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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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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

虞歧等人往魔城而去,祝枝歌等人携图纸回正道传递消息。

独留师白薇和齐暄留在皇城。

他二人走在街上,街道空荡荡,双眼可见之处无不是诡异万分。

师白薇扯扯齐暄衣袖:“你不觉得奇怪吗?”

齐暄侧头:“什么?”

师白薇飞快地指指周围:“皇城作为荀戬的据点,他居然不派兵守卫?你看看这些留下来的人,无非都是些老弱病残。就好像——”她忽然顿住。

——就好像这里已经是个弃子。

她有些心神不定,慌乱中抓住了齐暄的手:“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们走,去魔宫!”

魔宫早已人去楼空,荀戬喜好奢靡,而历代魔尊都是节俭的性子,只在盛大的节日才会接受下边送上来的贡品,哪怕是东西到了手里,历代魔尊都是爱护并且小心用着的。

魔宫朴素多年,一直都满足最基本的起居要求,到了荀戬接手,这才铺天盖地的奢侈起来,将前人积蓄的宝藏挥霍一空。

魔域本就贫瘠,其他人不理解他如此铺张浪费到底有什么好处,哪怕魔修们为保护家园做出的努力再快,也赶不上资源消耗的速度。

先前他们不懂荀戬竭泽而渔到底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现在大家明白了。

他早就已经站在祸世之物的那一边,这世间繁华已不再重要,毕竟,魔物横空出世之后,世间将不再有其他的生物。

人的死活并不重要。

师白薇牵着齐暄的手快步走进魔宫,红纱挂满了房梁,长长的纱布垂下来,穿堂风吹过,纠缠在一起的红纱像是层层阻碍,让人难以前行。

囡囡从乾坤袋里跳出来。

它是刚刚化形不久的器灵,平日里多动一会就犯困,在乾坤袋中沉睡了许久,却忽而苏醒。

它嗅嗅空气,咬住师白薇的裙角往一个方向扯。

齐暄牵住师白薇的手说:“囡囡好像在给我们引路。”

囡囡叫了一声,摇着尾巴,朝着魔宫深处跳了一下。

师白薇看着那昏暗的入口,咽了口口水:“走、走吧!”

第二队派出的探子也折在半路上。

荀戬气急败坏,他砸了手里边能砸的一切,又处置了几个传信兵,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非但没有让他的头痛减轻,反而让那阵钝疼越来越厉害了。

他一个踉跄扑倒在木桌上,将桌上摆着的果盘全撞到了地上,在一众魔修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塞入嘴里咀嚼。

药物生效的瞬间,他好转了许多,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沉着脸询问:“都折在哪了?”

这一批报信人里仅剩的传信兵战战兢兢回复:“回、回尊上,都折在军营三十里外的位置。”

荀戬冷笑:“敢用暗杀这种不光彩的伎俩,正道绝对有问题!”

他一脚踹开脚旁的果盘:“不等了,全军出动!”

许折英身上挂了些彩。

陆雪镜早提醒过她,第二队派出的探子是荀戬手底下的精兵,各个都在金丹修为,饶是百般提防,她也还是中了几剑。

真元将要用空,腹部的剑伤还在不断渗血。她抬头看天,天色已明,她再想行暗杀的办法也没有效果,与其还滞留此处平白无故给第三波探子送命,不如先回去提醒众人做好防备。

她运气提身,丹田处的外伤鲜血直流。

方才那个魔修是拼了命要捣毁她的丹田,若不是她及时砍下对方头颅,可能当即命丧黄泉。

早前她擅闯魔域,师兄和云中百般阻拦说魔域凶险、荀戬麾下的亲卫不同寻常,她不肯听,现在倒是有些庆幸没有立刻去送命。

只是一些算不得多么精英的探子就让她狼狈至此,那荀戬的死忠必定不可小觑。

她点穴止血,赶在效果消失之前想找阎萝问诊治一番。

陆雪镜递信的鸟早她一步回营地。

她人在半空中,阎萝问让她下来。

许折英缓缓下降:“情况如何?”

阎萝问面色凝重:“不妙,魔域全军出动。”

许折英呼吸一滞,她顿时失了力道,直接一头栽下来。

一旁的小将士赶上去扶她:“哎哟许道友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栽下来了……血!许道友受伤了!我还当你穿了一身黑衣服,结果是血染的啊!”

