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清的柳条摆动的更厉害，直接伸出枝条卷起两人一把拉进柳树底下的干爽地带。

傅田文阻止沈晨曦的动作，低声道：“你别乱动手。这是柳源清柳前辈。”

沈晨曦呆了呆：“柳大哥？他不是……他不是……”

“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九娘爱的男人不是人……”傅田文刚说完，就被柳条抽了一记。

沈晨曦一把拽住这枝柳条，反手就是一折，枝断皮连。

“你个混蛋小子……”柳源清高声大骂，“老子给你机会，你断我手足，气死我了。”

傅田文拉住再要冲动行事的沈晨曦，急声道：“这些柳条可以被柳前辈支配，说不定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你别乱折，免得伤他。”

“哎，还是你小子有义气。沈晨曦太不上道，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有必然的道理，活该他单身一万年。”柳源清嘀嘀咕咕骂道。

他骂什么，人家也听不见，骂多了也不得劲，几句后作罢。

傅田文把当年柳源清借用晚清风尸身救杜九斤一事说出来，同时道：“当年若非他引你前来救我，恐怕我早已死在第五铮的手中。”

沈晨曦想起同季映雪的赌注，以对傅田文的恩义要挟，威胁季映雪入局，不由惭愧得面上发热。

【阿文他从未忘记过自己对他的好。】

他有些难过道：“阿文，我未曾听府城的人说起你嫁给季映雪。我就还有机会，我愿意明媒正娶，以古风九礼娶你。阿文，你可愿意再给我机会？”

傅田文本来寻找柳源清埋骨地方的眼神僵住。

他侧头看向已经差不多抹干净脸的沈晨曦，一时间叹口气，直接靠柳树坐下去，顺手就把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断枝直接折下来。

柳源清：……白说你好了，断皮也痛啊。

沈晨曦见状，也要坐过去，却被数条柳枝推着不让，直接拿出轩辕/枪/头威胁，这才成功坐到傅田文的身边。

“这柳大哥自出现就小气，现在依然如此。”

傅田文不觉得此言好笑，只是道：“沈晨曦，你在江北都看到了什么？”

沈晨曦听他喊全名，心里颇为不得劲。经过江北一行，他已经成熟稳重许多，不会直接冲傅田文喊。

他低声道：“道府争斗不断，战火连连，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张珏占据东都和沿江两府，自扶天子令天下，周边道府却拒不承认，不断发生争端。

整个大庆支离破碎，人心惶惶。阿文，瞧见这样的世道，我心里难受。”

傅田文默了默，低声道：“沈晨曦，有些事我能做，有些事我做不到。这天下太大，傅田文的心小，装不下。”

沈晨曦沉默了一瞬，侧眸看向他：“你提议练水师，取名为江南就是为保江南一方百姓？”

“是。”傅田文颔首，转动手里的柳枝在泥地上画，“整个大庆已经分崩离析。

北部有沈氏镇北军，中部有张珏挟天子以令地方，东部有一直静卧不动的欧阳氏，往西南十几道府又以胜争、荷卿、南蜀三府为主，各自为政。

正西是秦连长墙外六府，为季氏掌控。

如今，我们蜗居在江南，乃是最小一片山地，靠海、面山、临江，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一旦北军南下渡江，我们避无可避，只能背海一战。

而此地，气候适宜，粮产丰富，必是江北人觊觎之地。江南人不善战，更喜安居乐业、农耕劳作。

沈晨曦，守住江南不易。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晨曦看清他画的形势图，昂头面向苍翠的柳枝，幽幽道：“他们怎么办？”意指天下百姓。

傅田文沉默下去。

柳源清落在高大的柳树枝头，撑下巴，叹息出声。

天下战火纷飞起，人间哪得安乐享？

南部就是再练水师，北方聚合而动，根本挡不下北部铁骑趁旱季南下。

如今这局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们现在需要外联盟友、内练强兵，以此才能保证江南太平。”傅田文沉声道。

“你与季映雪保持关系难道是为秦连长墙外的兵马？又或者在替他练兵？”沈晨曦还是没忍住把话出口，说完又垂眼撇头，“对不起，阿文，我很介意他的存在。”

