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芝玫真的奇了怪了，自己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上赖宁啊？

不过就是一条围巾而已，需要这么炫耀吗？而且要是和邵一谦他们炫耀就算了，跟外婆炫耀算怎么回事？

赖宁窝在客厅的长木椅沙发上，戴着围巾，和外婆说小话，逗得外婆哈哈大笑，在这之前，他就脖子上的围巾，询问外婆编织的过程，借此炫耀这是俞芝玫送的。

俞芝玫本来也在客厅看电视，但受不了赖宁的臭屁，和外婆对自己的出卖，偷偷去了村里闲逛。

隔壁竹婶家养了一只小土狗，黑棕色的，嘴巴和鼻子一圈带点灰白，小家伙和俞芝玫是“旧识”，见俞芝玫路过，从栏杆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到她身边，陪她“巡视”。

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多，大多是老人和还没有上学的小孩，老人们坐在自家院子里择菜，准备晚饭，还有一部分刚从地里回来的，背着箩筐，小孩们则吵吵闹闹地在一块儿玩耍，成群结队地在巷子里跑来跑去，说着孩童自带的天真的语言。

俞芝玫小时候也在村子里长大，但以前的玩伴现在都不认识了，只有一屋一瓦还是熟悉的。

她穿过小时候常走的山坡小道，小土狗闻闻这边又闻闻那边，但始终跟在她身后。

“小黑，往这走，过来。”

俞芝玫在不远处，听到了刚才遇到的那群小孩子的声音，她嫌吵，打算绕开，然后她就听到了其中一个突兀的声音。

“谁先找到这个姐姐，哥哥给他买糖吃，不许撒谎，把姐姐带过来才算，知道了吗？”

“知道啦！”好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声音响亮。

“去吧。”

是赖宁。

俞芝玫抱着手臂无语，她大概知道赖宁要找的“姐姐”是谁了，可不就是自己吗？但想找她？这村子里的小道弯弯绕绕，四通八达，堪比迷宫，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她现在有心要躲。

俞芝玫转身往其中一条小道的台阶上去，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小土坡上，蹲在一团绿植后面，暗自观察，小黑也在她身边，刨了会儿土，又晃荡到远处玩去了。

她无聊地摘了一片叶子闻了闻，听见了小孩子的跑步声和叫喊声，两个小男孩正从她所在的坡下经过，小大人似的说着话。

“大哥哥说吃晚饭之前要找到那个姐姐。”

“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们就没有糖吃了。”

“那我们分开找，会不会快一点。”

“那，那，那你要是先找到了，就，就叫我一声，我们一起把姐姐带过去，好吗？这样，这样我们就都有糖吃了。”

“好！”

两个小娃娃又噔噔噔地跑走了，俞芝玫听得咂咂嘴，赖宁怎么还利用小孩子呢，在他们小小的年纪里就灌输竞争的思想。

她甩了甩卫衣的绳子，打算换个地方，她记得有一户人家好久没回来了，房子后面有个石梯，直通后门，石梯两边墙的高度能藏人，于是她便躲到了那儿。

这会儿已经快5点了，巷子里飘着饭菜香，俞芝玫边玩手机边注意周围的环境，闻着味儿居然也有点饿了，她收起手机，心想，自己这是跟赖宁叫什么劲呢，怎么也像个孩子似的，还玩躲猫猫。

这次她又看到了三个小娃娃，估计也是找她的，她甚至怀疑全村的孩子都被赖宁收买了。

“我们还要找吗？”

“找呀，大哥哥说，还要给我们买别的零食呢。”

“我想吃辣条！”

“泡泡糖！”

“还有香菇肥牛！奶奶都不买给我吃的。”

“刚才哥哥给的那个东西，叫什么，巧克…力，也好吃，好想再吃一个。”

“嗯！我们去找哥哥吧，说不定，姐姐就在这条路上。”