紫芽真人和阎萝问一人一边把她架起来:“先止血!”

做完了手术的破虏营前锋战力不济,只能选择撤离,阎萝问没时间细致给她处理伤口,看着皮肉外翻脸色苍白的许折英,她叹了口气,手上麻利地缝合伤口上药:“已经没有麻醉药了,你忍着点。”

许折英咬紧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她险些咬破了嘴唇,一字一顿地跟其他几位长老汇报:“我杀了荀戬两批探子,他应该是发觉情况不对,想到正道出问题了不然不会用暗杀这一招,所以才大军压境。”

裴微将军看着担架上生生忍住缝合之痛的小辈,叹了口气:“难为你了。”她扭头与师兄商议,此刻伤员众多,转移一时半会是转移不完的,得先把要紧的人员送出去,留下一些还有抵抗之力的同伴等待救援。她扭头看了一眼许折英:“先把许师侄送出去吧。”

“我要留下!”许折英撑着床起身,“我还能继续战斗,只需要一时半会我就能恢复!”她疼得呲牙咧嘴,血水一个劲的从伤口往外冒。

阎萝问忙按住她:“许师妹,你先躺下!”

只有少数人知道许折英体质特殊,她是越战越勇那类,只要杀不死她,她就会变得更强。

一时的伤口和真元亏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受的伤越多,真元耗尽的次数越多,下次恢复的速度也就越快,简直像个不断学习不断修正不断更新不断进化的机器。

宿鳞将军面色沉重:“你已经为我们牺牲很多了,我们不能放着你不管。”

许折英还要说什么,阎萝问拦下她,她往许折英嘴里塞了几颗大还丹,真元顿时自许折英体内涌出。

宿鳞将军和裴微将军本欲叫阎萝问住手,寻常修士吃一颗大还丹就足够补了,何况许折英吃了三颗。

阎萝问拦住他二人:“二位将军,且静待片刻。”

磅礴的真气自丹田内涌出。

许折英有些难以控制,她枯竭的经脉里顿时满是真元游走、冲击,寒气几乎要将她冻死在这里。

她牙齿打颤,寒霜自担架向外蔓延,冰霜随之而来。

一方帐篷里好似瞬间从盛夏到了寒冬。

裴微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许折英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转瞬间好起来,皮肉瞬间长成,光洁得好像从来没有伤口。

许折英从担架上坐起来,她缓缓吸气,收敛外放的真元,寒意瞬间消散。

如不是空气中还残余的一丝凉意,谁也不会意识到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比起瞬间愈合伤口,更让几人惊讶的是——许折英她居然晋阶了!

裴微将军倒退几步,忍不住掩住了嘴。

许折英披上沾了血污的外衣,食指抵在嘴唇前:“这是我的秘密,请二位不要声张。”

前线驻扎的军队撤退了大半,许折英立于山顶眺目远望。

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涌动,那是荀戬穿着黑甲的亲卫。

陆雪镜本人没有任何超出常人的战斗能力,但她会傀儡术,能同时操纵成百上千的傀儡,于是荀戬把她带了过来。

她每次趁他发病无力管理麾下的时候送信。

这次机关鸟送来的信中说,荀戬头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要绞杀正道前锋军队,缩短打通魔域通往正道的路。周边城镇必然会遭他毒手,需要将民众尽快撤离。

许折英将纸条递给阎萝问,她看了一眼山谷里加固阵法的留守修士,心中沉重。

撤离前的人数都只能勉强和对方打个平手,还未完全撤走的修士能不能撑到支援到来都不好说。

结界撑不了几击,也不知道周遭百姓撤离多少了。

她掏出水镜联系徐云中:“你们到哪了?”

