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牵着他们，谨慎地看过没人，也没发现三姨和五姨跟过来，这才带着他们走到屋后。

这里旁边连着牲畜的圈。用木头搭的几间，上面放稻草或者干的包谷叶豆杆之类的，下面养家里的牛、马、猪和鸡鸭鹅。

平日里老母鸡都喜欢到这上面来下蛋。

小舅抱着庄顺，庄梦跟在后面朝着那高高的稻草垛上爬。到了最里面，小舅朝着一个地方伸手摸了半天，摸出一根细细的竹筒和一个塑料袋子来。

庄梦伸着脖子去看。小舅熟练地一层层打开袋子，里面是烤烟叶子。

因为是干山，外婆家栽了几亩地的烤烟，也会拿到市集上去卖。

小舅撕开一片叶子，卷成筒状，轻轻放进他自己做的竹筒里。然后随手抽了一根空心稻草管子，从兜里摸出火柴来，点上。

庄梦都看呆了。

小舅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了口烟雾出来，一脸享受说：“要不要试试？”

庄梦摆摆手，不解道：“这个不是大人抽的吗？”

她见过很多老人，都有一根烟杆，专门抽这样的叶子烟。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很重的烟草味。

主要是抽这个的那些老人，无一例外都喜欢吐浓痰。抽一口吐一口，那地上全是这样的痰，她觉得很恶心。

“我本来就是大人了，你都叫我小舅了，难道我还是小孩子吗？”小舅回道。

庄梦觉得这话不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小舅怂恿她，“你试试，就一口，包你舒服，真的！”

庄梦咽了咽口水，脸上全是嫌弃，庄顺却觉得好奇，小舅见庄顺捧场，拿着管子递在他嘴边，教他：“轻轻吸一口，小口哈，不然会呛的。”

庄顺嘴巴才挨着，小舅赶紧拿开，说：“算了算了，你太小了。庄梦，你真的不试试？是甜的！”

庄梦听到是甜的，内心有点动摇。

难道大人们喜欢这个，因为它是甜的？只是自己闻不到？

庄梦一脸纠结，小舅又吸了一口，吐了烟雾在她脸上。她连连摆手扇着周围的空气，只觉得烟草味虽然冲，但是却又有些莫名地好闻。

“这可是我的宝贝，你不愿意试就算了。但是以后不许生我的气了。”小舅说。

庄梦盯着他，伸出手，“那我要试试。”

“嘿！小丫头片子！”

庄梦按照小舅说的，轻轻吸了一口，但是没得到要领，嘴里有东西就忍不住做吞咽的动作，把一口烟全吞了。

她立马涨红了脸，难受得弯着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小舅拍着她的背，还在说：“哇呀呀，我都说了，让你吸不是让你吞。哎，你小声点啊，待会把你姨妈她们吵过来！”

庄梦眼泪都咳出来，直接蹲在地上干呕。呕了一滩口水出来，这才觉得自己能喘上气了。

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嘴里全是难闻的味道。她流着泪说：“小舅，根本不甜！你又骗我！”

“是你自己尝不出来，我可没骗你。”小舅说。

三姨听到庄梦的声音，在前院喊了一嗓子：“要死啊！你带着他们做什么！”

小舅立马灭了手里的火，迅速把东西藏好，同时还不忘警告两人不许说出去。

然后挨着把他俩从稻草墩上抱下来，朝着前面去。

四姨他们回来了。

外公放了东西，就要去看他的烘房，里面有今年刚收上来的第一波烤烟，他要随时关注着。烤糊了或者没烤完全，这叶子都算是废了。

四姨高兴得手舞足蹈，完全不在乎一来一回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外婆扯了三种颜色的布，一匹灰色，一匹藏青色，一匹粉红色。还按照她们的脚码，买了鞋底。

三姨和五姨也很高兴，围着新买的布匹打转，几个人叽叽喳喳商量着明天就开始做鞋。

第二天照例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吃了饭各自做完各自的事情，三姨和五姨背四姨忽悠着去弄糨糊。

要把布匹裁开，一层又一层的用糨糊粘在一起，干了以后按照自己的脚码，裁剪然后做鞋垫，做鞋面。

庄梦还记得五姨说要给自己重新做一双新鞋。五姨想了想，从床底下翻出她穿不下的一双布鞋，看了看尺码差不多，把上面的鞋面拆了，留了底下来准备给她做。

有新鞋子穿，自然做起事情来也有了莫名地动力。几姐妹每天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都在做各自的鞋子。

