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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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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静了。

站在不久前才刚来过的台阶,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阵阵雨声,潘多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家地下酒吧可不止做偷渡这一门生意,无论白天黑夜,往往都是人声鼎沸。

固然此刻暴雨如注,在如此近的位置,也不该安静得如此诡异才是。

“小姐,怎么了?”

切尔西扯了扯潘多拉的雨衣,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突然停步出神。

“……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疑问总要面对,干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下楼之时,潘多拉一手护着切尔西,一手拿着小道具,时刻准备着在惊变来临时争取时间,夺路而逃。

万幸的是,直到这段算不上太长的地下台阶见底,也并没有什么棘手的突发状况出现。

二人缓慢且顺利地来到了酒吧的入口,并被一扇上锁的大门拦住了去路。

在不死心地推了推大门,并最终只听到了几声铁链的声响后,潘多拉的脸色渐渐变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酒吧突然关门了?

之前来的时候,老板娘还说凌晨的时候会有一班开往冰裂谷方向的飞行船……

难道她的运气真就这么差,在如此关键的这一步上,偏偏又遇到了这所谓的该死的“变数”吗?!

一股强烈的不甘顿时涌上心头,潘多拉怒火中烧地望向眼前那扇厚实的压花玻璃门,努力克制着想要将它强行砸碎的冲动。

沉默在嘈杂雨声的衬托下愈发令人窒息。

片刻之后,潘多拉抬起手腕,用另一只手在袖口的那枚廉价的珍珠纽扣上虚空操作了一番。

数道繁复的图路纹样以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飞快闪过后,那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纽扣,竟像是突然通电一般,登时散发出如同夜明珠般柔和的光亮。

虽说压花玻璃的材质让人看不清门后的情况,但潘多拉还是紧紧贴着大门,借着照明的光线,想要尽可能地观察一下里面到底还有没有人在活动。

但遗憾的是,动静没怎么瞧着,只发现了一张贴在门上、之前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小小告示。

这么大的雨都没有被打湿,看来除了屋檐的庇护外,防水相关的法术肯定也是有一点的……

一边想着,潘多拉一边抬高了手臂。

当看清告示上的内容后,她的心瞬间便沉了下去。

“客人们:

如您所见,本店今天不营业。所有的交易统统取消,别多问,问就是整顿。

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就直接换地儿了……谁知道呢?诸位,有缘再见吧。”

这字迹龙飞凤舞,也没有落款,但就这随随便便的措辞和这股不负责任的劲儿,怎么看都像是那位老板娘的手笔。

见鬼。

仿佛一下就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潘多拉有些颓然地靠上大门,夹在寂静与喧嚣之间,只觉得满心茫然。

是的,她知道这世上总有意外发生。

老板娘之前也说过,这种地下的买卖没有保障可言,不到最后一刻,总会有诸多变数。

为了确保无虞,她提早了好几个小时到这里,其实也存着一些以防万一的心思。

万一去冰裂谷的人特别多,他们早些来便能早点占座;万一不得不跟人抢座,她得早点去找老板娘调停……

万一,真的出现了如此刻这般的“万一”,那她也能早点收队,悄无声息地回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蛰伏,等待着下一次,再下一次的行动。

她都知道,也都明白。

她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见潘多拉突然面色难看地在原地沉默,尽管不识字,但切尔西多少也猜到这个暗港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他斟酌着字句,又观察了主人一会儿后,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姐,我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潘多拉周身微微一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脸,像是被雨水蒙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来,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难掩苦涩地笑道:“是啊,这里突然关了……”

“那我们再去看看别家?”

别家吗……潘多拉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混乱的地界,确实不止一家人在做这种私港生意。

但据她多年调查,只有这位美艳老板娘的场子还算是比较靠谱,只要钱到位,基本上很少有什么半路加价,或是截杀顾客之类的传闻。

其他的场子……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拉维尔那种程度的武力值,她一个姑娘再加上个小男孩,过去那完全就是送人头。

而且吧……她总觉得,这私港关停的时机,实在是有些微妙。

虽然也不排除完全就是她点背的可能性,但从告示上的那句“问就是整顿”来看,似乎还有什么别样的意义藏在里头。

整顿?

谁来整顿?

如果当权者们真的有心想要整顿,这两个城区如今还能是这副鬼样子?

想起那份优先级高到让拉维尔不得不放下监视的首要任务也必须去执行的调令,再加上午后的那场巧遇,潘多拉隐约意识到,也许这处暗港哨所的突然关闭,正是因为护卫军与骑士院的这场目的不明的排查所致。

他们的排查重点是西城区和北城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与各路官员都来往甚密的老板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迷惑之际,另一个很清楚的现实,也随之摆在了潘多拉面前。

就算她敢胆大包天地跑去别的场子试探,估计也是没戏——先不提一进门就可能被劫财害命的事了,眼下谟艾德的事态要真是如此严峻,那旁的场子凭什么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继续营业啊?估计能关的也都关得差不多了。

正因为已经准备了那么久,所以这一次的失败,对潘多拉的打击可说是远超往日。

但她到底是个倔强的。

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失落与沮丧裹挟至负面的深渊之时,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往檐外扬起脑袋,愣是让扑面而来的雨水将眼眶里的热度和沉堕的心绪一起打碎了。

不过是又一次失败而已……

这很正常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这一次完全是因为意料之外的变故,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先前的那些筹划和执行,几乎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就是经验,就是实战啊!

