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秦淮河畔吹来的风都带着和煦温暖的画像，如絮般的杨花吹在面颊上，毛茸茸又酥酥痒痒的感觉。

跟踪了一晌午难免有些疲倦，她走至河边，用手轻轻掬了一把清澈的河水扑到脸上醒醒神。

江宁府地处江南，为赢国国都，风景秀丽，城池坚固。四面皆筑城墙，北有神策门、太平门，东有朝阳门，南有正阳门，西有汉西门。又因四面环水，为易守难攻之地，故开国以来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可谓国泰民安。

皇城倚北而建，毓王府邸位于江宁府东。而她下一个目的地，便是位于江宁府南的当朝左相叶闵的相府。

至于为什么要去相府，还得从两日前说起。

两日前，朱雀阁。

青年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似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离哥哥！”一名身形娇小，脚步轻盈的女子快速行至他身后。

负责看守的侍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略施一礼，悄悄退出门外。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未经通传便敢贸然闯入这间屋子，恐怕也只有阁主三年前亲自带回阁内的寒儿姑娘了。

朱雀阁，是八年前兴起的一个杀手组织，靠着吞并其他杀手组织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崛起，发展成赢国最大的杀手组织，连皇室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在赢国境内的势力盘根错节，情报网遍布国内，近年来更有向邻邦渗透的趋势。

只因朱雀阁是凭能力说话的组织。

在这里，不讲人情，不论身世，谁有能力谁就能得到提拔，直至登上首领之位，这就是为什么赢国境内几乎所有顶尖杀手都被吸引到这个组织的原因。

它的成功是有迹可循的。

而眼前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朱雀阁现任阁主——离朱。

一个加入组织不过五年，方逾弱冠的青年，因能力出众，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一名杀手连跃三级，成为朱雀阁史上最年轻的首领。三年前，又因执行任务有功，被破格提拔，成为新一任阁主。

他的成功，便是朱雀阁任人唯能最有力的佐证。

“寒儿，同你说了多少次，身为朱雀阁的人，行事必须稳重。你这么冒失莽撞，今后如何独立执行任务？”

“放心吧，离哥哥，你的嘱托寒儿都记着呢，在他人面前我必不会失了分寸。可你是寒儿最信任的人，在你面前永远不需要伪装。”

“你这丫头。”离朱看着眼前的女子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先前还有些严肃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宠溺。

“咳……离哥哥，你吩咐我办的事，我已办得差不多了。”她收敛笑容，学着别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有模有样地汇报道。

“毓王的大致行踪我已掌握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还查到了一些别的事。”

离朱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精心培养了三年的这张“底牌”，琢磨着她第一次执行任务会给自己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哦？你且说说看。”

“三年前，毓王领兵七万亲征边境，大破乾金十万敌军。乾金明明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却还吃了败仗，以致军中人心惶惶。乾金王既知军心已失，立刻提出与秦国联姻，主动求和，并立誓十年内不再犯我朝疆土。

说也奇怪，乾金王竟舍得让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桑柔公主远赴异国和亲，这位公主更是指名要嫁给令乾金士兵闻风丧胆的毓王为妃。

可战局刚定，毓王却收到侧妃暴毙的消息，连夜赶回王府，并在盛怒之下勒令正妃江氏禁足自己寝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江氏性烈，当夜悬梁自尽。消息传入宫中，天子震怒，却又不好降罪于刚刚平定边疆的有功之臣，只得竭尽所能安抚老将军。

短短数日，毓王府中两位王妃先后薨逝，毓王哀恸，遂以服丧三年为由暂缓与桑柔公主的婚事。

江老将军甚至不同意江妃入毓王陵，请旨将爱女接回娘家安葬，自此与毓王彻底决裂。

毓王也顾不得这些，花费重金为侧妃柳氏打造了一口水晶冰棺，可保伊人娇躯完好，容颜永驻。

他将冰棺安放在自己陵墓同穴，并在那里守了七七四十九日。

自此，毓王痴情一事世人尽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提到毓王正妃江氏之时，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眼神似乎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寒气。

但只一瞬过后，他的神色又立刻恢复如常。

她继续汇报：“传闻毓王侧妃就是茗香阁当年新晋花魁柳晗璎，此女琴艺超凡，与一位喜着白衣的翩翩公子走得颇近，想来应该就是毓王。

后来柳氏屋内有不明身份的歹人闯入，幸得其贴身侍女燕娘舍命相护，不想致歹人意外殒命，燕娘也被官府带走收押。

不少百姓认为燕娘英勇护主，应当从宽处理，日日在府衙门口为其请愿。

巧的是，出事当晚商贾大户刘老板神秘失踪，上京府衙也无端少了一名死囚。

据可靠消息，柳氏当夜被毓王安置到一处别院。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是与毓王、柳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暂时无从考证。

一段时间后，燕娘被官府释放，茗香阁也自此被查封。

后柳氏嫁入王府，在天子诞辰上献艺，博得龙颜大悦，皇帝便将茗香阁更名为‘天香茶楼’赐给了她，门口的匾额还是御笔亲题。

茶楼的说书先生每每讲到毓王与柳妃旧事之时，毓王必定乔装到场。

现如今，最了解他二人过往的，便是她的贴身侍女燕娘。

可惜她已遭人毒手，无法开口说话，也不愿对任何人说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包括毓王在内……”

说到这儿，她不免有些沮丧。三年来，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有朝一日能与离哥哥并肩执行任务，她每日钻研兵法，研习追踪探查之术。可每次距离自己的目标，却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她颇有些紧张地望向眼前的男子，等待着他的“审判”。

“还有一人。”他终于缓缓开口。

“什么？”

“还有一人，知晓柳妃与毓王往事。”

“是谁？”就在她以为任务没有了突破口，即将陷入僵局之时，离朱的话又让她看到了希望，眼睛顿时一亮。

“叶弗谖。”

“当朝左相叶闵的千金？”

“不错，柳妃生前和叶府千金走得很近。”

“说到叶府，最近可是热闹得很。毓王大婚在即，听闻宫中决定效仿三年前，另选一名侧妃与桑柔公主一同入府侍奉，以嘉毓王平定西南之功，更是慰其丧

妻之痛，而叶府千金也在候选名单之上……

如今毓王在军中威望颇高，又有赫赫军功，叶闵想拉拢毓王以巩固叶家地位，这点不足为奇。

如此看来，叶闵料定毓王会因其女与柳妃的昔日旧缘，对其多加照拂，从而达成他的目的。

以叶家的根基，拿下这桩婚事本不在话下，不过这位丞相千金却压根儿不愿意当什么王妃。”

“哦？却是为何？”

寒儿提供的情报，离朱其实早已知晓，不过是想考验她为了这个任务花了多少心思，故意露出颇有兴趣的神情问道。

“据说叶弗谖与府中一位伴读的书生私定了终身，相约离家私奔。叶闵发现后大发雷霆，将书生关进了柴房，把自己女儿关在房里，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若是我们能与这位叶府千金会上一会，或许对此次任务有所帮助，我这就去准备，夜探叶府。”

“做的不错！好好准备，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她有片刻的愣怔，没想到她这些天的努力竟然得到了离哥哥的肯定，脸上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欣喜，随即干劲十足地去了。

离朱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她知晓自己的计划后，还会不会有如此发自内心的喜悦了。

他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