徐云中忙得焦头烂额:“正在撤离周围百姓,离边境还有三百里。”她脸上满是尘土,衣服也沾上了泥浆。

正魔两道边境分界线极其鲜明。

自正道最为繁荣的平原地区往魔域走,地势逐渐开始崎岖不平,从丘陵到高山,从断崖到裂谷。这些极其糟糕的环境里仍然还有少量百姓居住。

徐云中与洛雁等人兵分两路,以芙蕖洲和幽兰大山正中央的连云山——迷失林——源河为分界线,以北随洛雁去幽兰大山,以南从徐云中去芙蕖洲。

自芙蕖洲发现大型阵法后,幽兰大山隐藏的机关也被发现。若说芙蕖洲是傍水而居的江南水乡,幽兰大山就是林牧业为生的北方高地。除了极北的牡丹楼已彻底失去居住作用,剩下两个地方还能容纳世间半数的居民。

幽兰大山的凶兽由燕停云的师尊领头,带着灵兽峰的弟子控制妖兽,再由天机阁的人构筑阵法开辟出一处避难所。芙蕖洲的阵法也草草启用,只能一边容纳灾民一边继续搭建。

耳畔是不明所以被修士要求撤离的百姓的闲言碎语。他们久居深山远离城镇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环境即将变得有多糟糕,一行人护送的修士们不是沉默寡言就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百姓们嘴上抱怨,却也还是跟着走,在蛰伏计划许久的天灾人祸前,他们的懵懂和茫然是那样的致命。

徐云中趁许折英不注意,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撤离的路上并不太平,有好些人死在了路上。

正道境内的妖兽在魔教大军蠢蠢欲动时就变得极其不安分。撤离的路上没少经历过凶险的逃亡。无辜惨死的百姓有,舍命救人的修士也不少。

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难过,镇定地说:“师尊他们已经过去了,再过一会就要与撤离的修士汇合,你们多加小心。”

“好。”

许折英挂断水镜。

炮火正好撞上结界,在不远处爆炸。

营中的修士有些慌乱,结界已经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

许折英抬手,一道剑阵补上结界的裂口。

她脸上有几分凝重,救援在三百里外,而敌人的攻势比她想的还要猛烈。

她问:“阎师姐,大还丹还有吗?”

阎萝问掏出三粒递给她:“省着点用。”

许折英接过药丸,拔剑出鞘,她在山顶早已看清对方的布阵。

荀戬并未过多在行军布阵上下功夫,他一定打定主意要靠数量碾压了。死的是谁,死了多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最后赢的是他就可以了。

许折英看过柏斓和陆雪镜的画像,根据特征找到了她二人的位置:柏斓在前锋,陆雪镜在中卫。

她需要在不引起荀戬怀疑的情况下将二人俘虏。

魔域是任由魔尊操控的地盘,魔域地界内的每一个魔修好似身上植入了定位一般,无论他身在何处,只要在魔域境内,就免不了受到魔尊的监控。然而一旦到了正道地界,那股束缚的效力就消失了。

以前不是没有魔修从魔域逃跑,只可惜逃出去不被世人所容,留在魔域也过得凄惨。

陆雪镜信中称,她问过年老的魔修,老人说魔尊特有的枷锁只能定位哪里有人,但不能确定在那里的是谁,因此只要想办法让她和柏斓“被俘”,她们才能彻底脱离掌控好将魔域详细的情况说出。

驻留人员扎营的地方,恰好就在正道版图一隅。

她走到结界边缘,抬手挥出几道剑气直直朝着最前方的魔修而去。

凶猛的剑气瞬间将魔修的黑甲切开。

许折英挽了个剑花,三尺寒在她手里用得轻巧极了。

只见些微日光照得那剑身玲珑剔透,有魔将被这些许光芒闪花了眼,再眨眼,人和剑都已到了眼前。

那是极其精悍凌厉的剑法,没有过多的技巧和招式,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朴素。

可是借由剑招使出来的力量却让人心惊。

一息过去,前锋便已倒下大半。

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杀过来的魔将开始发怵。

他们听说正道贫弱是不假,可眼前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也着实棘手。

前锋剩余的魔将对视一眼,将她包围起来:“绞杀!”