庄梦也混到了一小块布料，五姨拿了根针给她，让她自己做鞋垫。

五姨教她如何打花样子，如何下针，如何走针，慢慢就能绣出自己想要的花样来。

庄梦学得认真，手指被扎也觉得乐在其中。她绣的是最简单的竹子图案，等到绣好再看，自己觉得很是满意。

四姨就笑她：“你绣这么多线条做什么？还扭来扭去的。”

三姨瞪了一眼四姨，也认真看，“梦儿绣得很好了，才五岁就这么能干！”

庄梦很受用，拿着自己的成果在家里到处显摆。

接下来的活她就做不了了。鞋面比鞋垫难多了，要将鞋垫纳在鞋底上，需要很大的力气去推针。

她就每天撑着头看着几位姨妈做。

她求着五姨先做她的，五姨答应下来。特意按照她的要求，在鞋面上绣上一朵黄色的小花，证明这双鞋是独属于她庄梦的。

幸好这几日月光也好，几位小姨干脆晚上拉过板凳，坐在院子里，趁着月光继续做。

屋内实在太热，外公说了一句：“今年这雨下得少了。”

“可不是，又不知道要干死多少人。老天要收人命咯。”外婆说。

小舅再也受不了，搬了两张长凳出来，搭上两块木板，准备睡在院子里。

庄梦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这样睡。每天晚上和几位姨妈挤小小的一张床，又热又闷又挤，她都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她爬到小舅搭好的床上，讨好地说：“小舅，我今晚和你睡可以吗？”

小舅说不可以，因为庄顺要和他睡。

庄梦就求着几位姨妈，今晚要不就把床搬出来，睡外面。

三姨和五姨最心软，庄梦一开口求，她们就连忙答应。没有凳子没有关系，地上多铺些稻草，软乎乎地也不会硬。

庄梦躺在床板上，被太阳晒得干干的稻草发出土地特有的香味来，风一吹来又凉快又舒服。

她摊着肚皮吹风，三姨顺手拿了件衣服搭在她肚子上，说：“肚子要盖好，小心串稀。”

庄梦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脑袋里只在想，早知道睡外面这么凉快，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几个小姨挤在那张小小的床上的。

鸡都还没有打鸣，五姨叫醒她该起来去挑水了。庄梦打了个哈欠，头发也散乱得没有章法，接过四姨舀得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就清醒过来了。

她还在努力穿鞋，听得下面传来许多的人声，乱七八糟的。她顺着望下去，就看到粼粼的火光混着手电筒的光，交织着从树缝里传来。

四姨也听到了这声音，忙踮着脚歪着头看，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什么热闹来。

不一会上来两位老人，举着火把，看到她们三个已经收拾好，问：“你们家牲畜丢了没有？快去看看！”

四姨还在懵，五姨已经跑到圈里，挨着看了个遍，回道：“没有啊，舅公，这是怎么了？”

“天杀的！”那舅公呸了一口，语气里尽是愤怒，“昨晚好几家的牛和马被偷了！”

啊？

“快叫你爹妈起来，跟着去找找！这是要人的命啊！”舅公拿着火把，朝着上面继续走，“我去通知其他家的人，你们速度快点！”

四姨终于反应过来，随即大喊出声：“妈！老爹！快起来！有人偷牛啦！”

边喊边朝着屋子里跑，语气里既慌张害怕，还带着些小小的兴奋。

外公外婆很快起来，点了火把就朝着下面去，他们总得搞清楚情况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四姨想去凑热闹，奈何被五姨揪着要去挑水。相对于热闹，若是不挑水回来，天亮了没水用会被打一顿的。

今天挑水的人不多，大家似乎都围着去看丢牲畜的那几家人家了。

庄梦的力气似乎被锻炼出来，现在的她拎着两个塑料瓶也是游刃有余。四姨想赶紧回家凑热闹，所以速度也格外的快，平日里走不上几步就要休息，今天居然挑着水桶，就像要跑起来的模样。

回到家倒好了水，三姨见四姨要跑，忙喊她：“别去了，他们去报警了。”

“报警！”四姨瞪着眼睛。

小舅在旁边早就按捺不住，他今天没去挑水，自然跟着大人们到处找丢的牲畜，可以说把事情的经过听了个七七八八。

“昨晚丢的！说是丢了七八家呢！”小舅一脸兴奋。

四姨忙拉着他，说：“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小舅舔了舔嘴唇，几人凑在一起，都在听他说话：“三舅说，昨晚他起夜，看到有个人影，牵着牛朝着下面大路走。他喊了一句，以为是哪家的老爷子睡不着，把牛牵出去拴着。”

