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将她放在床上，他轻轻拨开阮阮额前遮挡视线的头发，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两片红晕像是鲜嫩欲滴的水蜜桃，宋拙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在她的眸子里捕捉自己的倒影和迷乱的心绪。
“我没有哦~”两个人坐在床上，阮阮靠着床头，身后垫着个枕头，目光扫过，发现宋拙的手里提着个漂亮的袋子，“那是什么？”
“嗯……想送给你的，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不能再多喝了。”包装纸十分服帖的将整支酒瓶包裹个严实，宋拙将其递到阮阮的面前，“洋酒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他还正寻思的怎么跟阮阮说这礼物的来路，未想到那边已经拆了包装，拧开盖子，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连忙伸手夺过酒瓶。
她似乎想觅得一夜宿醉，宋拙一手握着瓶颈，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盯着阮阮一动不动，就仿佛生生要通过眸子直看到她心坎里去。
她究竟怎么了？
她想干什么？
她想要什么？
无数个问题如潮水汹涌，一股脑死死咬住宋拙的思绪不放。
他还沉浸在思绪里无法自拔，阮阮伸手抓住宋拙的领带，将他一点点拉到自己面前，直到交换鼻息，她尚能嗅到一丝专属于他的气味，“你抽烟了。”
眼前那张脸放大再放大，直到连最细微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朱敏来找过你了。”
宋拙舔着嘴唇，紧张的嗅了嗅自己衬衫领子的味道，好像没什么不同，顶多一点点薰衣草香氛的气味，或者薰衣草精油什么的，反正总不该有朱敏的气息。
“嘿，别紧张。”阮阮的手轻轻抚上宋拙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细腻的肌肤，那双眸子就好像生生要将他的三魂七魄全都勾走了一样。
“我相信你。”渐渐的，她纤细白皙的双臂环住宋拙的脖子，双手随意搭在他的背上，手指不断打圈。
一阵触电的感觉之后，他却不若第一次那般自然，身子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宋拙不知怎的，兴奋恍然褪去，心里被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哀伤所席卷，只觉得哪里都是苦苦的。
眼睛里是这个人，心里也是这个人，可偏偏她将自己当做工具一般戏弄，“假如，我辜负了你呢？”
这话就像是盆瓢落地，在氤氲着爱意的房间里平白砸出响亮的声响，阮阮一直流转迷离的眼神突然怔住，面上的笑也随之凝固，仅存的那一丁点儿快乐消散的无影无踪，紧盯着宋拙的双眼不停试探着。
“所以……”方才那般沸腾的热烈一瞬降至冰点，“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我……”宋拙哽咽着，澄净的眼睛里雾气蒸腾之后红血丝愈加明显，“我……”他实在不能撒一个谎将自己骗过去，亦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吻我。”阮阮就那么望着他，抹去了往日的成熟与妩媚，但即使已经如此拉下脸面说出这两个字，还仍死死守着仅存不多的骄傲，躲在内心残垣断壁的角落里发号施令。
宋拙半晌沉默着一动未动，在心里假设过无数种可能。
兴许这次会有好结果呢？
毕竟阮阮和朱敏不是同一个人。
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但……
他着实难以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将自己全盘放在赌桌上，“阮阮。”宋拙扶着她的肩膀，将两个人硬生生隔开一段距离。
“我不能……我真的会怕……”声音颤抖着，他不是不想吻她，不是不想抱她，不是不想爱她，可他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人，那些群嘲的恐惧，那些被背叛独自承受的日日夜夜，宋拙就连光是想一想，心和身子都打着哆嗦，“我也是人，我不是机器。”
阮阮伸手将头发别到耳边，“OK，我理解。”光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路过宋拙身边，连带着将方才那瓶酒一并顺手牵羊，一步步走到窗边，窝在沙发里望着楼下的江景。
没事，对吧？
区区一个男人而已。
只是被拒绝了一次罢了。
没事的……
可仍难掩心中崩溃，就像是山顶的小石子被风吹落，看似没什么，可它砸落山腰的巨石，紧接着整座山都因最初的那块小石子而崩塌了。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暗自念叨着，可越这么想，心里愈发难受，身体缩成一个团，脑袋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数过江面上一只又一只飘摇驶过的小船，泪水顺着瓶口晕入口中，咸苦顺着酒味儿荡漾在舌尖。
这哭泣甚至没什么声音，到最后实在难以呼吸，她只得张开嘴喘气，酒水洒在裙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