长矛与尖刺对着她,这群魔将打定主意要将她围剿。

柏斓也在其中。

她躲在很后面,对许折英使着眼色。

魔修不相信正道,哪怕这些魔修很怕死,她也没办法劝他们投降。

求求你,救救我们。

她比着口型,手里的长刀装模作样地挥舞。

许折英略微一顿,当即有人冲上来拿刀刺她。

她一个侧身堪堪躲过那生锈的刀,将刀刺来的人瘦骨嶙峋,他和他的同伴们形似骷髅,别人穿着贴身的黑甲穿在他们身上空得离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对死的恐惧,对生的痛苦。无论是死在正道手上,还是死在荀戬手上,他们都没有选择和拒绝的余地。

柏斓作势猛冲,离许折英还有很远的地方就装作收势不稳直接撞向还要往前冲的魔修,将好几个人全部撞倒在地上。

许折英看着那群倒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的魔修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她余光里瞄一眼不远处蓄势待发却迟迟按兵不动的中卫,心中了然。

这些所谓的前锋不过是走投无路只能去当死士、在拿命赌一条生路罢了。

她轻轻叹气,收了剑意,寒气漫出,一寸寸寒霜在脚下凝结、往外延伸。冰霜瞬间覆盖在魔修身上将他们冻结,他们贫弱到了连抖去寒霜都有些为难的地步。

现代有用低温保存病人的身体直到来日技术攻克到治愈疾病那日的例子,她也不过效仿罢了。

不远处中卫骚动,许折英抬手立下一个剑阵将被冻住的魔修困住,以防阵中之人逃脱,也阻止其余魔修冲上来灭口。

结界里修补好裂缝的破虏营弟子和清崖谷弟子走上阵来。

为首几人是裴微将军和宿鳞将军的弟子,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有人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寒芒映着落日余晖,看得人心神一凛。

毒医们的乾坤袋里早装满了赶制出来的毒药,指尖一转,便有几颗药丸夹在指缝间等待抛出。

余下来的两百名修士对上魔修,势必要守住魔域通往正道地盘的要塞!

荀戬眯着眼看殊死抵抗的正道,面色不虞,偏偏此处是正魔两道边境阵法最薄弱的地方,其他的地方攻下来的损耗可比杀死这二百来人要高多了。

他忍不住咋舌,那群老不死的散仙居然能做出这种东西,难怪他们花了上万年去破解阵法。好不容易彻底能反向利用魔域的阵法了,结果边境阵法还这么棘手。

他的脑袋又开始钝疼。

如果不是这副身躯还有用,正道的防御体系又未完全破掉,他势必要把这层人皮都撕破,自己亲自上场大展身手。

荀戬眯着眼看正道修士里一身血衣的许折英,他记得卧底送来的信中有说这人是谁。

荀戬咬牙切齿:“剑尊亲传弟子。”

那身根骨太过优越,他恨得牙痒痒。

荀戬与魔物在几十年前就定下了契约,仅仅是为了换取力量便将一切都抛弃。

他贪婪又无耻,嫉妒着每一个比他优秀的人,哪怕没有人轻视他,他也幻听似的把别人与他无关的谈笑兀自当做羞辱,把与他有关的关心扭曲成装模作样的怜悯。他自大又自卑,狂妄至极又自视甚低。父母的精心养育和悉心教导没有教会他感恩,反而令他长成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他承受着无限的溺爱,过于满溢而无底线的爱没有让他成为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反而在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被满足后彻底让他失去理智,心中横生的恶意再不加控制。

他那副姣好的皮囊起初看起来是那般的温润如玉温文尔雅,不流露负面情绪时足以欺骗任何初次相见的人,可除开父母给他的皮囊,他什么都没有。

好逸恶劳不思进取,却偏偏又嫉妒其他人勤学苦练得来的成果,嫉妒之余又轻视对方的努力,觉得对方再努力也不过如此。先天根基极差又做着一步登天的白日梦,为此分外嫉恨先天条件优越的人,觉得那是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他瞧不上别人,又贬低自己,眼高手低,心比天高,明明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偏偏要自视甚高拿腔作调。

别人笑话他行事荒唐为人处世极其失礼,他不但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这世间最大最强的那个人然后除掉一切他看不顺眼的人,哪怕获得这份力量需要不惜一切代价。

这份与恶意伴生的祈愿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地底下涌动万年的魔物汲汲营营苟活如此久,终于又让它们等到了合适的人选。

荀戬祭献了家乡,落日湖干涸,河流改道,昔日沙漠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被彻底摧毁。城镇伴随着居民的消失一起沉寂在夕阳里。

