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城禁烟花爆竹已有些年头，但从未真正成功过。一切执着与争吵，都在“大过年的”四个大字中停歇，于是从下午开始，鞭炮声越来越频繁，让人彻彻底底有种感觉，是真的过年了。

谭千渝拽着姜也去门口贴春联，忘了带剪刀，正要回去拿，被姜也一把摁住。

他无语地瞥她一眼，拿过胶带，直接用牙咬下来，啪的一声就将福字最上面一角贴在门上。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看的她目瞪口呆。

“够粗暴。”她评价。

又拿出春联来，她将上联展开，往右边贴。门框太高，她踮起脚来，费劲地比划着，催促着快点。却见他从她身后伸出手来，在她头顶轻松按住，将胶带递给她：“你撕，我咬。”

她依言，见他轻松咬开，轻哼一声：“真是个狼崽子变的，牙够尖的。”

他凉凉看她一眼。

春联贴好后，两人站得远些欣赏。上联是多劳多得人人乐，下联是丰产丰收岁岁甜，横批：形势喜人。

姜也：“……”

“哎呀，这个……劳动人民心声呀。”谭千渝也忍不住乐，“好兆头，希望后面咱们公司发展也能形势如此喜人。”

姜也还未来得及奚落她，后背被什么打了下，转头一看，却是两人身后的门就开了，邻居正好送客出门。房子是老房子，邻居也是老邻居。一对性格和善的老夫妻在这里住了已近20年，虽然不算热络往来，但街坊邻里的，也都认识。

谭千渝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女邻居望着两人模样，打趣道：“千渝，这是你男朋友吗？小伙子看着真帅啊，很年轻的样子。”

“哪呀，这是我公司同事。过来玩的。”

“哦哦，好，还以为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呢。记得定了一定要喊我们喝喜酒哦。”

“知道了，徐阿姨。”

邻居走后，姜也打探着她，一脸探究。

“看什么？”饶是谭千渝再迟钝，也能感受到那直勾勾的目光。

“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盼你交男朋友结婚？”

她暗觉好笑：“你没被催过吗？”

“什么？结婚吗？我还没到法定年龄……”

“不是啊，小时候，别人会问你期末考了多少分。高中时，问你班里排第几。毕业后，高考多少分，上了什么学校。入社会，问你找什么工作。然后差不多到年龄了，问你结婚了没。等结婚了，就该问什么时候生孩子，后面就是什么时候生二胎，再后面不就该换成问孩子的学习了？”

姜也张口结舌，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跟放羊娃的孩子再去放羊一样没有意义，循环往复，人的一生乏善可陈。

他耸耸肩：“我以为你这样的，不会受到这种普通人的约束。”

谭千渝摇摇手指：“你想多了，相比于你，我受到的约束只多不少。你要想，我可是女的。还妄想当老板，在某些人眼里，岂不是更加十恶不赦？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姜也一怔，过去他更多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还想再问，却见她笑着说：“可我偏不顺他们的意。”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狡黠与得意，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宁折不弯。

于是不由自主他跟着她的脚步进了门，又去贴窗花。

晚上果然如她所说，屋外热闹，家中冷清。三人默默吃完饭，默默坐在客厅看春晚，直到临近子夜，钱文茵实在熬不住，借口犯困径自回房睡了，谭千渝才从沙发上跳起，端着红酒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他去院子里放烟花。

她买了好多种，手持的，二踢脚，还有窜天猴。到处都是烟火声，也没人理会这院中小小的一角。两人点燃手里的烟花，又借着这些燃放的烟花去引燃更多的。那烟花着实绚丽，如花雨一般洋洋洒洒，她只顾着呵呵傻笑，挥来舞去，一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被他扶稳。

“小心啊。”他说。

“什——么——”她扯着嗓子反问。

声音太大了，什么也听不清楚，他本想扯着嗓子再重复一遍，但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突然低声道：“我……你啊。”

“什么？你说什么啊——”谭千渝反问的兴趣很快被远处冉冉升起的更大烟花转移，那烟花似一道流星，升至半空才突然绽放，一瞬间，夜空亮如白昼，天空徐徐展开一朵红色玫瑰。

热烈，美不胜收。

“姜也，快看！太美了！”她抓住他的衣袖，激动地放声大喊。那红酒一大半洒了出来，他原本想回抓住她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帮她稳住那杯岌岌可危的酒。

大年初三，谭千渝接到制片人消息，说一直炒的沸沸扬扬的男主终于定了刘思昂。不仅是男主，而且因为比梁清念名气大，还指名占了一番。

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问：“怎么又是他？”

制片人奇道：“哎？你不知道吗？他刚官宣签了谭都娱乐，整个工作室都被谭都接手了。我以为谭总比我知道得早呢。”

谭玉全的私生子还在念小学，如今整个谭都集团都由齐令颐把持。她从哪里能得知这样的内幕消息？谭千渝暗自冷笑，嘴上与制片人客套两句，便挂了电话。

不知道齐令颐是有意为之还是凑巧而已。这番位谁前谁后的她倒不是很在意，毕竟梁清念还没起来，有位名气大点的对手戏演员能提携，总比相信她一个没名气的占着头位妄图带全组飞要来得靠谱。

