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依然是鹅毛大雪，素冬严寒。
宫内城墙鲜红，早已经被白雪所覆盖。
梅花到是应了景，一颗颗饱满而又鲜艳的绽放。
冬日里天黑的早，到了亥时，大风刮着雪粒子飞着，过道上鲜有闲人，只是些个匆匆披着厚实外套的宫女和下人提着微亮的灯笼来来回回穿梭着。
承乾宫内，屋内微微烛光，取暖的炭火跳跃，贵妃坐在上头，云深伫立在一旁。
“你也过来挨着本宫坐下吧，今儿个出了奇的冷。”
“多谢娘娘。”
这里头此时此刻就这二人，其余的丫鬟下人都在深院儿里做事，毕竟外头只有风雪，大门外头是没有人愿意待着的。
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喵”的一声叫来，跳上了贵妃的怀里，“哎哟！我的寸金，这么冷的天，你还到处乱跑！”
她抚摸着寸金的身子，毛很深，也很顺。
继而抬眸眼狭长地看向云深道：“做得不错。”
云深也看向贵妃，欲言却止住了。
她到底是贵妃，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事，一口浅笑道：“怎么？是不是想要问本宫，为何突然变了主意？”
云深眉梢轻轻挂着一丝疑惑和困惑，然后点点头。
“本宫见你倒是机灵，让你这么快去送了死，仿佛有些不值得。”
寸金半眯着眸子，一动不动，仿佛屋内暖极了，它呆得很是舒适。
“本宫倒也理解你想要报仇的心情，只不过仔细想了想，现在你无缘无故去送死，也是搬不倒太子的，如今这次他正处于风口处，南融灾难此次有功，只怕到时你死也是白死了。”
“你难道想要自己就这样被凌.辱至死？”
云深蹙眉：“那依着娘娘意思，奴婢今后该如何？”
按着原本的计划，贵妃的意思是想要她去勾引太子，然后让他强制上身，最后造成是他致死她的结果，并将此事保留绝佳的证据，以此来证明是太子风流无度。
毕竟上次舒匀的死，也是这样，只不过没有证据，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出来。
“太子毕竟不是寻常人，正值盛宠，还当从长计议。”
贵妃侧目看向门外，漆黑的天，风呼呼地响，半眯着双眼，凌厉的唇角半张半合：“本宫想着，先把你留下，当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你充分发挥作用，为你的父母报仇。”
云深双手紧握，然后只身跪下：“奴婢嘴拙，不知如何谢过娘娘，为了我区区一个奴婢而已，娘娘还思虑周全，我......”
“起来吧，日子还长着。”
贵妃这样想，毕竟是有她自己的思虑，这样一颗好的棋子，随意牺牲了没起到什么作用那岂不是可惜了......
云深重新坐了回去，开口道：“父母过后，我日日夜夜都受尽苦楚和磨难，要不是怀着一颗想要报复的心，奴婢怕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虽然家境算不上富有，但是我们一家很幸福，我从没有想到过居然会遇到太子这样的人。”
“就因为他一句话，我父母相继丧命，家破人亡，幸福不再，而我，沦落街头，饱尝欺凌......”
她愤愤不平：“不论如何，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贵妃笑道：“你还是算得上幸运的，这天下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女子，能够进宫的女子又有几人，还不说能够在本宫身边帮你如愿以偿的，今后，多往别处去想，人死而不能复生，别让自己太心如死灰。”
“这不，还有希望可尝？”
云深看着火焰点头，一滴眼泪划下，落入火盆，瞬间蒸发，烟消云散。
贵妃示意她去将房门关紧，门窗关严实，云深确定四下无人才重新回来坐下。
“本宫的打算，先与你说说，照着这个方向先去。”
接着她将自己的计谋浅浅说给了云深听。
“这......”
云深听完，感觉有些目瞪口呆。
这么完美的计划，这么狠心的报复，也绝对是满足她心意的。
“你觉得本宫这个法子如何？”
“当然是最好的。”
“你倒是也可以尝尝这人间的富贵，让你死而瞑目，也不枉了你举目无亲，沦落街头的苦楚。”
云深想明白了，缓过神来，露出一抹绝情的微笑。
“只是有一事本宫还觉得挺奇怪的。”
“娘娘有何疑虑吗?”
