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陨落之地是一片漫无目的的漆黑，连一丝声音都不可听闻。
那是混沌所在，空间和时间都是无序的，是众神的永眠。
以至于符柒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只是在人间小睡了一趟，便来到了三千年后。
至于是三千年，那是她脑袋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系统告诉她的。
符柒很确定自己死了，骨灰都扬了，灵魂都碎成八百瓣的那种！这劳资系统居然还能进永眠之地，把她八百瓣魂魄沾起来，最后给塞进这神像里给她整活了！
此时连她都看不见的系统还在说话，是一种诡异的机器音。
“你好啊，很抱歉把你从那里强行拉回来，但是我搜查了全世界，只有你能帮我了。”
符柒蹲在墙角边，淡定的看着马路上时而路过的四轮车，她一派长袍华服引得路过行人的好奇观望。但她忙着弄清楚怎么回事，没空搭理。
系统还在说：“即便你不同意，也没办法，在你醒来时我们的合约就已经签订了。”
符柒：这哪里带的疯子？
“你必须杀了去现在世界上仅存的半神，不然……”系统发出清脆的滴声，严肃的警告，“你三年后还是会魂飞魄散。”
符柒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她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在手指间碾碎。
“另一个半神啊。”
系统重重咳了两声，郑重道：“他在世间的神职为道，凡名为落琐。”
符柒手指一顿，灰尘被风吹得散落满地。良久，她才发出一丝压抑至极的笑声。
“你知道这么多，难道不清楚我是谁杀死吗？”
系统一顿：“谁？”
符柒亲昵地道：“我就是他杀死的呐。”
系统默然片刻，认真发问：“你会报仇的，对嘛？”
“你猜啊？”符柒一笑而过，慢条斯理地往手上吹气，“比起你这看不见的小东西，你不觉得我去找他救我更好吗，他好歹是半神。”
系统肯定了符柒的怀疑，认真回答：“但是你只能相信我。作为亲手杀了始神的你，一旦出现在人间，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符柒无所谓的笑了，拍拍手站起来。
但没等她走几步，系统便笃定道：“你一定杀了他。”
符柒步缕不停，顺着感觉一步踏进面前的红漆大门，反问：“我倒好奇你怎么把我弄活的？”
红漆大门后面是一座神庙，这庙甚小。只有一堂瓦屋和一个空桌子上的香炉，上面的残香还在燃着幽幽青烟。
庙很崭新，应当是翻新过的。此时外面本就人少，也没个守庙的人，就让符柒大大方方就走了进来。
但再一细看，屋中最大的香案上少了最关键的一个东西，神像。
符柒扫过香案那一圈积压的灰尘，是神像在过的痕迹。
她用指尖沾起香灰，悬在眼前道：“这是我的像。”
但她死了三千年，谁还有心把她的庙给修了一番。按理说，她死的时候，这些进贡的神像早毁了才对。
系统十分可惜地搭话：“你原来的身体化成一捧黄土了，而现在世上和你有因果关系的只有两个神像，所以我只能将你放在其中。”
但符柒没理会系统，她出手往阴影处一抓，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那是一团拳头大的漆黑团子，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只轻轻用了点力就散了。
她的庙里从不会出现这种东西，可现在都能溢到这里了吗？
桌下阴影微弱的浮动，这些由人间勾勒出来的恶聚集在此，化成这些无害又弱小的团子。
但会在某一刻，折射出一个与人间完全不同的世界。
符柒突感危险，往后一跃，桌下的阴影伸出爬虫样的长须，嗖地窜出卷住符柒的脚脖子，阴影在眼前扩大，占据所有视线。
待黑暗下去，微弱的光重新出现。
符柒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了空荡荡的街上，血色的红日挂在暗沉的天际，把此间照成了炼狱。
还没升起丁点情绪，系统就发出极具人性的担忧。
“看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你的运气都不是很好。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没了当年的实力，在这里你会很危险。”
符柒眯起眼，系统的担忧不假，才更让人可疑。她试探的反问：“所以，你要想办法让我活下去才行，不出来见见吗？”
系统寂声，许久它道：“你想让我出来？”
“然后……杀了我吗？”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但是很抱歉，以现在的你并不能杀了我，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在你没杀了他之前，你甚至都不能看到我。”
符柒难得感到一丝棘手，这个系统很了解自己，说的每一句都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街上悄无人息，青苔遍布的石板地，像一个荒芜的城区。但两边紧闭的房屋却亮着黄色的烛光，从窗沿下露出一双偷窥的视线。
