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赵月芽观察屋外人身形片刻，还是伸手将门打开了。
只是在她看清楚来人后，吓得猛然倒退好几步。
清清冷冷的月光之下，少年的眉眼似乎落了冷霜，连眉心那颗血色小痣都显得黯淡了些，他眼底浮现些许困惑，抬步上前，扬起唇角笑道：“你怎的了？看到我像见到鬼似的。”
赵月芽差点就喊出了声，若不是刚刚掐自己的手心，感受到疼痛，此时此刻她几乎要以为在梦中。
可不就是见鬼吗！
“你、你”赵月芽深呼吸几番，她走上前就对着江逢奕的小腿踹了一脚，“是不是你跟着我！故意在后面装神弄鬼吓我！”
江逢奕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实打实地挨了一脚，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见赵月芽抬腿连着还要踹，江逢奕连忙讨饶：“诶诶、姑奶奶消消气，消消气！我哪里是吓你！我是突然看到有个人的身形和你很像，但是又不太确定是不是你，所以跟着你就是想要喊住你！没想到你越跑越快，仿佛有鬼在你的身后撵你似的。”
“别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我道歉！”江逢奕立在原地没躲了，生生又挨了几脚。
赵月芽见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哼了一声：“踹也踹了，就当两清了。”
解决完江逢奕，赵月芽又转向屋内的另外两人。
她恢复了端庄有礼的样子，施施然行了一礼：“住持，林哥哥，不好意思叨扰你们二位的雅兴了。我和他这就出去！你们二位继续下，继续下……”
解释也给了，道歉也道了，明日再捐些香火钱当做赔礼。
在她同林寒舟和住持道歉的时候，江逢奕正在低头拍衣袍上的脚印，他的脾气好得很，拍得时候想到赵月芽怒气冲冲的模样，甚至还想笑。
赵月芽转过身时，江逢奕已经拍完了，他好端端地站着看热闹。
赵月芽直接拽着江逢奕的手腕往外面走，手腕拉拽的时候难免下滑，变成握住江逢奕的手了。
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行，之前都是直接牵的。
江逢奕却是神情怔愣片刻，他垂眼凝视着被握住的手，又眸色沉沉地打量起赵月芽。
什么时候月芽对他这般亲近了？
他的心中颇为疑惑，可唇角却是扬起弧度。
赵月芽并未握很长时间，走到距离竹屋十步之外的距离后，她停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松了手。
她抬起头，问道：“你怎么在这？”
江逢奕：“……什么？”
“我说，你怎么会在万佛寺？”
“啊，这个啊，自然是听闻郡主在此，小人便自己寻来了。”
江逢奕说的时候，脸上一直都带着笑。
他们变成并排走着，一边聊天一边离开此地。
“你这两日一直都身体不适，我原本想要约你一同游玩，也只得作罢。不过，看你方才踹我时，生龙活虎的模样，我想……你的身体应当没有大碍。”
他将被握过的那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也紧跟着背在身后，模仿着赵月芽刚刚的握法，左右手相互交叠，虚握住。
少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不出丝毫忧愁。
赵月芽无端的，脑海里又浮现穿着红衣的江逢奕，眼圈泛红地对她说：“再选我一次……”
她的心脏瞬间刺痛，再选他一次，不就是再害他一次吗？
赵月芽凝视此刻鲜活的人，问道：“江逢奕，你觉着你能活到多少岁？”
“嗯？”
话题跳转得太快，江逢奕一时难以反应，沉默几秒钟后，他才回答道：“按照一般情况，我活到六十岁应该是轻轻松松？”
习武之人，身体健朗些，自然比普通的古人活得更长。
赵月芽轻轻笑了笑：“那你能不能接受……意外死去呢？”
江逢奕挑了挑眉，他轻声说道：“有多意外？不过，你都说了是意外了，当然是不可避免的。既然老天想要它发生，我自然只能够接受。”
赵月芽垂眼，回道：“如果意外能够避免呢？你会不会选择避开？”
“你这话说的稀奇……你所说的意外是偶然间死去对吧？既然能够避开死亡，又怎么不会去选择避开呢？换做任何人，都会选择避开吧？”江逢奕松开了自己交握的手，用手臂拨开了前面支出的长长的弯竹枝，以免戳到身上。
等了一会儿，江逢奕没有等到赵月芽出声，他低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赵月芽仗着黑夜或许会看不清，她飞快地用手背抵了一下热热的眼皮，嗓音听不出有何不妥，她回道：“不知道应当再说些什么，我也赞同你现在的选择。”
梦只是梦。
她不会重蹈覆辙的。
江逢奕察觉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心头萦绕着隐隐不安，江逢奕微微皱眉，他轻声问：“你知不知道今日有谁去了你们护国将军府？”
赵月芽：“……”
她知道。
“太子风扑尘尘赶回，他的马车正好和我碰上了。”
“今日他原本是要和我一同来的，不过路上又被急事绊住了，来不了。”
赵月芽：“这样。”
江逢奕纳罕：“你反应怎么这般平静？”
“我猜到了。”赵月芽故作俏皮地说。
她的心情却是沮丧起来，不管是齐元裕还是江逢奕……她都在某种程度上是令他们荒诞死去的帮凶。
