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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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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个人?

一股恶寒陡然爬过脊背,潘多拉浑身冰冷,像是听到了一个恶劣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话。

见她神色有异,拉维尔虽不明缘由,但也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便追问道:“此人是谁?您为何突然要见他?”

潘多拉调整呼吸,定了定神,一边继续帮他处理伤口,一边将蕾雅之前告诉他们的情况,以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间屋子里的原因,都原原本本地娓娓道出。

听完之后,这次换拉维尔沉默不语了。

当潘多拉去学院寄宿,不在宅邸时,拉维尔是会回到主宅的客房去居住的。

由于他并不直接服务于阿匹洛艾斯家族的核心阶层,所以在闲暇时,他经常会往骑士院那边去。或借用场地修炼,或接取一些不费时的简单任务,积累实战经验的同时,也顺道攒些聊胜于无的声望与功勋。

而像他这样隶属家族的扈从,在不影响家族成员用车的前提下,也是能够在出行上得到一些优待的——

因此,虽谈不上个个都知根知底,但对于那些在马厩区工作的仆人的名姓,他多少也还能一一对上。

可那些人里面,似乎并没有潘多拉所描述的这么一个人。

这确实有些不对劲。

但为了不引起过分的恐慌,他没有继续否认,斟酌片刻后,较为谨慎地开口道:“我明白了,若真是如此,此人确实相当关键。您不要着急,或许是我记岔了也说不定……此事,待我向管家核实过马厩人员的具体名单后再议吧。”

也是……比起在主宅人言轻微的自己,让拉维尔去问确实要有效率得多。

潘多拉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须臾之间,也已经将他额角的伤口处理妥当了。

“这只是防止感染的应急处理罢了,你得空再加工一下,或者回去用疗愈卷轴直接治好吧……这事才刚起头,上来就战损可不行。”

听着像是抱怨,但心思细密的人,多少还是能从中窥见一些关心的底色。

拉维尔俯身微微一礼,恭敬地应下了这份叮咛。

但……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原本在此处便可安然收尾的对话,他非要节外生枝,拗出了一个相当生硬又令人不喜的开场白。

“潘多拉小姐,虽然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但……有些您可能不太爱听的话,我还是想再劝一劝您。”

哎哟,怎么又来了。

尽管大致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面对这么个没事总想要对你忠言逆耳一把的耿直青年,潘多拉深知废话无用,还不如默默开摆。

“啊行行行……你说吧。”

“潘多拉小姐,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您对在阿匹洛艾斯家族的生活毫无留恋,也并非不理解您不顾一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想,您多少也该明白一些道理了。”

“比方说?”

将手中的药箱收拾齐整后,潘多拉抬起头,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比如在某些不可抗力的事情上,只有愿望是没有用的。”

大约是想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诚恳,高大的青年并未起身,而是以抬眸仰望的视角看向她。

“或许您自己也有意识到,很多时候,在您的那些逃跑计划里,如果没有我最终的干预,仅凭您自己的力量,其实很难处理那些预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这是实话。

但听出这话只是单纯的事实陈述,没有任何嘲讽之意,所以潘多拉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沉静地与他对视。

“小姐,您心心念念所向往的自由,真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您有没有想过,您那些所谓的曾在外游历的经验,都已经是您六岁之前的事了——如此算来的话,除了孩童时的模糊记忆,其实您根本没有真的仅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生活过不是吗?

“钱财丢失了该如何?受骗上当了该如何?若是遭遇危险,自己却无力脱身,又该如何?”

自由不仅是一种解放,也同样是一种脱轨——而轨道之外究竟存在着何种妖魔鬼怪,根本就没有人可以算得清。

“潘多拉小姐,没有力量的愿望终究只是一句空谈罢了……或许对您来说,这种徒有其表的贵族身份寡淡无趣,但只要您愿意放下桀骜,顺从夫人,至少在明面上,她不会再像如今这般苛待于您,您与切尔西的生活条件也必定会好转许多。

“若您始终觉得孤立无援,待您来日议亲出嫁,我会向夫人申请以护卫身份一起随嫁——在阿匹洛艾斯家族的荫庇之下,我绝不会允许有人对您的尊贵身份质疑半个字!”