“我与你本也没什么关系啊。”傅田文直接把话挑明。

迎向沈晨曦不可置信的眼神，傅田文想起有关渡化柳源清得那个任务，在沈晨曦爆炸前露出个看淡一切的神色。

“沈晨曦，有了柳前辈的存在，你相信我是重活过一次的人吗？”

傅田文没听到系统喵的警告，在沈晨曦转为诧异的神情中，慢慢得把前世所经历的事一一说出来。

这里面包括前世对沈晨曦性情大变的猜测，沈芳芷的死因，乃至于天下形势的变动，以及前世沈晨曦如何对待傅田文，令他在夜宴大厅上当众出丑。

沈晨曦沉默地听着，目光从不可置信的怀疑到沉寂下去。

傅田文的面上云淡风轻，语气却情真意切。

沈晨曦听到夜宴上所为，忍不住甩自己两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忍不住委屈道：“可是……那个我不曾是现在的我……”

傅田文侧眸，触碰在沈晨曦红肿的脸。

前世，他也曾这样抚摸过他……只可惜，建起得那点心思不堪一击，被他的行为击打得只余恨意。

“后来，你死了，也是因我造成。

前世时，对你的仇恨，我已报了，也不恨你。

但是，你带给我的伤痛植入灵魂，影响我今世对你的看法。

对不起，沈晨曦。我原谅你，但无法接受你。”

“阿文……”沈晨曦一把拥住傅田文，紧紧地揽抱他。

他好恨前世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这样去对傅田文……倘若……倘若……

“阿文，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但是，人心只有一颗。我已经执意把它给前世救我出泥泞的阿雪。

今世他也有诸多面目，我都选择谅解。何况，他为我不愿意回塞外，付出许多，我不可能负他。”傅田文想起季映雪，露出一丝笑意。

沈晨曦痛苦道：“那你舍得负我？前世的混蛋沈晨曦若能对你礼爱有加，你是不是就会选择我？如若今世我一直对你好，你可以再选择一次吗？”

傅田文回抱了他，在他的发鬓边角蹭了蹭，轻声道：“可是，沈晨曦，你的心里已经装得不止我一人。你要去完成你该做的使命，你是沈氏的血脉，段长青、沈方等人都在等你。当今天下，可以被称得上后起之秀，便是你们兄妹。一南一北，恰好是天选之人。”

傅田文缓缓地推开沈晨曦，含笑眨去眼角的泪意。他抚摸在沈晨曦通红的眼角，有感道：“这一次江北之行，很辛苦吧。”

沈晨曦闭眼，咽下哽塞。他撇开脸，抹去落下的眼泪，松开了傅田文。

“阿文，我后悔去江北。如若没有离开，局面一定会不同，他季映雪不会有机可乘。”

“沈晨曦，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江北之行是注定的，因为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出生地，对于那里的人，你有割舍不下的血缘。比起芳芷、阿雪，你对江北的期望和感情更甚。”【因为你离开时就已经七八岁，已有记忆的你离开故土，只会更想念故土。】

傅田文靠在柳树头，透过枝条看向满天的繁星。

流行如雨坠落，若是一颗星代表一个人，那最近一定死去很多很多人。

沈晨曦顺安静的傅田文抬头看天，诧异道：“好多落星。”

“江南这里尚且还安定，但是江北……晨曦，你的名字就透着希望，人间小情只是如这流星，转眼逝去。但是大爱，却如你的名字，会带给人间希望。”傅田文的指甲掐紧掌心。

如若前世的傅田文心有抱负，今世的傅田文只想小情小爱。

他想起蒲葙的话，或许季映雪也该离开江南，去往西面，那里才是他不负此生之地。

沈晨曦闻言，靠在大树边，一时静默。

子夜时分，天地阴气最浓郁的时候。

傅田文睁眼看向渐渐凝聚身形的柳源清，轻声道：“柳前辈，大半夜了，你可想通了？”

