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夜里,刚下了晚训,所有人精疲力尽回到宿舍开始洗漱休息。
王玟却突然在阳台大呼小叫:“我都说了不准不经过我同意拿我镜子!哪来的小偷敢偷我的东西!”
有人马上回应:“玟哥,今天早上不是还看见在洗手池上呢。”
“绝对是谁拿走了,谁这么不要脸赶紧给我交出来!”王玟越想越气,在宿舍质问。
前阵子刚当上副班长的他正是官威鼎盛之时,在宿舍暴跳如雷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句他的不是,附和着一起义愤填膺的倒是不少。
角落位置有个人先提了一嘴:“玟哥,今天中午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新来的在阳台站了好一会。”
“那个叫什么江……江原岚的?我之前就说吧他长得就是一副不安分的样子。”立刻有人恍然大悟道。
“你确定是他在那站着?”
“错不了!谁没事大中午的会在阳台边上站个十几分钟啊?”
王玟撇嘴:“我说呢,你们看他来之前我们宿舍有丢过东西?”
一众人摇摇头。
“哼!”王玟一脚踹在了江原岚叠好的被子上。
就这样,江原岚完全不在场也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王玟她们定下了死罪。
恰巧那日江原岚体力不支没能坚持完晚训,被老师加训了将近一个小时,大概快十一点才疲惫地回来。
刚回到宿舍,江原岚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叠好的被子被弄的乱七八糟,白净的被单上被印上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还不知道是谁,委屈却先一步占据情绪,他猛地回头看向宿舍的其他人。
有的已经躺在了床上,有的在聊天,对江原岚的目光熟视无睹,更有甚者死死盯着他,满是鄙夷和厌恶。
还没等江原岚询问,王玟先一步气势汹汹冲过来揪他的衣领。
“是你拿了我镜子是吧?你个小偷赶紧拿出来!”
这一问却把江原岚给问懵了,他一边挣扎着,汗水与泪珠交融在一起。
很狼狈。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镜子,你放开我!”
江原岚瞪着眼睛,有疼痛,也有愤怒,更多是委屈。
有人在旁鄙夷道:“自己干的事还不敢承认,真是个傻逼。”
江原岚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被劈头盖脸骂过,眼泪更凶了,挣扎得也更加激烈。
可惜无人在意。
王玟一拳就挥了过去,紧接着吐了一口口水在他白白净净的脸上。
“不说实话是吧,”王玟一推把他推到在地上,“你们谁,去翻他的柜子!”
江原岚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这些人肆意翻动着私人物品,他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反抗,任凭眼泪纵横。
“玟哥,没找到。”
“是不是被他藏起来了?”
“有可能,毕竟放在自己这里也太明显了。”
“那还能在哪?”
“谁知道,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玟低头看着地上的江原岚:“江原岚,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东西呢?”
江原岚红着眼睛顶着眼眶中的泪水摇着头:“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拿的。”
“骗子。”
王玟下了最后通碟,他就这样被王玟一路揪着领子,扔出了宿舍门。
夜晚十一点多。
那一夜没人知道江原岚怎么过的,但那一夜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个叫江原岚的小偷,胆大包天敢偷一班副班长王玟的东西。
从此江原岚与一班的其他人之间不再是隔着一层膜,而是隔了一堵墙,一堵不可翻越的墙。
以王玟为核心,这些人对江原岚的针对从那天起从未停止,段轩对于这件事知道个大概,但毫无疑问选择了无视。
毕竟只用牺牲江原岚一个,挺好的。
江原岚在连续第三天在食堂被王玟“一不小心”撞翻了餐盒后,选择了将餐盒偷偷带出食堂,找了个安静角落。
刘海乐却在这时出现了。
他也是那天之后才听说的,但这段时间正好被杨远程扔了一大堆杂事脱不开身,在这天傍晚才找到江原岚。
“原岚?你怎么在这吃饭?”
江原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看见了刘海乐关切的目光,委屈一瞬间涌上来,泪水泄洪,他也不在乎别人看到了,一把抱住了刘海乐。
“你怎么才来啊,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这一抱把刘海乐吓得不轻,他反射性地推开江原岚,谨慎地看看四周,没有人。
想到刚才的动作有些欠妥,刘海乐又抚着江原岚的肩膀抱了抱她,拉着他在角落坐下。
“对不起啊,这几天实在太多事情了,我一直想来找你都没有机会。”刘海乐表现得极其内疚。
他捧着江原岚的脸:“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说的一样,有什么困难或者委屈,你都可以告诉我。”
但实际傍晚这一点晚饭时间并不够他们诉说谈心,刘海乐告诉江原岚晚自习后下课在教学楼背面等他。
在这一刻,刘海乐的出现成了江原岚的唯一支柱,一切的委屈都想向他倾诉,等到晚自习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刘海乐指定的地方。
*
万晟这时停顿休息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你说杨远程这个人也是,我交给他的任务,转头就扔给了别人。”
说罢他还喃喃自语一句:“为什么要扔给别人。”
徐安图并没有回应他,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
“然后呢?”
