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之后是漫长的假期。

易离暑假兼职补课，给自己赚生活费。里巷周围搬走了很多人家，但旧邻居会和新邻居聊起她，大家都知道她成绩很好，家里条件好的甚至提出要资助她上大学。

易离不慌不忙等来了分数。

雷老虎比她更着急，先一步查到了。电话打到她手机的时候她正在学生家里补课，她去了个厕所，是学生接到的。

雷老虎说她是省状元。

她在补课的学生在县一中读初二，原本对她就很崇拜，这下更是比她还兴奋，叫嚷着告诉了父母。

没过一会儿，整个里巷就都知道了易离是今年的省状元。

易离年底才满18，她提了壶阿婆最喜欢的米酒，在阿婆墓前坐了很久。

镇上这几年搞开发，以前的小山村已经大变样。易离熟悉的泡桐林已经不见了，回程的时候她特地沿着小路走，那个小小的山神庙也消失在了岁月里，那块有着阿公名字的石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村里大修了一番，如今家家户户都是有电视的，她的成绩上了县里黄金档的新闻，村民们都知道。

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受到了极隆重的接待：村里挂起了横幅放起了鞭炮，熟悉的叔叔婶婶们敲锣打鼓，易离恍惚间想起了小胖最爱的《白娘子》，许仕林中状元回乡也是夹道受迎。要是小胖在，村里的阵仗可能还得更夸张。

林婶如今只有易离的肩膀高，她怜爱地看着易离，抹着眼角的泪说：“易老师看到你这样肯定很高兴。”

林叔揽住她的肩，感慨道：“是呀，易离可真出息，咱们村也是出过状元的了！”

易离感觉眼眶很湿润，许家的叔叔说：“可惜刘哥不在，他可是易老师的得意门生，在的话能给你张罗得更好！”

许叔说的刘哥就是小胖爸爸，易离笑着感谢村里的叔叔婶婶们，按大家要求给村里上学的孩子挨个摸脑袋，进村里的公祠上了香。

除了名誉，拿省状元对易离来说更重要的是会有奖金。

这年头县里和市里对高考都有极大的热情，给出巨额奖金，易离甚至收到了陆氏——也就是陆离亲爹的集团公司给的奖金：条件是会有新闻报道，报纸会出一张她接受奖金的合照。

易离表明不能拍正脸，那边爽快同意了。钱很快到账，易离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开开心心结束了自己的补课生活——她学校在市一中，高考填报志愿得去市区。

这一年去市区的路况好了很多，车程缩短到了8个小时。

市一中门口挂起了横幅，上面是她的名字和分数。她进了班级找到雷老虎，没几分钟就填完了志愿。这会儿高考填志愿是学生填好纸质的志愿卡，学校统一录入系统。招飞是提前批预报，她分数过线就会自动进入择优入选的行列。而统招的这次报志愿不冲突，易离惦记着三校联培拿双毕业证，假期难得进了网吧仔仔细细筛选了好久。

雷老虎跟她核对了一下没有报错，就不再管了。

晚上雷老虎请客吃毕业餐，晚饭是当地有名的餐厅，牛羊肉这种硬菜摆了满桌。易离不爱吃肉，捡着家常的炒菜吃得很满足。班里学生基本都成年了，几个好事的男孩子拉着雷老虎喝酒，易离表示自己未成年，吃完饭蹲在饭店门口透气。

林弯弯没一会儿也在她旁边蹲下。易离刚吃完饭有点撑，食晕了一下：林弯弯有和自己在一个地方吃饭吗？林弯弯见她一脸迷惑，笑着说：“我在隔壁酒店吃饭。”

易离抬眼看了看饭店一旁金碧辉煌的酒店，点了点头。

“我要出国了，”她说，“陆离应该也会一起出国。”

易离想了想陆离原本的剧情，如果他出国能避开那些“打脸”剧情其实也不错，不过以自己和他这么久的同学生涯看，大概率还是走不了的。

大约是易离表现得太平静，林弯弯的神色有些愣。

“你不难过吗？”她问易离，“如果他出国了，你们就不可能了。”

易离这下听懂了，她问林弯弯：“你以为我喜欢陆离？”

“难道没有吗？”

“不，”易离很肯定的说，“我不喜欢他。”

林弯弯有点懵。她之前就发现了，易离会在一些不容易注意到的小事上照顾陆离，她想以易离这么冰冰冷冷的性格，应该是喜欢陆离的。林弯弯想起自己的竹马，试探着问：“那志豪呢？”

“也不喜欢。”

林弯弯紧紧看着易离，似乎想要在她脸上看出来说谎的痕迹。

易离见她皱着好看的眉头，笑着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骗你。”

林弯弯见她一副很坦诚的样子，轻轻笑了。

“陆离很优秀，他回陆家之后我们接触还蛮多，陆叔叔想送他和我一起去留学。我对他很有好感，但陆离说他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我想不到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但是你说你不喜欢他。”她顿了顿说，“本来我想不通，但他喜欢你和你不喜欢他不是一件事，所以你确实很可能不喜欢他。”

易离静静听她说，晕乎乎的脑袋里是陆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自己不是私生子的样子。原来这才是她同学十二年，却没名没姓的原因吗？因为她是陆离深藏心底的喜欢？易离挠了挠额头，霸总文里的霸总或者说陆离这么纯情？

