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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春澜衔川·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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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鸣阳定定望着面前之人挺拔的背影,缓缓放下了抵在苏琼音喉间的长刀。

刚才目睹陆照霜的那一记绝杀,韩鸣阳惊觉它似曾相识。

——纵身跃起,直下一击。

正是谢钧曾经教鹤长风的招式。

原来这是陆照霜的惊风剑法。

所以陆照霜也曾那样教过谢钧吗?

陆照霜与谢钧相对而立,静默地望着彼此。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给予了对方致命一击。

半晌后,陆照霜平静开口道:“你救过我的命。”

谢钧自知回天无力,极度愤怒的神情逐渐转为淡然。

谢钧眨了一下眼,周身的气场竟变得柔和起来。

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血,嘶哑道:“你也救过我的。”

甫一听闻这句话,陆照霜的眸光微颤,心口又是一痛。

谢钧这一掌的威力足以撕裂他的五脏六腑,陆照霜已然痛到麻木,他还能立在此处,全凭意念使然。

而谢钧之言带来的痛楚,更多的是叹息与不甘。

谢钧的声音与年少时略有差异,但他的这句话是这段时日以来,唯一能令人察觉到他往昔身影的言语。

自谢钧成亲归隐之后,陆照霜就没再与他相见。

时隔近二十年,挚友重逢,竟是不得不刀兵相向。

陆照霜孤身游历江湖时,时常念及谢钧,盼与之笑谈,望与之同饮。

陆照霜平生愿斩尽天下恶徒,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向来如骄阳皓月一般伴行在身边的友人,居然会摇身一变,也成了应斩之人。

他不能放任谢钧一错再错,纵然心中苦痛难解,亦做不出违心之举。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1]”,恩仇过眼,万般执念不得不放,再争也无任何意义。

谢钧缓言道:“玉勾之毒实为一种蛊毒,只要杀了玉勾,毒性自然消解。”

这话乍一听十分突兀,陆照霜此时重伤濒死,还去管玉勾的毒作甚。

但陆照霜明白谢钧的意思。

陆照霜摇了摇头道:“早在三年前来到此地之时,我就已毒入骨髓,病入膏肓,有没有玉勾之毒都大限将至。”

谢钧眼中惊诧一瞬,复又释然,他本想着如若陆照霜今日侥幸未死,何必再被毒性牵绊。

“我故意让玉勾伤我,只为令你对我放松警惕。”陆照霜直视谢钧双眼,“今日你我同死,总算未辜负鹤天风谷中那人生前所托。”

谢钧沉默回望段禾清,数息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

谢钧垂首看向刺入自己胸口的长剑,轻声呢喃了一句:“甚好。”

随即,他一手握住剑身,退了两步,将剑尖抽了出来。

剑身刚一离开创口,鲜血就加速外溢,谢钧明显虚弱下去。

谢钧放下被剑刃割破的手,没再看陆照霜,而是撑着一股劲儿,向旁侧挪了挪。

视线越过陆照霜,谢钧望向仍被韩鸣阳扶着立在那里的苏琼音。

或是遗憾,或是眷恋,韩鸣阳说不出此时谢钧的眼神中含着什么。

韩鸣阳看着谢钧的目光在苏琼音的面容上驻留片刻,而后颓然倒下。

谢钧没有试图再靠近苏琼音,只是在倒地之后,口中轻轻念了一句“琼音”。

再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余下众人又呆立片刻,方回过神。

韩鸣阳好似做梦一般没有实感,盯着谢钧看了又看,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鹤天风谷的血仇已报,没有人会再因浮生蛊而丧命。

一切都结束了。

韩鸣阳让苏琼音缓缓躺到地上,同时松开了手中已被汗湿的刀柄。

紧绷太久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他顿时失了力,腿上一软,险些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就在韩鸣阳在晕眩中努力站稳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朦胧中唤了一声“陆前辈”。

韩鸣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还有陆照霜!