万晟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巴,抬头看着这个虽然崭新却死气沉沉的操场。
没有那些学校的墙壁上肆意生长的爬山虎,也没有因为球赛被踢旧踢烂的球筐,都是那么新,却没有一点人气。
“那天晚上,正好是那天晚上,我路过教学楼的小匝道。”
万晟自己越说越慢,像是在逃避。
“……我看见了江原岚。”
徐安图感觉有东西卡在了喉咙里,竟是说不出一句话,他感到有股寒气顺着自己的口鼻往里钻。
“他在草丛里,要不是还在呼吸,我甚至不会发现他。我一靠近他就抖,浑身抖,像生了病一样。他抑制环都不见了,我怕味道太大没敢离太近,找了件干净外套和抑制贴扔给了他,在旁边等了很久很久……我蹲在远一点的地方,问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他也不回答,就是摇头。”
万晟低着头系鞋带,已经系了很久了。
“那天大概很晚了,说实话,那是一个Omega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干脆找借口,给他开了间禁闭室,至少是个能歇的地,他人很有礼貌,还和我说了声谢谢。”
“等到我打算要走的时候,他就开始哭,哭个不停好像肺都要呕出来了。等平静下来之后,他最后选择了告诉了我这些。”
徐安图咽着口水喉咙更难受了,有些哽咽。
“那俩只眼睛都是又红又肿的,直勾勾地看着我,他要我帮帮忙,我顾忌他当时那个不能再受刺激的状态,我答应了。他就把最后的信任给了我这个只是随手帮了她一点点陌生人。”
不仅是徐安图,讲故事的人自己也明显沉浸其中有点出不来,徐安图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万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自己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静:“我没事。”
徐安图顺便问了一下江原岚:“那他还好吗?”
万晟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错。不是总有说法说这辈子苦了,下辈子就会很美好吗。”
徐安图当场怔住。
“……为什么?”
万晟没有直接回答。
“他不应该相信我。因为我帮不了他,我插手不了一班的事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吧,他突然失踪了,非常突然。”
万晟的喉结鲜明地滚动了几下。
“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查到,只用了半天他就被教务处清除了信息并且将这个人抹得干干净净,对外也是一直压着,没人知道。”
万晟深吸一口气:“我在禁闭室提着他的脖子问那个人渣,他还敢和我说不是他,其实我那时候真想把他直接打死,我忍住了。”
他看向徐安图:“回到最开始的疑问,我告诉你那畜牲犯了什么事。他害死了同班的一个Omega,他入学只是为了躲刑罚。”
徐安图沉默。
“我有次趁段轩不在,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接踹开一班的门把王玟揪了出来。他把江原岚的遗物里能用的东西掏了个干净,被我拿回来锁在了档案柜里。”
“对了你知道那个镜子怎么回事么?”
“怎么回事?”
“是王玟自己放兜里洗掉了,自己后面找到了又拉不下脸,最后将错就错。”
好一个将错就错。
为了一个脸面,搭上一条人命,这或许是最“无价”的脸了。
徐安图此时已经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多么恶劣的寒风都比不过人心的寒凉。
故事到这里讲完了。
万晟站了起来,坐得太久有些发昏。
“徐安图,你看见没有。”
万晟指了指此时已经灭了灯的教学楼,那楼现在就像沉寂了很多年一样,死气沉沉又杳无人烟。
“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糜烂又绝望的地方,你真不该来的。”
徐安图这天夜里躺在床上是完全睡不着。这次不是因为饿,而全归功于万晟那个“提神醒脑”的睡前故事。
想着万晟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点黄乔。”
万晟会处如此悲观的态度,应该不仅仅是江原岚这一件事。以及黄乔确实需要介入,不一定是万晟说的阻止,而是尽力保护,毕竟只要手机还在,黄乔依旧危险。
当晚,万晟也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件事讲给别人听。左右也是失眠,他翻身坐在了窗台边。
夜半时分的月光,皎洁又幽静。
徐安图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面对着徐安图平静的脸,万晟内心总有种声音告诉他,这个人可信。今天晚上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也是拜其所赐。
但徐安图来了之后一没有激烈反抗二没有亦步亦趋地试图融入,常常只是一个人看着。
看着他,看着杨远程,看着所有人。
该如何形容,徐安图这个人给万晟的感觉更像是,像是个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存在。
能被想到即是有几率,不确定因素给了万晟一些不安感,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什么人重蹈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