姜悦榕也是这般想，所以她并不信任萧定风，她不会帮任何人，但是有件事她要弄清楚。

两日后，珠儿给她带回了一个消息。

她跟了耶律霓儿两天两夜，都在宫墙外等着，让她还真发现了一些事情。

“主子，奴发现今天晚上耶律格格招了一个禁卫军过去问话，奴以为是在关心女尸案，可是他们谈话的时候还把门关上了。奴当时觉得奇怪，就一直等着，后面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那侍卫从里头出来，高大威猛。奴看见……那侍卫不像是汴京人士，反而……”

珠儿眉头蹙了蹙，说实话，其实汴京中男子不乏五官深邃的英俊男子，可珠儿不是汴京人，她是塞外来的。

她在那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熟悉感，那是一种属于西域男子的感觉，她说不清。

“而且……”珠儿眉头拧得更深。

“奴去后厨看过，耶律格格这几日吃羊肉的膳食多了一倍。奴觉得她应该是在招待别人，可汴京人中女子不喜羊肉多……”

珠儿说到这，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不知如何说。

她望向主子，一时之间不懂如何处理。

姜悦榕挑眉，笑了笑，附耳在珠儿边道：“珠儿是想说耶律格格有情夫？”

珠儿吓得跳了一下，“不敢！”

姜悦榕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再探，不要让他们发现，也不要和任何人说。”

珠儿皱眉：“主子，耶律格格背景颇大，如果你想举发她，奴觉得不可。”

勾搭汉子这事即使是真的，也不能是姜悦榕亲自去做，珠儿到底是懂事。

姜悦榕笑了：“珠儿，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珠儿不解，看着她。

姜悦榕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珠儿：“我喜欢一击必中，永无让敌人再翻身。”

茶汤滚烫，珠儿触摸到杯子时不由缩了缩手。

她看向主子，恍然大悟。

姜悦榕起身，站在窗子边，“我在后宫，一步都不能算错。”

至于耶律，她站在了姜悦榕对面，必定有一方败下来。

–

姜悦榕闭眼深深吸气，她早就想怎么把耶律踢出宫了。

此女只会阻碍她。

只是茶包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