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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春澜衔川·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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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谁、谁啊?”韩鸣阳磕巴了一下,问道。

其实他对陆照霜口中的“他”是何人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面对现实。

陆照霜道:“与谢钧。”

韩鸣阳垂死挣扎:“……与、与谢钧有什么关系?”

陆照霜理解韩鸣阳的难以接受,因而又完整重复了一遍:“我与谢钧曾是挚友。”

这句话着实震住了韩鸣阳。

他原本还猜陆照霜和谢钧有仇来着。

谢鸿信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不然怎么能把苏雁来交给陆照霜?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大坏蛋的挚友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韩鸣阳在听到这句话后,脑海中第一时间反应出来的内容。

但稍稍冷静下来一思考,韩鸣阳便知陆照霜与谢钧截然不同。

陆照霜的话里还有一个“曾”字,他既然与谢钧大打出手,想来已经反目。

韩鸣阳问:“谢钧为非作歹,残害无辜,陆前辈怎会与他成为好友?”

陆照霜以拇指食指捻动银针尾部,使其深刺入段禾清的皮肉,一股绵密的内力随银针灌注进穴位,驱散发自骨髓的剧痛。

“谢钧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陆照霜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十分平静地道,“彼时谢钧,于苍州除匪,救护数万百姓。”

韩鸣阳诧异地望向陆照霜。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除匪?

救人?

陆照霜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韩鸣阳无法想象这些词汇怎么能和谢钧搭上关系?

一个连自己儿女的性命都丝毫不在乎的人,又怎会急他人所急,痛他人之痛?

段禾清为韩鸣阳解惑:“四十年前,苍州大旱,庄稼歉收,百姓食不果腹。

“苍州自古多匪,那时又有许多人为了活命落草为匪,拿起刀剑去抢夺他人吃食。

“盘踞苍州一命岭的匪首蒋善趁机坐大,招揽属下,吞并其余数大匪寨,一跃成为苍州之霸。

“一时间苍州匪患猖獗,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充盈自身,百姓苦不堪言。

“其间也有正义之士慷慨出手,奈何蒋善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太多人折在了那里,渐渐也就无人再敢管了。

“祸乱连亘,直至十七年后,‘乌衣出凤台,直取通临道’。”

段禾清微微一笑,眼中却没有愉悦之色:“这是话本中所写的,我曾读过很多遍。”

不等韩鸣阳有所回应,段禾清继续道:“谢钧时年十七,离家周游,途经苍州通临道,见山匪杀人抢粮,出手制止,杀了蒋善的小儿子,由此与蒋善结下了梁子。

“蒋善横行无忌已久,哪里忍得了此般挑衅,遂纠集所有部众,布下天罗地网,誓要谢钧血债血偿。

“与谢钧相识的人都在劝他快些逃离,但谢钧不屑,执意要与蒋善正面相抗。

“所有人都认为谢钧必死无疑,却无人料到——

“谢钧孤身赴一命,最后活着走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而且,毫发无伤。

“蒋善麾下虽是乌合之众,但其中也不乏有真本事者。蒋善自己的‘问天刀’就名震苍州,在与谢钧这一战之前还未尝败绩。

“谢钧凭一人双掌,踏破一命九连峰,将根植苍州十七年之久的毒瘤连根拔起,还百姓安宁。

“此一战,谢钧可谓封神,豪侠之名惊动十三州。

“太多人慕名而来,欲与谢钧交游。有人慕谢钧的功绩与气概,有人想与其切磋武艺,但有更多的人,不远万里,只为见他一面。

“文人墨客为其题诗作曲,才子雅士著书立册重现惊世一战。

“谢钧之名,所有人都认为理应不朽。”

韩鸣阳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战栗的激动与振奋传达至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这是、这是什么少年英雄的人设?!

孤胆赴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大获全胜,一战成名!

若韩鸣阳早二十三年穿进游戏,一定也要跑去苍州见见那时意气风发的谢钧,求他签个名,而且要是有幸能与他并肩作战就再好不过了……

韩鸣阳现在明白了霍戎谜语人[1]一般的发言。

豪侠平定一方之乱,功绩当交口称颂,十七年积弊除去,直至百年后再提起,都应被后人称道。

但才不过二十年,后辈竟就不知“乌衣”名讳,也不再提当年旧事,着实令人寒心。

韩鸣阳刚进入这个游戏,自然不知道这些,但他又不能据实相告,只能模模糊糊地向霍戎解释道:“我家住在偏远处,消息闭塞,我刚出来闯荡就来了这里,未能得知此事。”

霍戎摇摇头:“现在想想,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昔日英雄早已不再,见他现在所为之事,我倒宁愿当年孤身闯岭的人不是他。”

韩鸣阳奇怪道:“刚才说谢钧孤身应战,难道偌大一个江湖,竟没有一人愿与他一起除匪吗?还有之前出手的其他人,也没有人去帮他们吗?”