这承诺郑重其事,言之凿凿,显然并不仅仅只是想让她就此弃暗投明的好听话。

其实也是老生常谈,所以虽不爱听,潘多拉心里的抵触却并不激烈,反倒有一丝她不太愿意承认的动容。

怎么能不动容呢?

一位坚毅勇敢的准骑士先生,不嫌弃你脾气难顶,不嫌弃你无权无势,甚至连你出嫁了,他都准备以娘家人的身份去夫家为你撑腰,生怕别人因为你养女的身份欺负了你。

多好啊,他连自己做骑士的梦想都可以搁置不提,宁可一辈子都当个护卫,也要让你在笼子里生活得漂漂亮亮。

感动吗?

感动啊,至少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在为你着想,并且真心实意地准备护你一生。

但——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理想且天真的那个人啊。

潘多拉微微垂首,忍不住地露出笑意。

不是嘲讽,不是嗤笑,是那种……你明知他是好心,但仍然很难不被他的一无所知所攻击到的无力感。

没办法,谁让拉维尔自己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呢。

越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孩子,越是难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们沐浴着家族的荣光长大,自然也必须将家族的荣耀放在首位。

做什么样的工作,与什么样的对象组成家庭,与利益有关,与条件有关,与荣辱有关……可唯独,与你自己本人无关。

千百年来,将那些高贵的夫妻联系在一起的,是家族的稳固与延续,是共赢的地位与繁荣。

而爱情,往往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

有自然很好,没有也无伤大雅,反正……这些公子贵妇们,自然会往别处去寻觅自己的感情需求。

哪家的贵族老爷没闹过点风流韵事,又有哪家的夫人没在沙龙或晚宴上招待过年轻的情人呢?

玩得花一点的,甚至连身份都不挑,刻意隐姓埋名跑去下等人的地方,就只是为了来一场刺激又冒险的露水情缘……

对,比方说潘多拉那位从未谋面的公爵父亲。

在学院之中,观察了那些准贵族们许久之后,潘多拉只觉得,这些成天拿腔捏调,将“荣耀”之类的词挂在嘴边的人,与其说是人上人,倒更像是一个个被套上了枷锁,时刻扮演着应尽角色的偶人。

他们不是没有真心,但那些真心被藏在面具之下,轻易不能见天日。

可能这就是代价吧——想要享常人所不能享,自然就要等价支付出相应的款项。

真是无趣极了。

潘多拉有幸生在牢笼之外,见过天地广大,跑过一望无边的原野,也追过生生不息的长风——心里别有天地的人,又怎会为了权势财帛作茧自缚,去过那种万事不由己的压抑日子呢?

继承了冒险者血脉的潘多拉,从骨子里便热爱探险与自由。

而且……

望着拉维尔那双正直的眼睛,潘多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只能无言苦笑。

当年尤妮丝夫人暗地里所做的那些事,拉维尔恐怕并不知晓。

不光他不知情,就连切尔西与蕾雅,潘多拉都没有说漏过只字片语。

昏暗的地下室,冰冷的铁床,锈迹斑驳的吊瓶,以及满是腐败与死亡气味的浑浊的空气……

这是她的噩梦,也是她迄今都不敢向任何人提及的诡秘。

或许正是因为她明里暗里都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尤妮丝夫人才会在如此厌恶她的前提下,允许她苟活至今。

这个秘密,就是个决不能打开的魔盒,里面盛着她无法理解,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某种事物。

所以,严格来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她一直都在孤军奋战。

切尔西和蕾雅是她的仆佣,荣辱都依附于她;