好毒的恋爱游戏。
赵月芽又飞快地擦了一下从眼角滑落的泪珠，一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有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她一脚。
“当心！”
手臂一把被人托住，赵月芽却还是忍不住吸气，“好疼。”
脚崴了。
“脚扭到了吗?”江逢奕立即蹲下身，这里光线太弱，他不是很能看清。
赵月芽“嗯”了一声，她嗓音中的颤音藏不住了。
微颤的声线，暴露太多。
她没再说话，紧咬下唇，那只崴伤的脚不自然地勾着。
“得快些找大夫看看，上来，我背你。”
江逢奕背对着赵月芽，双手向后，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不要。”
赵月芽忍痛将伤到的那只脚踩在地上，虽然疼，但是能够走，应当伤得不是很重。
江逢奕不知道她为什么现在逞强，起了身，看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他看不下去，直接走上前利落的将人打横抱起。
“喂！”
赵月芽骤然腾空，吓了一跳。
整个人在江逢奕的怀里僵住了身子，她在他的胸前捶了一拳，终究还是妥协，有些担心掉下去赵月芽扭过头，抬手搭上少年的宽肩，隐隐约约感受到布料之下紧实的肌理。
“伤患就要有伤患的自觉，你刚刚那样走，天亮了都走不回去。”
江逢奕声音有点冷，脸颊微微泛红，鼻尖萦绕着怀中女子淡淡的香气，他的腰背挺得直直得，一只手托着赵月芽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膝弯，朦胧夜色让两人互相不明对方的心意。
------
出了竹林，光线稍稍变亮。
赵月芽动了动那只完好的腿，轻声道：“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江逢奕脚步不停，他回：“……现在没有什么人。”
“没有什么人，那也是有人。”赵月芽继续道。
江逢奕紧了紧手臂肌肉，他问：“那你现在是想要自己走？”
赵月芽：“……嗯，没有很痛了。”
少年视线在她的那只穿着黑靴子的脚停住。
“那你把那只扭伤的脚上下动两下，我就相信你可以自己走。”
赵月芽：“……”
江逢奕轻笑一声，他没有继续为难人，弯腰将赵月芽放下。
赵月芽不知道在竹林擦过眼睛后，自己的眼眶周围红不红，所以不敢看江逢奕，猛地低下头，显得局促与紧张。
视线范围出现江逢奕的后背，他再度蹲下，声音清越：“怕被看见，那就趴我背上，脸埋住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被认出来的。”
赵月芽：“可是……”
“就算被看到你又怕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小时候你也背过我，我现在背你又何妨？”
“如果担心被误解关系，你不高兴，我肯定会广而告之地澄清。”
赵月芽吸了吸鼻子，她还是趴到了少年的背上。
今天是例外，从明天开始，她一定和江逢奕拉开距离。
“你今日为何深夜不睡觉？”
她的手圈套在江逢奕的脖颈上，脸颊贴着自己的肩头，闷闷地问道。
“睡不着，闲的。”江逢奕张口就答。
赵月芽：“那你可真闲。”
“你不也是，我在顶楼那看着你像个猴子一样左蹿右蹿的……哎哟，松、松手，你小心我一下把你扔地上。”
江逢奕被拧着耳朵向左边歪脑袋，一边笑一边说道。
“你才是猴子，你还说你不知道是我……骗子，就是故意吓我！”
赵月芽松了手，少年的耳朵被拧后像火烧过似的烫手。
江逢奕闷笑一声，他答：“这不是知道是你了，我才这般说的么。”
赵月芽又想到自己没能拿到的“梦醒”。
她拍了拍江逢奕的背，问道：“你知道一种名叫梦醒的檀香吗？你一定知道吧？毕竟你见多识广……有没有门路卖我一点。”
如果“梦醒”这种檀香只是由万佛寺的住持提供给赵月芽，她还能够将其当做是特殊的限定道具。
但是今日住持却说已经耗尽了，再加上她那在该时间线不应该消失的日记本，就显得很怪异。
总不能是上一个时间线的她用完了之后，这个世界就不再产出了吧？
她还需要它，解除现在梦境连连，睡不好觉的情况。
江逢奕诧异：“梦醒？我怎么从未听闻？”
赵月芽：“诶，你竟是不知？就是烧起来有很多的白烟，然后闻起来很熏的一种檀香。可能是万佛寺独产的,今日我想买，住持却说檀香在昨日已经耗尽了。”
“这般……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若是买到了就送到你府上，如何？”
少年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平稳，他问道。
赵月芽：“好。”
“诶，江逢奕，你知道为什么林寒舟会在这里吗？”
不管是上一次，还是上上次，赵月芽都未在这个时间点知道林寒舟的动向。
“林寒舟林太傅？”江逢奕反问道，“我怎么有心去观察他的动向？”
他又没有威胁力，林寒舟与他们有着七岁的年龄差距，就像是长辈一般。
“不过听闻他喜欢登山，万佛寺所处的正是京城周围最高几座山峰的中心，在这待着方便登山？”
“我知道他喜欢这个！可是……”
林寒舟出现的时机就是很怪。
他怎么在深夜和老和尚一起下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