暑季又不是明天就结束了,还有两月左右的工夫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没能在成人礼之前成功,最后被逼着嫁了人,她也照样不会放弃逃跑的!

她不愿意过的人生,谁都别想逼她就范!

一旁的切尔西不知道她是在借此做心理建设,还以为自家的小姐伤了大心了,连忙一把将她别了过来。

他一边替潘多拉收紧雨帽,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来给她擦脸。

“哎呀……潘多拉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没关系的,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啊,大不了下次再来就是了,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陪你的!——蕾雅也一样,她肯定也不会怪你的,我们这就去把她找回来,一起回家!反正拉维尔大人也不在,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神不知鬼不觉地也就回去了……”

他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堆安慰,噼噼啪啪,倒是与耳边的雨声相映成趣,令周遭冰冷沉重的空气也变得再度松泛起来。

潘多拉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推开了他,故作嫌弃地抹了抹脸:“得了,我就是顺势想洗把脸清醒清醒……这下可好,被你拿湿帕子这么一抹,明天我一准得感冒。”

“啊?”

少年有些不相信地举起手帕瞅了瞅,可在擦拭过潘多拉的脸颊后,它自然也已经湿掉,一时之间竟还真说不清它在掏出之际到底是湿是干。

“不会啊,我放在口袋里的,外面披着雨衣呢怎么会湿……”

“走吧,撤了撤了。”

潘多拉转身大步地迈入风雨之中,切尔西紧跟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被戏弄了,顿时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准备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地抗议一下。

可没跑开几步,潘多拉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忽然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处驻足蹲下,像是发现了什么。

小姐在看什么?

切尔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了斑驳的墙砖和瓢泼的水迹。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他奇怪地歪了歪脑袋,见潘多拉骤然起身往另一个地方跑去,连忙又紧紧地跟在后头——如此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我做的记号都不见了。”

潘多拉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被雨水冲刷得分外冰凉的墙根。有轻微的剐蹭感从指尖传来,暗示着这空无一物的地方,确实曾被抹去了某种存在。

这是人为的抹除痕迹——也就是说,有人发现了她所留下的这些不完善的记号,并刻意地将它们都抹去了!

为何要抹去?

跟那个突然跟踪她回去,并自称是宵色晚钟成员的男人有关系吗?

新的疑问再度冒出,但此刻她所掌握的情报太少,无数的可能纵横交错,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见切尔西再一次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潘多拉微微一笑,摇头道:“算了,这些事之后再说吧,我们先去找蕾雅……如果李休特也在的话,我正好也想找他聊一聊。”

“嗯!——其实我大概知道那个地方在哪一带,潘多拉小姐跟着我就好了!”

“哦?你以前不是在北城区那边生活吗,西城区的路你怎么认识?”

“那里几乎就在西城区边境了,我们以前有机会的话也会去那里偷偷翻一翻垃圾的……其实仔细想想的话,那边离我们这儿也不是太远。”

“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潘多拉自然也不再犹疑,便放手让切尔西在前面引路。

虽说暴雨之下,路上几乎不见行人,但毕竟是两区交界之处,是否有危险潜伏在侧也未可知,能节约时间就尽量节约一些吧。

果然还是应该把通讯道具的购买也列入计划内吗……以前总让他们看家,所以没留意到一起行动后的失联问题。

如果之后有机会能淘到相应的二手道具就好了,或者零碎的原件也行啊……

一边留心着周围近况一边盘算着财政问题的少女一路飞奔,几次徘徊在打滑边缘,却又每每在摔倒之际愣是靠着惊人的平衡和同伴的帮忙一次又一次地趔趄回来,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走得真可谓是惊险万分。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一心二用——就那种路况和那种廉价的鞋子,没摔得一身泥就已算是十分不错了。

正在心里大声吐槽着“这路怎么越来越难走了,蕾雅走这条路的话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之际,切尔西突然在某个拐角处停了下来,朝路另一边的一间小院子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再度抹了把脸,将糊住视线的雨水甩去大半后,潘多拉探了探头,努力地朝那边望去。

小院的围墙虽是砖石所砌,但大约只有半人高,可以较为清楚地辨认出被围在里面的那间小小的平房。

“……没人吗?”

尽管视线被大雨阻隔,看不真切,但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亮灯这种事,还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难道他们已经睡了?”

面对切尔西的疑问,潘多拉摇了摇头,然后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小院那边靠近。

“我们分开行动也没多久,应该不至于。要么就是蕾雅还没到,要么就是她为了隐人耳目,故意没有点灯。”

“也是。也不知道那个李休特在不在……”

提到这个人,切尔西显然心情也比较复杂,毕竟家里的白菜突然悄无声息地被人拱了,任谁都会觉得一下子接受不了。

潘多拉哼了一声,在院门附近张望了一番后,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慢慢地潜入院内。小院内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但大体还算宽敞,令他们二人得以无甚障碍地摸到了平房的正门边。

大门简陋普通,与任何一扇被雨打湿的木门并无二致。

确认屋内寂静无声后,潘多拉与切尔西对视一眼,而后便伸出手,以仅仅只是试探的力道,象征性地在门上推了一下。

然后——门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被打开了。

没锁门?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潘多拉下意识地收拢手指,立直身子,透过门缝,往一片漆黑的屋内万分谨慎地望去。

里头的情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但……

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却在门开的瞬间,以此刻滂沱的雨势都无法驱散的凶猛姿态,恶劣地向门口的二人直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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