俞芝玫探出头，看着几个小萝卜头离开，又叹了口气，用零食收买人心，确实是好计策，估计现在都唯赖宁“马首是瞻”。

正当俞芝玫打算现身，不远处传来了小黑的叫声，她下意识蹲下藏起来，就看见小黑在前，赖宁在后，慢悠悠地走过来。

不是吧，小黑也被收买了？这能怎么收买？给狗吃巧克力？狗能吃巧克力吗？

俞芝玫胡思乱想，祈祷着小黑不要闻到自己的味道，可事与愿违，小黑直起脖子嗅了嗅，坚定地往石梯走。

赖宁也好奇地走过来，朝石梯上看去，就看见了蹲着的俞芝玫，小小一团。

“啊，找到了，俞芝玫小朋友，多大了还玩捉迷藏。”

俞芝玫语塞：“不是你先发动地毯式搜索的嘛？”

赖宁发笑，他对村子不熟悉，当然只能找“原住民”帮忙，刚好他出门时看到了两个小娃娃，在玩他们自己做的风车，他就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小朋友，又给了他们巧克力，让他们帮忙找人，最后巧克力分完了，就答应他们找到人之后再给他们买零食。

结果他没想到，找个人居然找了一下午，他自己也闲逛了整个村子，跟走迷宫似的，还挺有意思，但就是俞芝玫不在他身边，有些美中不足。

赖宁拿起手机，对着小只的俞芝玫快速拍了张照，然后伸手：“好，学长的错，要回家吗？”

俞芝玫见赖宁又拍照，瞪了对方一眼，站起来动动麻木的双脚，小心地下楼梯，路过那双手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发泄不满。

赖宁轻笑，跟上俞芝玫，又唤了声还在石梯上的小土狗，两人一狗往家走。

路上碰到了那群小萝卜头，见是赖宁自己找到了人，都纷纷露出沮丧的表情。

赖宁走过去蹲下，伸出一根手指轻敲他们的小脑袋。

“小小年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哥哥又不是不给你们买零食。”

“可是姐姐不是我们找到的啊。”

赖宁看向那个说话的小孩：“还挺有原则的，哥哥再给你额外的奖励，好了，大家都有。”

“哥哥万岁！”

“哥哥好帅！”

“哥哥最棒！”

“哥哥厉害！”

这群小孩像成语接龙似的一个个喊叫，听得俞芝玫直摇头，但看见中间也笑得一脸开心的赖宁，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她没想到赖宁在这里融入得挺好。

……

之后，赖宁就成了孩子王，每天都有小孩儿来俞芝玫家玩，赖宁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那些小萝卜头扮演动画片，要么就是回答他们的问题，像极了花果山猴王和他的孩儿们。

俞芝玫倒是没想到赖宁会那么有耐心，连被问“哥哥为什么会长那么高”都和颜悦色地回答，还教这群孩子简单的加减法，手写给他们布置作业，做得好的给买零食。

后来苗萍月去村子里的小卖部买酱油，听到大家伙在闲谈，说最近村里的孩子都不闹腾和闯祸了，几个当事人的家长就出来说，他们家孩子天天往老苗家跑，一回来就做算术题，说是跟一个哥哥学的，各种行为着实是让他们好奇，这个制服了村里孩子的神仙人物是谁。

苗萍月付了钱就走，怕被人认出来问东问西，因为赖宁的身份不好解释。

晚上吃饭，苗萍月提了这事儿，倒不是怪赖宁什么，就是当个趣事儿，调侃赖宁成了孩子们和老人们眼里的“村霸”。

赖宁笑笑，虚心接受这份独特的夸奖，看了俞芝玫一眼，小声问她，做村霸的女朋友是不是也会特别酷。

俞芝玫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不知道。

赖宁托腮，慢慢转回头，夹了一筷子牛肉丝放俞芝玫碗里。

——每天的菜，除去外婆自己种的冬青、胡萝卜、南瓜，和家里养的鸡下的蛋，其他都是赖宁出钱买的，毕竟他借宿在这里，总不能白吃白住，再说，他需要给外婆和苗萍月留下好印象，在追人这条路上，先给自己拉两座大靠山，所以他连做菜都尝试过了，虽然以失败和被俞芝玫赶出厨房告终，但至少他态度诚恳，只是有心无力。