落日的余晖照在仅存的少年身上,他的身体在发生改变,贫瘠的经脉瞬间拓宽,枯竭的丹田魔气源源不断涌入。他与魔物缔结的契约将刻满他的内脏,他既是魔物的祭品,也是魔物的双眼,更是代替魔物行走世间布下灾祸的替身。

荀戬指腹敲打着辇轿的扶手,太阳要彻底落下了。

当年也是这样。

在阳光消失的那一瞬间,荀戬彻底完成了转变。他的双眼是魔物的眼,他的耳畔能听到魔物的低语,他吐露的每一句言语都附带着魔物的蛊惑效力,他的体内流淌着和魔物一样的东西,世人在他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羊羔,是砧板上的鱼肉。

去吧,去吧,去接近那个女孩,从她那获得控制天下的东西!

去吧,去吧,去杀掉那个男人,他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而如今,魔物在他耳畔窃窃私语:去吧,去杀掉那个女孩!

敲击的声音停下。

许折英顿时察觉不对,她架起剑,那阵风很快就扑到她面前撞上她的剑刃。

铮——

荀戬戴了铁甲的手迎上三尺寒的剑刃。

他没打算立刻就杀死对方,许折英那点子实力在他眼里实在是不够看。

他记着剑尊砍他那一剑的仇,那一剑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也险些毁了魔物的计划,此刻虽杀不了剑尊,但是杀他的徒弟还是可以的。

他要将她折磨致死,好让李唯生后悔终生,如果正面摧毁不了你的死敌,那就旁敲侧击找寻弱点让他从内部瓦解。

许折英被震退了几步,她知晓对方并无意立刻送她去死,也猜到了对方极可能是打着折磨的算盘。

再度架起剑严阵以待,她垂眼看了眼剑身,上方有一条细小的裂痕,应该是在迎击时被荀戬打出来的。

她屏气凝神,悄悄将剑意和寒气放出来,寒霜覆盖在剑刃上,将裂痕掩盖。

荀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甲,这是头一次,他动手了,手甲上却没能沾血。

他抬手指着许折英胸口:“下一次,我会把你的心挖出来——”他意味深长的笑了,“——和你的好姐妹放在同一个锅里煮。”

许折英瞳孔紧缩。

她昨天才与师白薇联系过,难道对方已经遭了毒手了?

不,不可能!

冷静下来!

许折英稍稍吸气,此刻若是头脑发热贸然动手反而着了对方的道了。要想尽办法拖时间,可这人看着也不像是会轻易上当的样子,实在不行就激怒对方让他露出破绽!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魔尊想得倒是挺美的,只可惜那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找死!!!”荀戬果然怒不可遏。

许折英飞速躲开他的利爪,使出一招简单到了极点却分外好用的剑招。

三尺寒剑身狠狠撞上手甲,发出一道细微的裂声,但此刻许折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压住剑柄往上一挑,挑开荀戬手甲的同时转变剑势朝前一刺,荀戬躲得极快,剑身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径直刺破了他护体的魔气。

荀戬眉头皱起。

修炼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这种待遇了,上一次还是被徐云中的哨子所伤。

想起徐云中的哨子他就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下蛊只下到一半就不得不撤离!

荀戬顿时怒上心头,下手也越发凶狠。

他手甲变形,本来略长于手指的护甲瞬间增长至一尺长。

许折英险险躲过刺来的尖端,手甲猛地挥来刮出来的风跟刀子似的擦着她的脸颊过去。

一道细细的血痕留在她脸侧。

荀戬手甲变形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许折英心有余悸,手里拿着剑往后一跳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身旁的同伴早就与魔修打起来了。

魔修人数太多了,这道防线眼看着就要被攻破 。

她不甘就如此轻易地放人过去,咬咬牙抬手起势,一剑刺去!

那是招相当简单的剑势,荀戬紧盯着那剑刃看。

许折英的修为远在他之下,为此对方的速度在他眼里格外地慢。他凝视着剑尖,企图从上边看出来一些附着的东西,比如剑气,比如剑阵。

但是什么都没有。

那剑招干脆利落,别无旁骛。

荀戬就这么一恍神,许折英已携剑攻到他面前。他抬手格挡,剑身势头被阻,擦着他的手甲过去,被扭转了方向。

许折英再刺,她攻不破荀戬的魔气,为此试探着出剑。

雪亮的剑身刺出残影,与对方的手甲及魔气相击。

再快!再快!再快!