庄梦知道，村里的人都很淳朴，有些人家甚至把牛和马牵出去，让他们自己去找吃的，过几天再牵回来。各家的牲畜都有自家的标记，熟悉的人也认识，所以从来不怕丢。

小舅继续说：“三舅没听着那人回话，以为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就回去睡了。说是睡觉越想越不对，忙爬起来去看自己的圈，这才发现家里的牛不见了。三舅连忙喊人，让大家看看自家的牲畜，大家这才惊醒，发现有好几家的牲畜都不见了。”

四姨听得皱着眉头，小舅继续说：“有可能就是咱们昨晚睡在外面，这人应该要偷我们家的，但是怕吵醒我们，所以就偷了别人家的。咱们真是运气好啊。”

三姨问：“那三舅没说，看到人长什么样？”

“哪看得到啊，天这么黑！”小舅呲了一声。

“寨子里就这么几户人家，这人能一下子偷走这么多牛，肯定是对寨子很熟悉的。昨晚月亮这么亮，三舅怎么也看得到那人的身形吧？”三姨分析道。

小舅眼睛亮起来，表示赞赏，“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三舅说当时他睡得迷迷糊糊，没有注意，只觉得应该是个老头，咱们寨子里多少老头啊，这不好猜。”

“那这报警也没用吧？”四姨提出疑问：“人也没见到，这地上也没什么脚印之类的，要是真的偷走了，估计都运出去了。”

小舅撅着嘴，“谁知道呢，村里又没有马路，平时过个车都稀奇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趁着天黑开进来的。”

五姨接了一句：“我昨晚没听到汽车的声音。”

小舅说：“我也没听到，照理说若是要拖这么多牛，应该也是个大车，要么就是拖拉机。说也奇怪，昨晚连牛和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你说这人是怎么偷走的？”

庄梦知道，养熟的牲畜一般不会轻易被人拉走，即使被拉，也会发出声音来。况且那人还偷了这么多家的牛和马，牵在路上走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奇了怪了，不会是鬼吧？”小舅神经兮兮地说。

三姨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瞪了他一眼：“亏你读那么多书，也不怕吓到庄梦和庄顺！”

小舅就不说话了。三姨说了句散了，大家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外公和外婆回来，两人明显都看得出疲惫。四姨和小舅忙凑上去问怎么样了。外公说：“公安局做了笔录，依我看，估计找不回来了。”

“警察也找不到吗？”小舅问。

“找什么？人都不知道是谁，牲畜也丢了，啥都没看到，怎么找？只说让各家这几晚都警醒些，注意自家的牲畜，怕是那人得手了还会再来。”外公说。

“老爹，我怀疑根本不是一个人，有可能是几个！不然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偷那么多家？而且有可能还带着麻醉药之类的，我们昨晚睡外面，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怕是把这些牲畜麻醉了，直接拖走。”小舅分析道。

“你怕是比公安局的还专业。赶紧去放牛去，安全起见，晚上把牛牵回家来，你们几个晚上继续睡院坝里面，有什么动静也好喊我们。”外公说。

庄梦有些高兴，睡外面多凉快啊。

吃了饭，五姨把给庄梦做的鞋子拿给她试试。虽然试了无数次，但穿在脚上的时候，庄梦还是很高兴。

下午要去地里锄草，山那头那块地特别大，得一家人一起去。

几人趁着太阳好，把黄豆全拿到院坝里晒着，然后留了四姨看家，便收拾着朝着地里去。

庄梦站在边上，脚下的蚂蚁跑得飞快，她得不停地跺脚，还要时刻注意身上，不然那蚂蚁爬上身子来，咬上一口要痛好几天。

五姨喊她，把她锄下来的草堆在一起，待会直接装背篓里背回家。

庄梦就穿梭在玉米地里，被割得满头满脸的红印子。小舅不知道从哪家的地里偷了两根黄瓜，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递了一根给她。

庄梦咬了一口，把黄瓜递给五姨，五姨小小咬了两口，让她自己留着吃。

她实在觉得身上痒得很，便朝着外面走。已经看不到外公外婆和三姨的影子，也不知道他们锄到哪里了。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闷雷。明明刚还晴空万里，突然就黑了下来。

庄梦还没吃完手里的黄瓜，就听到外婆的声音从老里面传来：“老五！赶紧回家收豆子！要是被雨淋了就烂了！”

五姨忙答应了一声，庄梦看着远处已经完全黑下来，黑云快速地朝着这边移动。

庄梦听得五姨喊她：“庄梦，快回家！和你四姨一起收豆子，我把这个猪草装了就来！快！”

她不敢耽误，忙跳下石头，顺着小路就开始跑。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