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成绩下来，班主任贴了张名次排行表在黑板旁边，寓意让大家看看自己的成绩和差距。
庄梦看了看班级排名。刚好卡在第十名的位置。
谢衿言和安佳的成绩好些，排在第五和第六。金小小和张妍在中间，不上不下，大概二十多名。
她叹了口气，这样的成绩，根本不敢告诉胡晴。
“你这样的成绩还不满足？”金小小翻了个白眼。
张妍道：“别看平时大家都嘻嘻哈哈，像是根本没学习，其实学校里的高手还是很多。”
庄梦明白她的意思，目前为止整个高一五个班级，她只是排在本班的第十名，那在整个年级，连名次都排不上。
金小小认命道：“我本来也没多大的理想，能考上个三本院校，或者大专就行。现在满街都是大学生，出去也不好找工作，学个技术在手上还靠谱些。”
这样的成绩，不是庄梦想要的。
离国庆长假，只剩最后三天。
大家都很兴奋，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毕竟要放一周的假期。
董奕星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宿舍的几人识趣的先走。庄梦习惯性走到他面前，说：“走吧。”
自从上回两人逛了逛回廊，董奕星每晚都守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散发着：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庄梦想了想，说：“先去小卖部，买些吃的。”
天气太热，她一点胃口也没有，想买根冰棍降降温。
董奕星乖乖跟着她，看着她在一排排货架上穿梭挑选，然后付了钱。
庄梦本来不想让他付的，奈何拗不过他，只好承了他的好意，说：“下次我请你。”
说是买冰棒，庄梦还是挑了些小零食，放在宿舍饿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
董奕星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塑料袋，然后朝着前面走。
庄梦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
有时候她会觉得，董奕星在某些地方，很像庄顺。
庄梦买了根棒冰，下意识掰成两半，自然而然递了另外一半给他。
“吃不吃？”
说完才发现，似乎没有见过他吃这样的小零食。
她想缩回手，董奕星却一把拉住，疑惑道：“这么快就反悔？还没有一秒钟！”
“我想着你应该不会吃。”庄梦尴尬地说。
“这是你给的！”董奕星夺过她手上的棒冰，塞进嘴里。
庄梦咬着棒冰，随口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像我弟的。”
董奕星疑惑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感觉。”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小？”董奕星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
庄梦啧了一声，拧着眉道：“嘿，你这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懒得解释。
董奕星却很认真，又问了一遍：“你是觉得，我不像男人？”
哈？
“我可没说这句话，你是怎么听的？耳朵不大好？”庄梦有些无语。
董奕星定定地站着，庄梦看着他，“不走了？那我回宿舍了？”
“庄梦。”董奕星突然喊她。
“咋了？”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搞得她有些不自在。
“我是个男人。”董奕星认真地说。
“我没说你不是啊。”庄梦有些奇怪，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说明白，于是想要解释。她只是觉得，某些时候，看着董奕星的背影，她会想起庄顺来。
还没等她开口，董奕星往前一步，低着头，把唇印在她的唇上。
哈？！
庄梦瞪着眼睛，董奕星却轻轻后退一步，认真的、执拗地说：“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你弟弟。”
咳咳咳…
庄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董奕星连忙给她拍背，替她顺气。
好一会，庄梦才反应过来，怒视着他：“你占我便宜！”
董奕星嘴角挂着得逞的笑，脸上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是你先说我像你弟弟的。我才不是什么弟弟。”
庄梦还想着解释，嘴巴像炮弹一般往外吐字：“我的意思是说，你帮我拎袋子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我弟弟也是这样帮我的，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是你自己想歪了，你自己的问题！”
董奕星看着庄梦快哭的模样，还在努力噘着嘴倔强的解释，忙笑着安抚她：“好好好，是我的问题，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我向你道歉。”
庄梦觉得委屈，又说不上来哪里委屈，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把棒冰丢进垃圾桶里，恶狠狠地说：“董奕星，你不要脸！”
“是，我不要脸。”董奕星笑着说。
庄梦撇着嘴，“你占我便宜！”
“这个我不承认…”见庄梦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董奕星连忙说：“好吧，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很生气！”庄梦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我赔我赔…你说怎么赔，我都照做，别生气了。”董奕星吃瘪道。
庄梦却突然泄了气。
很正常的，不是吗？
情侣之间，亲吻这样的事情，多正常啊。
不正常的是她自己。
是那双肮脏的大手，是那张恶心的嘴巴，是那些肮脏的时间。
曾经的一幕幕疯狂涌进庄梦的脑海，让她猝不及防。疼痛、颤栗、害怕、挣扎、嘶吼、绝望…
突然被拉入一个暖呼呼的怀抱，董奕星的声音都在颤抖，“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我的气…”
庄梦回过神，已经是满脸的泪。
董奕星语无伦次还在说，声音里是害怕和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的…对不起，我的错…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庄梦揪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唇，死死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能说。不可以说。