贵妃摸着寸金的头，若有所思道：“太子可谓是骄纵至极，风流无性，见着心仪之人兽性大发，没有耐心和理智，可是为何那晚你精心装扮，博他心倾，却为何甘愿让你安然无恙的回来？”
其实她早已经做好了云深赴死的准备，尽管让她使出欲擒故纵的伎俩，但是万事都有风险。
云深淡淡道：“可能奴婢的苦肉计使得好吧。”
她又回想起那个夜晚，太子赵文抱着她即将上了马车，那双多情而又无情的眉眼......继而放她安稳落地，那一声无奈而又强忍着的叹息。
“差一点就要过去了......”
贵妃道:“看来，你与他心中，倒可能是和别的寻常女子不同。”
“如此甚好，你尽量打入他的内心，这样我们的计谋才会完美重合，一内一外，废掉他，打败他，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
重华宫内，洛璃裹着厚厚的一床棉被，脸颊红扑扑的，倒也睡不着。
这些个冬天，每天睡觉都很足，无聊的时候都在睡觉。
门突然“嘎吱”轻响，她还以为是春和她们没有把门关严实，隔着窗帘道：“春和、景明，这么冷的天，门赶紧关好。”
门重新被合上了，她舒出一口气：“你们进来作什么，怎么都不说话？”
屋子里没有回音。
她好奇地将头探出帘子观望，却正对上一双冷静犀利的眸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殿下......”
赵略淡淡回应道：“还没睡？”
“可能是睡太久了，今晚不容易入睡。”
她看着他身上的披风上还落了些雪：“殿下这是出去了？”
他点头，然后垂眸解自己的披风。
洛璃便掀开被子起来，踱步去帮他将披风取下，雪尽数抖落，然后支起来放在一旁。
“怎么不叫下人帮你先解下来？上面有雪，化了打湿了会着凉的。”
他唇角微微抿起：“不方便。”
意识是来这个屋里不方便吗？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一时想着，却有些害羞起来。
赵略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看起来还是挺厚的，应该不冷。
突然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朝着她道：“你这个样子，联想到什么了？”
“......”
洛璃撇过脸去，明明裹得还挺厚，但毕竟是穿着睡觉的衣服，还是显得有些露露的感觉。
自从嫁给了赵略，成为了四皇妃，他无论多晚每天必回到重华宫内，也都会回到这个屋子里睡，依旧是那张改造过的坐塌。
洛璃有时也未睡着，也渐渐知晓些他的喜好和习惯。
比如他总喜欢先坐在榻上看一会儿书，烛光总是朝着窗子那一边，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
洛璃看着今日时辰还早，以往他入睡的时候，洛璃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她走到坐塌前，悠悠然点上一根蜡烛，从后面书柜上取下他最近在看的一本书，安安稳稳地放在桌面上。
赵略跟至坐塌前，看着她一系列自然的举动，稍微吃惊，脸色很是柔和。
“阿璃。”
他这是第一次唤她阿璃，只是因为这个称呼从林西风嘴里出来的时候，感觉格外动听，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妙的言语。
她回过头来，一半的脸隐匿在烛光下，带着些许呆滞和惊讶，良久才反应道：“殿下可以改个称呼吗？”
刚才竟然还有一时间觉得他就是林西风，“阿璃”这个称呼只有他才唤过，而且伴随了几乎一生的岁月。
尽管经历了前一世，她对林西风还有怨恨。
但是却内心始终有块柔软而敏感的角落不曾遗失。
赵略目光灰暗了几度，任何光都好像照不进去。
“为何？”
他还是问出。
她也很聪明，丝毫也不避讳，直言道：“林将军一直这么唤我的。”
“毕竟我们从小就在一处。”
赵略脸色十分沉重，似有千斤重。
她看着他阴郁得不能再阴郁的眸子再道：“如同我的亲哥哥。”
“那为何唤不得？”
“......”
洛璃也说不上来，便只好沉默。
赵略挪到书桌前，看着蜡烛的方向，再看看桌上的书：“你如何知道我在读这本书？”
“只是经常看你将最近看的书都单独放在一侧。”
虽是轻言轻语的一句话，但是赵略放在一侧的地方可是不容易发现的。
洛璃将坐塌顺便给他安置好，枕头给他垫上，“殿下，我回去睡下了。”
他看着那两个枕头重合在一起，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细心，还知道他睡觉喜欢两个枕头垫在一起。
“阿洛，我这样唤你可好？”
洛璃回身点头道：“倒是好听。”
赵略缓缓收回视线：“快去睡吧。”
洛璃回到床上，将床帘扯下，捂着胸口呼气，心跳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快是怎么回事......
阿洛......
一个唤她阿璃，一个唤她阿洛。
名字分成两半，仿佛人也被分成两半了。
可是人，能被分成两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