段禾清默然一瞬:“苍州事,许多人便觉理应由苍州之人来解决。”

韩鸣阳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试问又有几人愿在前途凶吉未卜的时候,赌上自己的一切,去做一件其实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切身关系的事呢?

韩鸣阳∶“那陆前辈与谢钧?”

段禾清∶“谢钧战蒋善时,陆前辈尚未与其相识。

“他们是在此战四年后成了挚友,同游河宁,解术阳之困。

“‘寒江送月照霜明,乌衣一笑逐云开。’

“这是《河宁志》中所写评断,前半句评的是陆前辈,后半句则是谢钧。”

说到这里,段禾清收了声,没再说下去。

韩鸣阳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讲的意思,于是主动问道:“‘术阳之困’是什么事啊?”

段禾清微侧头,看向陆照霜,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陆照霜道:“我被逐出师门,自不好再提师门中事,妄论是非。你只需知晓术阳之困亦是谢钧在救他人性命便好。”

韩鸣阳一惊,陆照霜竟被逐出了师门,他犯了什么错吗?

但既然陆照霜都这样说了,韩鸣阳自然不好再问,点了点头以示了解。

段禾清略去这段,接着道:“术阳之困后,陆前辈与谢钧声名大噪,但谢钧在此时选择了避世归隐。”

韩鸣阳直觉马上就要听到转折之处。

段禾清:“因为谢钧遇到了苏门主——刚从逝去父亲手中接任化章门门主的苏琼音。

“一见便倾心,谢钧跟她回了化章门,随后成亲,生子。

“彼时尚有许多江湖人士慕名追随谢钧,前来这多毒虫少人烟的僻远之地。

“谢钧摆酒设宴款待他们,有人想与他切磋亦来者不拒,化章门可谓门庭若市、盛极一时。

“谢钧与苏琼音恩爱非常,形影不离,又喜得麟儿,或许那该是他一生中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韩鸣阳的心沉了下去,满堂花醉三千客[2],一时风光无两,可当繁花一朝尽数凋落,残香委地,曾经有多么得意,此时便会加倍失意。

段禾清:“谁也没想到,苏琼音会在生苏雁来时难产而死。

“苏琼音撒手人寰,连带着去了谢钧的半条命,化章门就此闭门谢客,再未有江湖人踏入一步。

“鸿信与我说过,谢钧原本并非如此疯狂。在鸿信年幼时,谢钧对他与苏雁来尽到了一位父亲应尽的所有责任。

“只是,苏琼音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最开始时,谢钧理智犹存,对发妻止于思念。但越往后,他就越撑不住了。”

痴心难求,奈何成了魔障。

霍戎自嘲一笑:“天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将他看作神明,看作要用这一生追逐的巅峰。

“十二年前,我四处打听,终于得知谢钧归隐于此。

“我激动赶来,盼着能够见他一面。

“但那时他已因丧妻之痛,封了化章门。

“我在此处修建茅屋安身,期待英雄何时能重新振作。

“这一住就是四年,我几乎每天都去化章门附近转一转,看看那大门是否重新为江湖开启。

“可一直都没有。

“我还在化章门附近遇到了许多与我有着相同目的的人,我请他们来茅屋喝酒、歇脚。但他们等不到谢钧,很快便都走了。

“那时我收到了家乡传来的急信,突发水患,我只得先回家乡去帮忙。

“三年前,我又抱着希望而来,结果……”

霍戎声音有一瞬不稳:“却知道他竟做出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罢,霍戎半晌无言,再叹一声。

韩鸣阳又想到了现在的谢钧,心生叹惋。

无人愿见,曾经奋力屠龙的少年,最终也成为了恶龙。

不过想来,谢钧年轻的时候就那么能打,这二十多年来掌法日益精进,难怪谁都拿他没办法。

韩鸣阳问:“谢钧如此厉害,难道就真的打不败他了吗?”

陆照霜:“谢钧此时并非他的巅峰状态,若不是他给自己下毒,他的功力或可再强数倍不止。”

韩鸣阳不知道谢钧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惊道:“他给自己下毒?!什么毒?”

作者有话要说:[1]谜语人:网络流行语,指说话只说一半,故弄玄虚,前言不搭后语,说话无有效信息。

[2]满堂花醉三千客:引用自唐朝贯休《献钱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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