“别喝了，你喝太多了。”宋拙走上前，试图抢走那瓶酒，却在瞧见阮阮的脸哭得跟刚洗过一般时呆愣在原地。
是在哭自己没有吻她？
还是受了其他什么委屈？
他暗自揣测着。
蹲下身随手从身后拿来抽纸，一点点替她擦去花了的眼线和口红，擦干面颊上的泪水，擦去流淌到脖颈的酒液，“别喝了。”
阮阮却猛的拍开他的手，“他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是这样，你出去!你滚!酒钱我会给你。”
对，刘其名说爱自己，结果是骗自己，被小三，让自己成了坏女人，宋拙说喜欢自己，也还是在自己与朱敏之间摇摆不定，她好似钻了牛角尖一般，站在人性的陷阱里徘徊。
他？宋拙忽如迎头一棒，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名字，他仿佛被放进火里炙烤，前一秒还在说两个人的事，下一秒又多了个他，自己好像那个傻子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抓住小沙发，一用力直接将那沙发调转了个方向，夺下酒瓶，抱起阮阮的腰，使得她整个人腾空，直接将她丢到床上，一时甚至忘了自己的手还缠着绷带。
站在床边死死盯着阮阮，半晌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那眼神里只有倔强不服，像是拼死抵抗决不投降的俘虏，宋拙反而却因此怒气更盛，如似草原上龇着牙的野兽。
自己是什么？替身？!可以随意戏弄的傻子？!用完就丢的东西？!还是她随意消遣的玩具？!
宋拙狠心将她的肩膀按在床上，“他是谁？!你把话说清楚。”那股子名唤做情爱的火焰正在他胸膛里熊熊燃烧着，双眸盯着被压制在身下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他惊觉自己是那样的卑怯无耻，只有这样才能将这如蒲公英一般，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人紧紧握在手里。
阮阮死死抿着嘴不吭一声，满脸都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表情，甚至刻意别过头去不再关心宋拙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许多事现已都不再重要。
“他叫刘其名对吧？你们什么关系？男女朋友？还是你说的那个为了你离婚的男人？爱他爱到可以不顾道德，没有底线，破坏别人的家庭是吗？”宋拙低声怒吼着，他无法理解面前的人为何还能表现的如此平淡，不发一言，不做任何解释。
他多希望阮阮是在撒谎骗自己，“你就那么爱他吗？!”声量再难压制，就着一声怒吼，他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撬开脑袋好好看看，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
“你当我是什么？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是吗？”
“一夜过去就可以抛诸脑后是吗？”
“你眼里压根就没有我!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对吧？!”
“除了我，你还有谁？!”
阮阮呆愣的眼神终于有了回应，她缓缓转过头，泪眼婆娑望着宋拙那就要喷出火焰的双眸，终还是摇了摇头，两股清泪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到耳边，沾湿头发，“都是在骗我，他根本没有告诉我他结婚了，不然我怎么会……”
逐渐的，她在宋拙的身下缩成一团，像是只受了惊吓的犰狳，拨过头发遮住自己脸，只留下嘴唇在外面品尝着现实的苦涩，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冷不丁发出一声低吟，“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我没有想破坏别人的家庭，我真的没有……”
“所以我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和他会结婚的，但是……”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结婚，也不会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庭，他更不会离婚……”
“我原谅不了我自己……”
她身子不断颤抖着，再一次将脸埋进让人难以发觉的阴暗角落。
宋拙左手的手背上一片温润湿热，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她呵出的酒味儿，眼见着阮阮一直在躲，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他强行掰过那一张哭红了的脸，汗液泪水将短发一缕缕粘黏在脸上。
就着她一声声喘息，宋拙还是软下心来，“他骗你，是他的错。”
阮阮的双瞳映出一丝惊恐，“不不不，不是的，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嘴唇覆上两片温软，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宋拙，尚未准备好，突然而来的这些让她喘不过气，差一点憋闷得背过气去，欲伸手推开束缚，没想到他先一步撤离。