但牵扯到谭都了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可这事非要说人家不能演也不合适，毕竟之前才合作过，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旁观看看。

姜也启程去拍戏是在大年初五，张天异依旧是他的随行小助理。这是他第二部戏，同样也是第一部古装戏。拍摄时间在4个月，而他的戏份也差不多贯穿始终，满打满算也得有3个月。

这意味着小半个冬天和整个春天他几乎都得待在横店，还有一部分时间要去J省的长白山景区。

正如这部剧《飞雪满群山》的剧名所示，故事背景主要都是在大雪纷飞当中。导演李思泉又对画面有比较高的追求，并不认同靠绿幕打造这样的自然景观，所以这部分镜头还是集中安排在了2月份，东北全年最冷的时候在长白山进行集中拍摄。

姜也这次扮演的是一位绝情王爷，而梁清念的女主角一开始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死士，效力于他。因此前期姜也跟梁清念戏份较多。

对于梁清念来说，这是她从业以来收到的最好机会，所以格外珍惜，这段时间经常拉着姜也一起对台词。

姜也也是在这时候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怎么说呢，虽然他没谈过恋爱，对于男女之事也一向不是那么迟钝，但也明显感觉到，梁清念有意无意地跟自己走得很近。

平日里与他说话状态亲昵也就罢了，还可以认为是为了培养剧中感情，但时不时喊自己去她的酒店客房里对台词，这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虽说他都拒绝了，但几次下来，姜也还是决定跟她说清楚。

于是这天拍摄前在化妆间碰见她，姜也趁人少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清念姐，以后对台词还是在外面吧，房间里有点私密了，不太好打扰，本来咱们也没什么，被人拍到了反而不太合适。”

梁清念惊诧，看了看周遭忙碌的剧组人员，笑道：“姜弟弟，不会吧？天这么冷，我图方便而已，你我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谁会在意？”

姜也低头：“谭千渝。”

“害，我当什么事呢，”她松了口气，“你就这么怕谭总？老板都这样啊，肯定不希望手底下的演员谈恋爱，生怕耽误他们赚钱，最好一辈子不谈才好呢。”

她吐吐舌头，拿剧本挡着，食指若有似无轻点他手背一下：“可我也不是要跟你谈恋爱，你个小孩，一穷二白，有什么恋爱可跟你谈的，要谈也得谈个阔少啊。”

他猝不及防被她一碰，跟碰到烫手山芋似的连忙避开，想再说些什么，对上她那暧昧的眼神，不由得皱起眉。

“你我都是成年人，也都有需求。不谈恋爱可以，但需求总得满足吧。总不能这几个月光吃素。”她眨眨眼睛，有些委屈地说。

姜也倒退两步：“你要不等等看？那个谁……刘思昂，很快就来了。我不喜欢这样，说不定他很乐意。”

“不行，他跟你不一样。”她轻声笑道，“我比较钟意你。”

姜也忙不迭逃走。

当晚，他难得睡不着，辗转反侧半天，破天荒主动给谭千渝去了个电话。

“有事？”她说话声音很小，但语气很不客气，俨然一副正在忙的架势。

“谭千渝……”只踌躇着，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有事说事。”她不耐烦地催促。

“没，你干嘛呢？”

“没干嘛，观摩电影，看看我国人民最近闲暇时间都喜欢看些什么。”

“行，那你继续观摩吧。晚安。”

这通电话来得没头没脑，挂得也莫名其妙。这让谭千渝匪夷所思地生出一种被查岗的错觉，年轻男人劲劲的，话里有话，带着未尽之意，有种前所未有的矫情，听得人心里不得劲。

谭千渝回到影院里坐下后仍在揣摩姜也意思，这电影后半段，自然没太看进去。电影散场后，她的心不在焉也引起了约会对象段江城的注意。两人边往外走，她边给张天异发微信，寻问姜也最近情况。

张天异：没什么，谭总，哥挺好的，脑袋瓜好使，台词也背得快。

谭千渝：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他心理上，情绪上。

张天异：[吃惊]啊？谭总，我还管这个啊？这让我想想……哎，这大半夜的，脑袋不清醒，你让我想想啊。

张天异：哦对了，感觉姜哥跟粱姐是不是闹了点小矛盾？就前阵子还老一块背词来着，关系老好了，今天从开拍到结束，好像私下里都没怎么讲过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谭千渝：？！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跟我汇报？

张天异：[黑人问号]这叫大事儿？啊，行，我知道了，是我的不是，谭总我以后绝对盯得牢牢的，做好您的小眼睛！[拍胸脯]

谭千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看着段江城还在边上，这会儿早就要爆发了。这俩人是真要把她气死，明明说了不能谈恋爱，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是，确实没在公司谈，敢情直接跑到剧组谈去了！？

“千渝，你还好吗？”两人上车后，见副驾驶的谭千渝放下手机面色依旧不虞，段江城问了句。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公司里那堆烂事。”她用力揉自己太阳穴，提醒自己不能生气，容易长皱纹，容易乳腺增生。闭了闭眼，才温声道，“抱歉啊，下周我要出趟差，咱们约会先停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