可靠且堪用的拉维尔,最优先的忠诚对象是阿匹洛艾斯家族,而并非她本人。

在拉维尔的观念里,她最坏的结局,可能也不过是被迫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然后孤独却安稳地过完这无聊的一生。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座巍峨恢弘的宅邸,并不是一座随处可见,只要认命服从便从此衣食无忧的金丝鸟笼。

这分明是一座破败,垂危,早已被罡风摇晃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危笼啊。

她忧虑着,猜疑着,日复一日地想着自己为何能活,年复一年地感慨着自己又多活了一个春秋。

因为梅尔斯似乎并没有真正康复,她疑心当年的血疗是不是尚未完结,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抓回那间霉朽的暗室,日夜悬心到恨不得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

时时刻刻都处在宛若利剑悬颈的惶恐中,他却还要来劝说她就此罢手,听天由命?

当然,不知者无罪。

她隐瞒了这场荒唐戏码中最诡秘的一幕,自然也无法就此指责拉维尔这番错得实在有些离谱的劝说。

而且,她也不是很想去赌拉维尔在知道真相后的最终选择。

他要不信也就算了,但凡信了,恐怕转头就要去找尤妮丝夫人对质,然后多数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

要是知道之后,他仍然选择了愚忠旧主,那她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难道你还能指望这位根正苗红的准骑士,为了仅有她一面之词的正义,去揭竿反了他主家不成?

本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又何必无端陷他于这种两难之地呢。

“你说得对,拉维尔。”

藏好了心底那转瞬即逝的一点点妄念后,潘多拉对上拉维尔的目光,挂上了自己对待外人时的一贯表情。

“我承认,没有力量的愿望确实只是空谈——可你倒是有力量,有家世啊,结果呢?只要那老妖婆不松口,你这辈子都只能做个扈从,纵有一身的本事,也只能继续过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

“那女人曾说,我对阿匹洛艾斯家族来讲不过是一件意外的礼物,但你又何尝不是?——你自甘困顿,想要安于天命,可别拖着我一起。”

这不出意料的尖锐回应,到底还是将本还算融洽的氛围再次冻结。

黑衣的青年与黑发的少女两两相望,无声对峙。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二人之间击节拍岸,惊涛骇浪,却又无声无息。

末了,先开口的终究还是拉维尔。

“我这就去打听消息——小姐既答应了我,请好好呆在家中,不要再乱跑了。”

仿佛先前的劝说与质问都不曾发生,拉维尔直接续上了之前的话题,神情自若地起身鞠躬,没让任何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与动摇。

潘多拉点点头,毫无形象地往床头一靠,然后朝门口的方向随意地摆了摆手。

其实他们之间也就该如此,互相帮扶,却又彼此戒备。

这已是最好的平衡了,再退一步便是敌对,再进一步……则根本无法想象。

一直候在门口的切尔西原本想送拉维尔到门口,但对方表示无需如此,他便又从善如流地跑回了楼上。

老实讲,他原本也没打算偷听什么——就这破楼的隔音还需要偷听吗,要是说话声音大点,他坐楼下估计都能听个七七八八——候在边上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伺候,二则也是八卦之心作祟,以为能听到什么公主骑士花前月下的现场版。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在孤男寡女这么有利的条件下,居然全程都在说正事和探讨人生!

少年揣着满心的失望回到房门口,却见自家的小姐不知何时已打开了衣柜,正在那些本就不多的衣物里翻找着什么。

明明刚从伤心过度的昏迷中醒来,这就又忙活上了,果然还是那个百折不挠的潘多拉小姐呢……

感慨地笑了笑之后,切尔西好奇地踱步而来,探头问道:“小姐你找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啊,找着了。”

将那条不久前才刚穿过,为了保险起见尚未卖掉的漂亮礼裙翻出来后,潘多拉一边检查着衣服的状态,一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毕竟是要去见公爵夫人呢,可不能穿得太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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