苗萍月这几天一直注意着两人，赖宁一直都很主动，囡囡却是一直在逃避的样子，她暗下眼神，若有所思。

这两天下了点小雨，但今晚的夜空却月明星稀，俞芝玫拿了废弃的厚垫子，打算铺到屋檐上，又问赖宁想不想去看星星。

赖宁说荣幸之至，跟着俞芝玫上了房顶，顺带着把垫子拿上去，房顶有一块地方是平的，刚好能坐两个人。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自建房，房屋样式也都差不多，只是有些旧一点的，还保留着烟囱，但这会儿过了饭点，充满了宁静，房子里只有一两个窗户透着光，偶尔传来电视机和老人们用方言聊天的声音。

晴朗的夜空黑中透着紫，几颗明亮的星星点缀其间，但细看，周围都是密密的碎钻。

屋檐上的两人一齐抬头望着，俞芝玫抱着双腿，赖宁则曲起一条架着手臂，对漫天星空看得入迷。

“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看星星吗？”

“嗯。”俞芝玫应声，“先是外公陪我，外公去世之后就是我爸。”

“苗阿姨呢？”

“我妈？”俞芝玫苦笑，“她恐高，其实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我说租1楼就行，但我妈总觉得1楼不安全，毕竟放暑假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她要上班。”

“嗯。”

赖宁转头看身旁的人，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来自他的外公外婆。

赖宁将手机放到俞芝玫面前，向她示意来电人，俞芝玫刚想问自己是不是最好回避，就见赖宁按了接通，一对气质极好的老夫妻出现在屏幕上。

“外公外婆。”赖宁拉住想要往后退的俞芝玫，继续说，“能看到吗？我在外面，天有些黑。”

“臭小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难怪你妈说你不着家。”外公假装吹胡子瞪眼怒骂道。

“好了，不会说话你就少说几句，让我和乖外孙说。”

赖宁嬉笑：“外婆，外公就这样，我没事，您说什么我听着呢，哦对了，外公。”

他拉过俞芝玫的手腕，让俞芝玫靠近自己，隐隐出现在屏幕上，说道：“我没玩，这几天住在朋友家里，刚才在看星星，你看看，这里很漂亮，没骗你吧？”

赖宁拿着手机扫了一圈，也将俞芝玫拍了进去，俞芝玫只能强装镇定地和手机里的老人们问好。

外婆外公见赖宁所说的朋友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不禁一愣，觉得赖宁胡闹。

“一点礼貌都没有！过年了往别人家蹭什么！”外公又吹胡子瞪眼，“你妈在港城，你就不能飞国外和我们一起过？”

赖宁不想让俞芝玫尴尬，就没说自己是为了追女朋友才来的，自然地扯开话题，结果没聊多久，又被外公扯回来，问他现在在哪儿，又在乱搞什么。

赖宁没法子，先问了俞芝玫，介不介意自己说实话。

俞芝玫一脸茫然，下一秒就见赖宁凑过来，把手机对准他们两个，她又和两个老人打了照面，旁边是赖宁在解释。

“外公，您看我年纪也不小了，追个女朋友总没错吧？我努努力，下次给您带个外孙媳妇回去。”

“唔。”外公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你个臭小子！别乱说话，坏人家女孩子名声！”

“嗯嗯嗯，我错了，所以您也别问了，等我追到再说。”

“你！”

“哎哟，你什么你，宁宁的事咱少管，他又不是没分寸的，到时候宁宁老婆都被你吓走咯！”外婆在一旁给赖宁帮腔，“乖外孙，不要给你外公看了，给外婆看噢，宁宁喜欢的外婆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俞芝玫感觉到赖宁的外婆在看她，慢慢红了脸。

等赖宁挂了电话，俞芝玫再也承受不住，红着脸逃开。

刚才怎么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俞芝玫摸着胸口狂跳的心，回了苗萍月的屋里。

……

苗萍月已经铺好了被子，见俞芝玫回来，让她先去洗澡，等人进了卫生间，又悄悄出门，往三楼走去。

苗萍月上楼就见到刚从屋顶下来的赖宁，微微勾起唇角：“囡囡带你去了上面？”