柳源清在这两人叽歪时去了杜九斤处。他在杜九斤的闺阁里看着心爱的女子孤守空房、辗转反侧，亦是不好受。

伴随傅田文得那个起死回生、重新再历的故事，他想试一试不同的方法。

他轻声道：“我既知道世间真有来世，想与她再许一段缘分。傅田文，你的来头不小，帮帮我。”

傅田文哪里有什么来头，全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超高的共情能力。

他这番故事，与其说是让沈晨曦放手的明明白白，不如说是引起柳源清对往生的信念。

柳源清只有看到未来，才可能真正放下对过去的执着，才有可能被渡化成功。

傅田文重生再历的故事，恰好是一种信念和希望，激发柳源清想要一试的决心。

至于结果如何？

只有走出去才能真正了解，总比如今这般阴阳两隔，看杜九斤空守春闺，默默沉受痛苦强吧。

沈晨曦还沉静在傅田文的话里，就被他拉起来干苦力。

碧绿滴翠的柳树发出银绿的光芒，照亮这片湿泥烂地，妖异得沈晨曦想起卧秋山间那位老者。

或许，这世道既有像那老者一样的神仙，也有柳源清这样的妖鬼吧。

不然，傅田文冒充天师，凌天宝等人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呢？

两人在柳源清指引的地方挖下去，沈晨曦以腰间的轩辕枪为助力，直接断开一条粗壮的树根。

这活一干就是一夜。两人风餐露宿，什么都没说。

沈晨曦只愿在这里待久些，就是死在这里都好。

但是，傅田文的话又引起他的心思，想着江北所见的不幸百姓，终是无法心安理得在此。

两人把柳源清被铁链锁住的莹白尸骨挖出后，依柳源清的指使，给他的尸骨脱去封印的锁链。

柳源清在尸骨消失前，朝傅田文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只是到了分的阶段。

我们自大周以来就有一统的传承，数百年后，这天下依然会融合在一起。

傅田文，帮我看顾九娘吧。

我盼重历一世，能与她再会。即使她如老妪，我依然想与她白头。”

傅田文看向消失的柳源清，心间起一股愧疚。

重生再历，谈何容易呢？

这起关于自身的故事只是一个诱饵罢了，但愿柳前辈可以往生吧。

系统miao：“宿主，恭喜你完成渡化柳源清任务，自动洁净砧板已经给你发放在江湖菜馆子的厨房。

另外，我在这个世间找到一块神祇碎片。现下，我要离开你到别的世界去寻找神祇碎片。”

傅田文诧异道：“系统喵，你要走了？神祇碎片到底是什么？”

他说完，依明明中的感应看向地上那条乌黑发亮的锁链。

伴随一阵流光闪过，有什么东西从锁链上剥离。

同时，这条锁链在快速地生锈老化，直至成为一堆废铁。

这……神祇的碎片附着在一条锁链法器，成为禁锢柳源清的存在？

系统miao：“宿主，神祇碎片乃是创世神的爱人灵魂。我们的本名叫仙符神话，现代人喊我们作系统，创造我们得正是创世主神。miao已经靠宿主收集两片神祇碎片，这是很大的功劳。

你的霉运也因此功劳而被治愈。

即使将来你想要做南皇，此界天道都会因此气运而助力于你。其次，miao发给你得那些奖励，就像是宿主想得那样，从你在现代饭店里拿来的东西。

因为时空的不同，异世的东西被赋予各种不同的功能，这是源于世界法则的力量。

宿主，你在这个世界已经能很好的融合且生活，希望你坚守本心，护你想护的人。

再见，宿主。”

傅田文顿感心头刺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他眼前发晕，看向旁边的柳树在变的普通，周围的迷雾在淡去……一时间天旋地转，直接倒下去。

闭眼前，他看到飞奔而来的季映雪，心下一阵欣慰。

【阿雪，至少你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写出这个人后顺他做的事情，真得会被定格在一个框架。

比方，我的设想中是傅田文和季映雪来解决柳源清的问题。但是柳源清的存在偏向杜九斤，而杜九斤必然是偏向沈晨曦，以至于柳源清的偏向会选择沈晨曦和傅田文来完成这个渡化。

所以啊……写到这里就有种，这个人活起来，超出作者自己的设想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