谢鸿信与霍戎已奔到了陆照霜身前,韩鸣阳随后赶到,与另两人一同担忧地望向陆照霜。

陆照霜定立原地,阻开了三人各自伸来想要搀扶他的手。

谢鸿信眼中含泪,颤声道:“陆前辈……是我无能,竟害前辈至此……”

陆照霜抬手按上谢鸿信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得凭本心,我自喜之,又怎言悔。此般种种,俱是我自己所选,鸿信无需挂怀。”

谢鸿信鼻子一酸,收不住的泪珠滚落。

他这时哭泣,方现出真正的悲哀情绪,比之先前流泪时,更像是有了灵魂。

“我倒有一愿——”陆照霜意味深长地望进谢鸿信双眼,“不言不知讳,不言不知情。心事亦伤身,若有可能,你当试着向他人陈情。”

谢鸿信似被看穿,微微一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再次保持了缄默。

陆照霜不多纠结此事,话锋一转,继续对谢鸿信道:“若‘寒江’尚在化章门中,劳烦将之请出,赠与韩小兄弟。”

韩鸣阳冷不丁被点到名字,即刻又向陆照霜走近了一步,认真听他对自己说话。

“我徒儿雁来曾允诺诸事皆了之后,要还你一柄好剑。”陆照霜看向韩鸣阳,“身为师父,我想帮她践诺,思来想去,也只有寒江配得起你。”

“陆前辈,可我……”

韩鸣阳知道寒江剑曾是陆照霜的佩剑,后由陆照霜转赠给谢钧。

这柄剑必然十分有名,而他一个连剑都不会用的人,怎么敢要这么贵重的物什。

韩鸣阳不想暴殄天物,下意识想要婉拒。

却听陆照霜道:“此时不会用剑,不代表以后不会。日后少侠用此剑斩奸除邪,我当与有荣焉。”

只这一番话,竟说得韩鸣阳心弦惊动,红了眼眶,再说不出任何推拒之语。

韩鸣阳吸了一下鼻子,即刻用江湖人的方式抱拳一揖,对陆照霜许诺道:“韩鸣阳必不辜负前辈期望。”

陆照霜略一颔首,又有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韩鸣阳无法想象陆照霜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却知陆照霜的时间不多了。

霍戎沉声问道:“陆兄可有愿归之处?”

“一梦化长川,何处非仙乡。”陆照霜的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轻,“见青山就很好,我身死后,还要有劳诸位将我……”

话未说完,陆照霜在一阵眩晕中突然向后仰倒,距他最近的韩鸣阳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韩鸣阳与谢鸿信一同托住陆照霜的后背,让他缓缓坐到地上。

陆照霜勉力再次睁开眼睛,望向蔚蓝天际。

正如初见陆照霜的双眼时,韩鸣阳被瞬间惊艳到的心中震撼。

此刻陆照霜的目光依旧澄明悠远,一如长空,又似清潭。

陆照霜偏头扫了韩鸣阳一眼,复又望着天空。

不知他在虚空之中看到了什么,陆照霜染血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用极轻极轻的嗓音最后说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而后,那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眸缓缓合上,再也没有睁开。