“嗯，风景很好。”赖宁一脸真诚。

“那是囡囡最喜欢的地方，她能带你去，说明你在她心里不一般。”苗萍月不绕弯子，直言直语，“阿姨上来找你是有事想说。”

“好，苗阿姨您说，这里不方便的话，去小鱼房间也行。”

苗萍月想了想，点头，先进了俞芝玫的房间，这房间原本也不是俞芝玫的，是她弟弟的，可惜她弟弟小时候生了重病，没挺过来，之后就一直空着了，后来俞芝玫上高中那会儿经常过来住，渐渐地就变成了俞芝玫的房间。

房间里有张木头做的书桌，以前暑假的时候，俞芝玫就会趴在这里写作业。

在学习这件事上，俞芝玫从来不用苗萍月操心，只是那段时间，苗萍月知道俞芝玫成绩不稳定，多半是因为家里的事，对此她一直都很愧疚，因为俞芝玫从来不说，都是自己在扛着。

直到现在，她的囡囡还是这样，她心疼，所以来找赖宁谈话，而接下来的内容，皆出于她作为一个妈妈的私心，所以赖宁接不接受，她都会理解。

“囡囡是不是一直没答应？”苗萍月先找了个话题切口，“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赖宁大概知道，具体应该就是债务问题，和自己以前伤过俞芝玫这两个原因，但他没有这么回答，而是摇头说自己不太清楚。

之后苗萍月说了自己5月份休克进医院的事，还有俞芝玫去找了俞启华的事，后者是她后来去探监的时候，俞启华告诉她的，俞启华还说，俞芝玫毕业就会回云霞市，不会留在外面，而这都是为了她这个妈妈。

赖宁听到这里皱眉想了想，他想起了7月份那天，他给俞芝玫打电话，俞芝玫说自己没有梦想，只想她妈妈过好日子，可见俞芝玫真的非常在乎苗萍月，而且显然，苗萍月并不知道俞芝玫放弃交换的事情。

“其实我希望，囡囡不要回来，就留在华海市，她大一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不要老想着我，要多为自己想想。”

“您是这么想的？不希望小鱼回云霞市？”

苗萍月苦笑：“阿姨很奇怪是不是？别的人都希望孩子在身边，巴不得他们回来，但我真的希望囡囡能留在有更多机会的大城市，这个地方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囡囡离开也好，也许会过得自在些。”

那时候，俞启华被抓，她因为把家里仅剩的钱转到了自己名下，所以也被怀疑是同伙，进了警局协同调查，但那会儿她和俞启华已经瞒着俞芝玫在打离婚官司，不可能再帮着对方办事，警方调查清楚后就把她放了。

可一时间谣言四起，她们母女俩租住的那间屋子的门上，每天都被人贴满了字条，上面都是“小偷”、“不要脸”、“滚”、“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恶毒的字眼。

俞芝玫从来没抱怨过，还安慰她就当没看见就好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苗萍月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因为她又想起自己在警局里的那段时间，不知道俞芝玫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欠囡囡的太多了。

赖宁蹙着眉，心如刀绞，原来那天俞芝玫还有那么多事没告诉他。

“其实，我还希望她能在华海有个依靠。”苗萍月叹了口气，“囡囡这个人啊，自尊心太强，要是听见我这么说，一定会反驳，说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但是赖宁，这就是阿姨的一点私心，想有个人能陪她、爱她、护她，你能明白吗？或者说，你能不能答应阿姨，帮我留住她，让她毕业之后留在华海市。”

赖宁听出来了，苗萍月这是变相地在说，她认可了自己，他心下了然，回答道：“阿姨，不管小鱼怎么想，我的想法就是，想永远待在她的身边，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您的顾虑我都知道了，但您觉得，小鱼不答应我是因为她毕业后想回云霞市？”

苗萍月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的女儿我了解，不管她之前和你说了什么，那也许都是表面的，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对于苗萍月最后一句话，赖宁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想明白，本质是什么，难道俞芝玫的自尊心还不是本质？他的珍珠真难猜，自己这180的智商都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