符柒朝偷窥处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然后便听到屋里面剧烈的碰撞声。
她突然松了口气，毕竟系统是能进永眠之地把她捞出来的人，有点棘手才是正常的。
于是，她语音一转，乖巧地问：“行吧，但就像你说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让我去杀半神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系统回道：“这个我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符柒微微扬眉，即便是三千年前的她都不能说直接杀了落琐，系统能有什么准备？
她心里疑问成堆，但步态不急不缓，走在荒芜破败的街上脑子飞快转动。
“希望你不要骗我。”系统不假思索的道：“因为无论怎么样我都会相信你。”
符柒一顿，接住凭空出现的白色匕首。
匕首微凉，带着圆润的光泽，是人骨的颜色，单单看着还以为是件做工精细的小玩意，可入手时那熟悉的感觉让她一愣。
“这是始神的第四根肋骨，是唯一能杀死他的东西。”
系统完全没有觉得它的话有多么不可思议，那可是最初神明的骨骸，直到现在也只有祂能称为真正的神！
至于其他，顶死了也只能叫做半神。
就算他能知道始神灭亡的原因，但从尸骨上取下一截肋骨那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始神的骸骨被镇压在黄泉下的黑水里！
符柒产生了一种难言的荒谬，这个系统对她竟是极其友好的，明明能力强大处处又透着诡异。甚至，她能在其中感受到一种长辈的关爱。
这可太好笑了，她可是活了三千年多年的人，除了最初的始神谁敢称她的长辈。
这时系统的声音中，有道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声大如惊雷。
那是能踏碎石板的力道，明明还在远处就已经让她脚下的土地都为之一颤。
符柒瞬间掐断自己四散的思维，她清楚这是此间的界点在朝这边靠近，以她现在凡人的躯体实在不好直面。
系统也赶紧出言：“先躲起来！”
她一扫周围，那些窗缝的眼睛都缩了回去，连着烛火一盏盏熄灭，那是暗处的东西在畏惧。
符柒从明晃晃的街道中央，跳入了左边的屋檐下，扯了一块破布挡在身前。
她暗中握紧了骨匕首。
一旁纸窗下传来噗呲噗呲的声音，符柒猛一扭头和黑暗处赤红的眼睛对上。
符柒：“……”
屋里漆黑一片，那赤红的眼睛眨了眨，上下一弹，像在估量她的价值。
尖细的嗓子是指甲在黑板上刮擦般刺耳。
“你要进来吗，在外面会死的啊，嘿嘿嘿，会被剁成肉泥的。”
符柒贴着墙壁，感受到背后的墙壁上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一道尖刺试图在墙壁上钻出一个洞。
她巍然不动，眉眼弯弯带着羞怯问：“那我进去了，你去哪里啊？”
赤红的眼睛滴溜一圈，催促地说：“快来啊，快来啊，不然会剁成泥啊。”
符柒维持着那副乖巧的笑容，手缓缓搭上了窗沿，另只手握着匕首穿破窗纸用力插了进去。
血液混着脑浆从眼眶喷出，窗户顿时要合上，却比符柒一只手死死钳住，反而越来越开。
她几乎要从窗户钻了进去，抓住要跑的鬼东西，表情狠辣，一时分不清谁才是更疯的那个。
“剁成肉泥？你踏马居然想拿你祖宗包饺子！”
手上的人全身都是黑的，像一个黑色的木桶包裹了全身，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始神的骨骸连道都能杀死，一只小小的厌物根本顶不了多久，不一会就余一声尖啸，散在空气中。
符柒甩了甩手臂上的血浆，撑着窗户把头收了回来，看清了墙壁上的洞，那是她心脏的位置。
在她和厌物僵持的时候，周围已经起了雾，白色的雾在边缘被太阳镀了一层艳红，并且像是染色一般越来越红。
她低头，连脚都埋进了雾里看不清了。
重重的脚步声已经停了，无声的风卷起已然变成血色的雾，像血水在空中流动，连空气都带了一股腥味。
符柒耳尖一动，另一道很轻很轻的步伐声传来过来，最终在她面前停止了。
她还是低着头，隐约看到一对黑影在她脚边停住，几乎相贴。
呼吸嘎然而止，属于凡人的心脏在这一刻剧烈跳动，几乎要蹦胸腔。但符柒并不害怕，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在脑海里交织，把小脸都熏红了。
她胆大包天地用手隔着一张破布试探的伸出，碰到了一块软软的硬物。
系统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难得急切的说：“我把你魂魄放进这个神像的原因是他也在这里！”
破布被攥住，猛然一掀，浓重的血雾如浪潮般翻滚。
符柒往前踉跄一步，伸出的手按在了对方的锁骨上，再往前一点就是凸出的喉结。
对方顺势接住她，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怕，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