眼看着陆照霜离去,韩鸣阳的泪水将落未落地悬在眼眶中,他咬牙用衣袖一把抹去。

谢鸿信起身退开数步,一撩衣摆,直身跪下,向陆照霜磕了三个头。

韩鸣阳动作轻缓地将陆照霜放平,也像谢鸿信一样给陆照霜磕了头。

霍戎把断日重新挂回腰间,直身站定,对陆照霜恭敬地深深一揖。

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三人暂且止住悲伤,忙去查看苏雁来与段禾清的伤势。

当走过谢钧身边时,谢鸿信步履一滞。

他望着谢钧失去生气的面容,终是弯腰伸手,合上了谢钧的双眼。

*****

苏雁来身上是木片造成的多处贯穿伤,万幸没有伤及要害。

苏雁来疼晕了过去,由谢鸿信为她上药包扎之后,她没两日便醒了。

为防伤口再裂开,苏雁来只能静躺,等待伤势逐渐好转。

可段禾清的伤就没这么容易治了。

那日战罢,霍戎将段禾清小心背进一间寝殿,安稳放到床上。

段禾清的气息弱到几不可闻,脉象也细若游丝,仿若只消微风拂过,便能将其吹断。

谢鸿信一边为他把脉,一边翻看一本医书。

若段禾清中的是毒,谢鸿信恐怕早就为他配出了解药,但段禾清是刀剑造成的外伤,谢鸿信用不了他擅长的以毒攻毒。

谢鸿信照着医术配好治伤的药材,交给韩鸣阳去加工,一部分研磨成粉,制成外用的药膏,另一部分则熬成汤药。

深绿色的药膏均匀覆上段禾清的伤口,倒还算轻松。

只是这汤药,段禾清喝下多少吐多少,完全起不了作用。

第二日清晨,段禾清腹部的创口就起了炎症,他开始陷入昏迷,高烧不退。

谢鸿信除去给苏雁来换药短暂离开,其余时间就一直守在段禾清身边,不眠不休地时刻观察他的状态。

段禾清浑身滚烫得如熔炉一般,完全丧失意识地沉睡。

谢鸿信时不时就要伸手确认一下段禾清的脉搏,生怕他会就这样一睡不醒。

韩鸣阳端来水盆,想用家里常用的物理降温法,拿湿布给段禾清擦身体降温,省得烧坏了脏器。

谢鸿信接过湿布,轻轻解开段禾清的衣襟,仔细为他擦拭。

韩鸣阳看着段禾清的胸膛发愣,他想象不到一个人的身上竟能承载如此多的伤痕。

段禾清匀称紧实的肌肉上,是一道道交叠的淡色疤痕,有深有浅,有长有短。

最令人惊心的一处,当属段禾清左胸口处,居然被人用利器足足割掉了掌心大的一块皮肉!

韩鸣阳斟酌着开口问道:“他这满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鸿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道:“他之前没伤得这么重过。”

韩鸣阳:“……”我觉得不像。

恕他直言,就看段禾清身上的伤疤数量,估计他哪次受伤都没轻过。

不止外伤,段禾清的内伤同样严重。

但情势紧迫,没办法兼顾,只能是先努力保命要紧。

段禾清一连高烧了七天。

在这期间,谢鸿信换了数个药方,不厌其烦地一勺又一勺给段禾清喂药,可真正淌入段禾清喉管的药液依旧少得可怜。

韩鸣阳在寝殿里随时待命,积极碾药、煮药、端水盆,减轻谢鸿信的负担。

韩鸣阳强打精神,七天里能不睡就不睡。

到了第八天早晨,身体教他做人,韩鸣阳几乎是瞬间失去意识一样,咕咚一头砸在桌上就昏睡过去。

曦光微薄净透,穿过窗扇,跃上谢鸿信的衣角。

谢鸿信倚着床边坐在地上,双臂攀着床沿。

他的精力也耗至极限,撑不太住,正歪头枕在臂上小憩,但他的右手仍搭在段禾清的手腕上。

或许只有感受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谢鸿信才能安心闭上眼睛。

寝殿中静谧一片。

段禾清的眼睫不安稳地颤了两颤,随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他睡得太久,头脑昏沉,视线一时对不上焦。

段禾清就这样晕乎乎地安静望着床帐顶端,直到他的意识彻底摆脱朦胧的雾霭。

清醒之后,段禾清率先感受到的就是刺骨的剧痛。

仿佛是被人肢解后再重新拼组起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自段禾清全身各个地方传来,一遍又一遍猛烈冲击他的神经。

段禾清却依旧平静,若是光看他的神情,不会有人相信他受了足以致命的伤。

没什么忍不了的,他早就习惯了鲜血与疼痛。

段禾清转头看向四周,想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他一眼就看到了扒着床沿的谢鸿信。

谢鸿信只占了床边的一小块位置,睡眠中,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地慢慢向后滑落,马上就要一下子仰摔在地上。

段禾清急忙伸手去拉拽谢鸿信的手臂。

在段禾清的手腕抽离谢鸿信指尖的一瞬,本就睡得不踏实的谢鸿信猛然惊醒。

谢鸿信一睁眼,就见段禾清正向他伸过手来。

谢鸿信惊诧难言,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判断出这是现实并非梦境。

接着,他站起来,俯身探了一下段禾清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段禾清的烧竟然退了。

谢鸿信站在原地眨眨眼,像是没想出来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便又一屁股坐回床边地上。

当谢鸿信再次看向段禾清时,被抛到九霄云外的情绪表达这才重新依附回这具躯壳。

段禾清醒了,谢鸿信倏然惊喜得想笑,刚一咧嘴角,却是眼泪落了下来。

段禾清还想问些事情,但见谢鸿信哭泣,他将疑问又咽了回去。

谢鸿信肩膀抽动,眼泪越掉越多。

段禾清微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拭去谢鸿信面上泪痕。

“会好起来的。”段禾清声音轻软,既像是哄人,又像是承诺,“一切都会。”

谢鸿信听见这话,呆呆地看着段禾清,哭声止了一瞬。

旋即他双手握住段禾清的手,将其手背朝上轻按在床上。

谢鸿信低头,用额头贴上段禾清的手背,继续小声呜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引用自《论语·泰伯篇》,意为:人快要死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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