荀戬被数剑刺穿护体魔气,那汹涌的魔气被刺开一个口子又瞬间被旁侧堆积的魔气填补。

许折英狠狠咬着牙,不够,还不够!

她的实力太弱了,非但未能穿透对方护甲反而要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

眼看着荀戬已经察觉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许折英再生一计,真气霎那间包裹剑身,被注入真元的三尺寒看起来似由寒冰所铸,最后一丝余晖落到剑身,许折英刚好起势。

太阳落下,暮色沉沉,她出剑,剑气、剑意、剑招同时而来!

那是那本剑招孤本里的残招。

她一剑刺出,迅猛而干练,汹涌澎湃的真元随着剑招赶来,荀戬习惯了许折英的剑招下意识格挡,护体的魔气非但没能将剑身震开反倒是直接破开他的防御贯穿了他的手腕!

荀戬有霎那间怔忡。

他已经许久没有受伤了,精神上疼痛和咒术反噬的痛苦早已摧残着他本就不正常的心智。早已麻木的□□上还能感知到疼痛这还是数十年来的第一次。

他怔住片刻,勃然大怒,周身魔气翻滚铺天盖地朝着许折英而来。

那一剑用了许折英近八成的真元,她刺出一剑并确定穿透对方防御造成实际性伤害后立即收剑后退。

荀戬的魔气紧随其来,像是决堤的洪水朝着周围蔓延。

那魔气好似毒雾,非但正道受不了,连魔修都痛苦地满地打滚。

许折英喝道:“退回结界!”

可荀戬哪里肯让他们逃呢?

他好似一具被寄生了无尽污染物的人形,源源不断的毒气自他身体迸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许折英飞快地往乾坤袋一摸,三颗大还丹出现在她掌心,她回身一道剑气将身后的修士推入结界,自己顺道把大还丹塞入口中。

阎萝问离她有一段距离拉她不得,无措唤她:“许师妹……”她眼睁睁看着许折英真元用空身体瞬间又被填满,然而那气势汹汹而来的魔气又瞬间将她吞没。

被困魔气当中着实有些难受,周围好似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合,烧焦的塑料味,肉类腐烂的发酸的恶臭,植物腐烂的带着一些枯萎的臭味,积水腐烂的沤臭,腐败生蛆的剩饭剩菜的酸臭味……这些重重叠叠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像一个让人越陷越深的泥潭。

许折英忍不住干呕,她刚张嘴,魔气便钻进她的喉咙呛得她咳起来。

许折英屏气,生怕被对方钻到空子。

周围一片漆黑,她根本无法判断荀戬身在何处,只好打起精神万分小心对方动向。

微微的一丝风拂过她的发丝。

那丝微风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还没因她的动作而带起的晃动大。

许折英心神一凛,立即旋身出剑!

那剑亦如上次那般快而凶狠,只不过招式有变。

她抡圆了剑身,随着旋身换位,脚步的变化随着剑招的变化而变,剑招的使用又随着脚步的变化而使出,二者相辅相成,严丝缝合到了极致!

荀戬偷袭不成反倒再中一剑,这剑招有变,不似方才那剑将他洞穿,剑身横着挥过,恰好划过他的脖颈,鲜血顿时涌出,和魔气混在一起让气味更加令人作呕。

可惜他察觉不妙退得太快,不然那招堪堪能将他头颅砍下!

剑气伤到了荀戬,也狠狠破开魔气,一丝空气的涌入让许折英如获新生。

她当即运用残余的真气立下剑阵,剑气齐发,直接破开荀戬散发的魔气逼得他连连后退。

许折英逃出来才知道自己皮肉焦灼浑身都是血,口腔里还有鲜血的味道和被烧灼的痕迹。

原来魔气并非是当屏障阻隔她与外界,还有一重腐蚀的功效。而她本就身上有未完全好透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这才未曾发觉。

她看着荀戬一跃几丈远,手捂着脖子恶狠狠地盯着她,血不停地往指缝外冒。许折英只觉得可惜,再快一点就好了。如果再快一点,如果剑刺地再深一点,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体内残余的真气不多了,虽给荀戬添了两道伤口,但总归没有致命。许折英二话不说当即收剑往结界内撤。

她尽力了,也实在是没能取荀戬狗命,只能暂且逃回去等待救援。

然而荀戬并不给她机会。

他怒不可遏,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被羞辱的时候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居然能让他如此羞辱!