没有人会理解，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懂。
她的那些黑暗。
庄梦把鼻涕全擦在董奕星的身上，哑着嗓子说：“你勒疼我了。”
“啊？”
“松点，痛。”庄梦又趁机把眼泪也糊在他的身上。
董奕星松开她，庄梦却突然撞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不准看！”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超级丑。
“我不看。”董奕星重新环住她，轻轻地，像是怕碎了。
庄梦的情绪终于好些，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说：“回去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小心翼翼地语气，像是犯错的孩子。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气的是我自己。”庄梦又觉得那股委屈要涌上眼眶，连忙拔高了声音：“你不走我自己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董奕星轻轻叹了口气。
他拉住庄梦的手，这次庄梦没有拒绝。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以和我分享。庄梦，可能我帮不上忙，但是说出来，心里总会好受些。看着你…我的心脏，揪着揪着疼。真的，我希望我不仅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可以信赖的伙伴。”董奕星轻声道。
庄梦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淡淡地说：“谢谢。”
“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这两个字。我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董奕星轻轻理了理她有些乱的头发，说：“晚安，做个好梦。”
庄梦回到宿舍，整个人还有些飘忽忽的。
金小小看到她一脸震惊：“你咋了？眼睛肿这么大！”
几人忙过来看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董奕星欺负她之类的。
庄梦缓了缓神，笑着说：“没事，刚在下面，风吹沙子进眼睛了，我揉了揉。”
金小小还待再说，张妍忙捅她一拐子，说：“你真的没事吗？需要我们帮忙的话一定要说。”
庄梦摇摇头，眼睛有些痛，说：“我先去洗漱了。”
谢衿言连忙道：“我和你一起！”
两人拿着盆接水，谢衿言一句话也没有问，庄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刷牙洗脸，用冰水泡了泡，庄梦觉得舒服很多。谢衿言终于开口，轻声道：“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
庄梦扯出一抹笑来，说：“谢谢，我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别担心。”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谢衿言认真道。
很多事情，说出来没有用，还不如不说。
庄梦望着她，咬着唇缓缓点头。
谢衿言走过来，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没有再说一个字。
庄梦闭着眼，鼻尖是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她把脸埋进谢衿言的颈窝。
就一会，一会就好。
都过去了，过去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
回到宿舍，谢衿言放下盆，突然问她：“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快熄灯了…”庄梦愣愣道。
“没关系的。”谢衿言笑着说。
庄梦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朝着女生宿舍楼顶爬。
“我偶然发现的，上面没有锁。”谢衿言解释。
女生宿舍一共六层，顶楼处有一扇铁门，铁链虚虚地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六层住的都是高三的学生，别怕，我看过了，没什么人。”谢衿言拉着她的手，朝着顶楼爬。
“偶尔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上来坐坐。”谢衿言找了个位置，随便吹吹灰，盘腿坐下。
庄梦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的对面。
“要来一根吗。”谢衿言掏出一根烟，递在庄梦面前。
庄梦有些震惊，她从来不知道，谢衿言会抽烟。
“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根，会平静很多。”谢衿言淡淡道，拿出火机。
她的脸在火光下美得那么不真实。
庄梦有些恍惚。
黑色吊带裙，细细的柳叶眉，不点而朱的红唇，乌黑的头发，还有指尖上明明灭灭的烟火。
“你会抽烟…”庄梦喃喃道。
“所以呢？”谢衿言挑眉问她。
庄梦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幕太过震惊。
“所以，你认为我不是好女孩？”谢衿言吐了一口气，深蓝色的烟雾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什么是好女孩？什么是坏女孩？谁给的定义？”谢衿言继续问。
庄梦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师们一直说，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很享受。”谢衿言淡淡道。
“抽烟不好…”庄梦下意识喃喃。
“哪里不好？是会看起来像女流氓？还是什么？为什么男人可以抽烟，没有人说，女人抽烟，就不行？”谢衿言的语气很轻，轻到像是要随着风散去。
庄梦答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说的，女孩子不许抽烟，不许喝酒，要乖巧懂事，听爸妈的话，听长辈的话，听老师的话。你还太小，等你长大就明白，父母都是为你好，老师都是为你好，长辈都是为你好。
她一直都在这个名为“懂事”的圈子里，不停的转，似乎只要踩着那根线，就会有人站出来说：你不听话了，你不懂事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这样做多让人伤心，多让人难受，多让人失望。
然后她又会缩回那个圈子里，不停地转。为什么要在那个圈子里，她自己也不明白。
好像，从出生的那一刻，这个圈子就套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