“别瞎想，交给时间，都会过去。”
宋拙的话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就像是山间的风不断在山谷里回荡，她亦难以抵挡住这般诱惑。
“这是你不能全身心爱我的理由吗？”他一句接着一句。
阮阮没有回应宋拙的提问，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躺在他身下，像是个毫无生息破败不堪的傀儡娃娃。
“你对我……”宋拙低头语顿，直到再次鼓起勇气，太过直接点话还是咽了下去，转而问道:“还是有感觉的吧？哪怕一点点。”
她只是默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宋拙心疼的望着那双失去光华的眼睛，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深呼吸，“爱人之前要先爱自己，你放不下过去，又捡不起尊严，最忌讳的就是好的不完全，坏的不彻底，我给你两个选择，A.我们一直这样僵持着，直到你累了倦了为止，B.把我的照片发到你的朋友圈。”
她依旧无言，那道坎哪里那么容易就跨过，紧紧攥着宋拙的手腕时还能感受到他规律而铿锵的脉搏。
“我实话实说，朱敏确实找过我。”
阮阮缓缓抬眸，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双唇，说不上介意，也说不上完全没有触动，只觉得自己没立场去管他跟谁交往。
宋拙是爱自己也好，最后分道扬镳也罢，她压根没想过主动进入他的以后的生活，如果非要给自己下个定义，那恐怕只能是个贪婪却毫无责任感的骗子，留恋着宋拙的好，却不想给任何的承诺，如此看来，自己跟朱敏也没什么两样。
“阮阮，我喜欢你……”他忽变得认真起来，“我只是真的很怕朱敏的事重复发生，我不能骗你。”宋拙踌躇着要不要坦诚，好似野兽翻敞着自己的肚皮和脖颈，将最致命的弱点交给对方，“我真的伤怕了。”
阮阮怀着愧疚的目光留驻在他的脸上，低语念叨了一声:“对不起。”却在心中接上另一句，但我无能为力，有些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说翻页就能翻页的，她尚且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护住别人。
“好了，所以你选A还是选B？”他还没忘了这茬，像个小孩子一般期待的等着，实际是在掩盖对阮阮仅仅用“对不起”三个字回应自己这件事耿耿于怀，不想挖断所有进退的出路。
“都不选。”阮阮突兀的回答道。
“好家伙，不选是吧，”宋拙跪骑在阮阮的身上，用仅剩的一只“好”手寻着她身上的痒痒肉，逮到一块便不撒手，一直挠着。
直挠得她像是雨后的蚯蚓，又像是上了岸的小鱼，连躲带闪，直到她真的忍受不住了，大喊着:“我选C，选C，C、C、C!”
“C是什么，快说!”宋拙还不打算罢休，大声问着。
“你停下我就说!停下我马上说!决不食言!我保证!我发誓!”阮阮就要笑出眼泪，不停求饶着，别说他只伤了一只手，就哪怕是两只，来一个泰山压顶，也不是自己能反抗的。
太阳就要落山，夕阳一寸寸洒进屋子，映在阮阮柔和的面孔上，她明媚的眼睛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阳，温暖着身上的每一处，一时令他失了神。
“C就是你把我的照片发到你的朋友圈。”阮阮笑着说道，却发觉宋拙好似魂游一般呆愣着，突然翻身解禁了对自己的束缚。
他亦说:“我也选C。”说罢，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选择相册，全部人可见，发完之后还炫耀一般将手机递给阮阮，瞧见她双眸闪烁，愣愣看着自己。
手机里的照片是那夜在度假区吃饭时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偷拍的，阮阮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万般杂绪都揉进心里，她好像真的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特殊优待，有新的人想进入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习惯，但又无法开口拒绝。
阮阮盯着宋拙，见他笑得很开心，“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
“偷偷告诉你，我很听话，最容易下意识听从指令了，这是我的弱点，知道我弱点的人不多。”这边还正煞有介事，未料到攥在阮阮手里的手机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
低头去瞧，朱敏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她黑着脸将手机放到两个人中间，掐着嗓子重复着宋拙方才说的话。
“偷偷告诉你，我很听话，最容易下意识听从指令了，这是我的弱点，知道我弱点的人不多。”紧接着轻咳两声，继续补充道，“瞧，知道的人来了，说曹操曹操到是吧？”
宋拙在心里擦了把汗，“净说那话，怎么可能呢？我不是那样人儿~”说罢，赶紧按下挂断键，“看吧，事实胜于雄辩!不仅要看我说什么，还要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