他残破的手甲暴涨,朝着许折英的后背狠狠刺来!

许折英察觉不对,回身格挡,她架住对方的手甲,勉力使了个巧劲挑开手甲化去对方攻击。

可架不住荀戬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二人以最简单凶狠的方式有来有回地打了几十招。

许折英狠狠刺穿了对方腹部,荀戬的手甲也将她的肩膀抓得血肉模糊。许折英斜着出剑刺穿荀戬的胸膛,可剑招被魔气化解,没能刺中心脏,反倒是让许折英持剑的手皮开肉绽。

她握剑的手鲜血淋漓,却一直不曾松开,反而是狠狠将剑往对方身上招呼,荀戬刺穿她的大腿,她就砍下对方的手甲,连带着手指都干脆利落地削干净。

实力悬殊的二人浑身是血,个个是副血肉模糊的模样,竟看不出谁要更惨一点。

二人像疯狗一样顾不上形象,顾不上伤口地以命相博,在场正道和魔修看了都心里发怵。

三尺寒终于到了极限。

它与荀戬被淬了魔气的手甲交锋已久,剑身的裂痕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撑不住一击当场碎裂。

许折英险些睁不开眼,荀戬给她额头抓了一把,她躲得快没伤到眼睛,但流下来的血却让她视野受限。

她摸透了荀戬的攻击方式,对方根基差点了极点,如果没有魔气做为坚固的铠甲和锐利的武器为他补上短板,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折英喘着粗气,疼痛绞得她大脑像糊锅的粥,全身各处的伤痛都汇集在了大脑阻止她继续打下去,然而她仍是站在那里半步不肯退。

荀戬几欲疯魔。

他何曾有这般狼狈?

他对许折英恨意再创新高,直接超过了对剑尊的恨意。

不愧是师徒俩,他恨恨咬牙。

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再度出手,魔气汇聚要将许折英撕成碎片,许折英欲逃,可身体伤痛加上疲惫已经无法运转,她抬腿,被魔气绊倒,三尺寒已经碎裂,她根本没有防身之物。

阎萝问扑过去要救她。

她们离得太远了,阎萝问眼睁睁看着魔气朝着许折英的头刺来——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将汇聚在许折英周身的魔气击溃。

许折英有片刻怔住,随后狂喜——是剑尊!是支援过来了!

她与荀戬血战许久,将时间拖延到了救援来临。

荀戬的魔气也被她消耗了大半,如今他的魔气都绵软无力撑不住剑尊一击。

荀戬看着魔气被熟悉的剑气击破,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恐惧瞬间袭来,他顾不上再去杀许折英,狼狈地夹着尾巴逃跑,连地上受伤的魔将都没来得及下令带走。

李唯生持剑赶来,段守一和徐云中紧随其后。

许折英拿着已断的三尺寒剑柄摇摇晃晃站起来,她正欲说什么,却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荀戬和小许的实力差距还是蛮大的,可简单概括为小学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暴打持刀行凶的坏人。

这章作话来说一下荀戬这个角色吧。

我从这个角色设定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洗白,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恶人和人渣。

非要说有什么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人是如何走上危害社会这条路的。

他天生就是个坏种,父母溺爱对他异常的地方不加以教导,就这么放任自流。魔域虽然风气开放,但荀戬也算是异常那一类的人。他没有意识到地球不会绕着他转,父母无底线的溺爱让他变成了加倍扭曲的巨婴,一旦周围的人没有让他满意,他就会像婴儿一样发怒、大喊大叫、搞破坏。所以他永远在生气,在发怒,在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在给周围的人制造麻烦。

直到最后听到魔物的耳语彻底不做人了。

从量变完成质变,两个祸害达成协议,将魔爪伸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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