“我喜欢陆离，陆离喜欢你，志豪也喜欢你，而你谁都不喜欢，我竟然不知道我们三个谁比较可怜。”林弯弯说完浅浅地笑了，易离看着她年轻美丽的脸，真的很鲜活。

“弯弯，你只有十八岁，往后余生还有几十年，遇到真正的那个人只会让你开心，不会让你觉得可怜的。”易离说， “你相信我，没准一转身你就看见对的人了。”易离余光里是戴着眼镜，默默站在转角处发呆的李京。

林弯弯笑了笑，问易离：“你之后去哪里？”

“北边吧，我想去北边看看。”

九月是开学季，庆大的林荫道上满是拖着行李准备报道的学生。

和已经熟悉学校的放养老生不一样，新生们从下火车就有学校的专车接送，到了学校直接在安排好接新生的位置下车，有专门的学长学姐接待引路，一条龙照顾得妥妥贴贴。

刘恒目前在隔壁理工念大二，今天是被周彧抓来代班接新生的——连自己学校的学弟学妹都没接，就这么被周彧生抓壮丁过来代班。他身高有188，浓眉大眼眼神明亮，规整的短发清爽干练，穿着干净的白T恤，往接待台一坐就吸引了不少家长的目光。

刘恒本以为自己主要是来接新生答疑解惑的，还有点担心，万万没想到全程都在陪送新生的家长们聊天。

学妹的家长会问：“多大啦？”“学哪个专业呀？”“有没有对象啊？”

学弟的家长则加一句：“我家里侄女/邻居家女儿/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女儿还没有对象，可好看了，认识了解一下啊。”

刘恒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被周彧抓来代班了。

不过他自小就脾性很好，家长们虽然热情却也不会太过分，他一一答了，婉拒了一切相亲邀请。

等送完上午的批次，刘恒回了接待处，和几个迎新的一起吃盒饭。

周彧穿着宽大的T恤提着一袋子水果姗姗来迟。他目前身高183，看起来清清瘦瘦的，戴一副遮了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神情恹恹的，看起来像是个营养不良的书呆子。

“吃吧，估计没少说话。”周彧往刘恒旁边一坐，一旁的几个同届女孩子也凑过来一起聊天。

“你这样好啊，保管没家长拉着你要电话了。”刘恒对周彧这身打扮点评，“你是不是化妆了，不然怎么就戴了个眼镜跟整容了似的？”

周彧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眼神，并不接话。

“咱们今天有没有状元哇？”说话的女孩子叫季音，圆圆脸，扎一个清爽的丸子头，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她是新闻系的，在校报供稿。新学期新生是重点报道对象，各地的状元与一般都有挺多故事，季音准备拿下新生开学的专访，已经在接待处蹲了2天了。

一旁的女孩子回答：“人太多了，我没仔细看清楚。”周围几个人也都摇头。

季音叹了口气，却也不沮丧，好新闻需要耐心，这才哪到哪，继续蹲吧。

一旁另一个不出声的男生见她吃完手里的水果，默默把水又递了过去。

几个女孩子在聊自己接到的学弟学妹，正讲到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学弟，季音听得入神，也没注意谁给的水，看是新开封的也没多想就喝了。

刘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脚底下捅了捅周彧，周彧回他一个“你怎么这么八卦”的眼神。

“你们都没见到那个学弟，真的太可惜了。”那个女孩子还在感慨，“要不是不喜欢弟弟，我都要当场心动了！”

庆大是汉子林，男女比例7:3，男孩子的脱单压力更大。

周彧对帅气的学弟不是很感冒，刘恒本来就是来给周彧代班的，周彧来了他自然就要撤了。

他和迎新处的几人打了声招呼，准备回自己学校。

西大的宿舍分南北苑，刘恒回学校往南苑走比较近，回学校也没什么事，放慢脚步悠悠走着。

这会儿是中午，吃完午饭睡觉的睡觉，休整的休整，路上没几个人。

刘恒迎面走来了一个拖着箱子的人：留着细碎的短发，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刘恒发现他竟然有点不确定这人的性别。

“同学，请问北苑是往哪里走？”刘恒还在想呢，面前的人已经出声了。听着声音有些脆，他更不确定了。

“北苑走过去还有点远，你是新生吗？”刘恒自己半天不能确认面前人性别有些尴尬，默默按下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

“我今天正好迎新，我带你去吧。”

面前的人似乎是打量了他一阵，笑着说：“好，那就麻烦你了。”

这人除了一个箱子身上还挂了个背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他不用帮忙拎东西，只稍微走前面一些领路。

两人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北苑藏在树林里的屋顶。刘恒想起来他俩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未免有些严肃，于是问：“你是哪个专业的？”

“航空航天。”

竟然是周彧的直系学弟/学妹，刘恒觉得还挺有缘分，于是接着问：“你是哪里人呢？”

“云省的。”

“我也是云省的，”刘恒觉得有点惊奇，“你是云省哪里的？”

“朝市。”那人回答，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北苑，刘恒惊奇道：“我也是朝市的，我小时候在那里长大的！”

面前的人比他矮了一个头，闻言抬头和他对视，看进了他清澈的大眼睛里。

“刘恒，你不会真忘记我了吧？”

刘恒1米88的虎躯一震，飞快思索着自己在云省的小伙伴：除了周彧，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跟他说话……他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眼前的人和记忆里有点模糊的豆丁脸慢慢重合。

“真不记得了？”面前的人在笑，刘恒却红了眼眶，差点在大马路上留下泪来。他狠狠给了个熊抱，带着哭腔说：“易离，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