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玥本想直接去张家找张文玥，但出房门后被风一吹，冷静下来，唤小厮备车马驶向颜府。

颜府正门大开，颜如玥踏入时，见蒋莱正站在前院同管家交代什么。

察觉到有人进来，蒋莱立刻抬头，见是颜如玥，面露失望之色，强撑出一张笑脸，飞速走上前来，语气是一贯的温和。

“如玥，怎么突然来了。”

颜如玥从蒋莱口中得知，今日下午，包括颜千忆在内，整个京都共失踪姑娘十三人，且都为名门望族的小姐闺秀。

颜更明此时正在卧房更衣，准备前去处理此事。

颜如玥问：“府中没人知道千忆出府吗？”

蒋莱的眼角还有泪痕残留，眼眶微红，笑颜中隐隐显出一股疲态，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千忆说要在屋里午睡，我便叫人莫要进屋打搅她。但直至未时她还没醒，我怕她白日睡多，夜里失眠，想着进去将她唤起来，结果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偷溜出去了。”

蒋莱说着说着，眼中又泛起潮意，用手心的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珠。

“我知道千忆心中有怨气，但他父亲不都是为了她好。再说了，父女哪有隔夜仇的，不知道千忆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不懂事......”

恰好这时，颜更明疾步从里屋走出，经过两人后，停下脚步，回退两步，抬手用掌心覆上蒋莱的手背，安抚般拍了拍，宽慰她道：“别急，会没事的。”

颜更明的视线扫向蒋莱身边的颜如玥，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在谢述白的灵堂中，实在算不上愉快。颜更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嘱咐她道：“你既然来了，就暂时待在颜府中，最近外头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看了两人一眼，便大步往府外走去。

“等等。”颜如玥叫住颜更明，同他低声耳语几句。

颜更明凝眸深深看了颜如玥一眼，点了点头，继而往府外走去。

颜如玥回来后同蒋莱道别。

蒋莱劝她：“待在颜府吧，先别乱跑，最近城里乱。”

颜如玥摇了摇头：“不，我有事要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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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格外快，转眼间，太阳西沉，暮色渐渐笼罩京都。

张家后院

张文玥正在陪嫡妹玩秋千。

“用力些，我荡得都没有之前高了。”坐在秋千上的张馨羽颐指气使地指挥张文玥替自己推秋千。

“好。”张文玥好脾气道。

他双腿微微前后岔开，努力稳住身体，待秋千晃过来时，伸手抓住吊绳，用力往前一推，脸上依旧是他一贯的温和微笑。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闯府。”

突然，看门的小厮边喊边冲进后院，见到主子，才松了口气，向两人汇报道。

张文玥闻言拉住秋千的绳子，使其停下。他瞥了眼跟在小厮身后的颜如玥，弯腰拍了拍张馨羽的肩膀，温声对她说：“馨羽，你先进屋去。”

张馨羽不乐意，但瞧见颜如玥身后高大的谢府侍卫，心生怯意。她扭头看向张文玥，声音像是从鼻子里使劲哼出来般，带着强烈的鄙夷，责备他道。

“阿娘和你说的话你又忘了吗？她叫你别把心思放在这些姑娘上，你到底听没听进去。你在张家还能算是半个主子，若是入赘到旁人家去，谁会将你当主人看。阿娘说，你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她管不着，但你让她们找上门来，丢的可是张家的脸。”

“这是最后一个了。”张文玥低垂着眼道：“我保证，”

“上一个你也这么说。”张馨羽撅着嘴，又瞄了眼颜如玥，指使张文玥将自己扶下秋千：“不管你了，反正我要去告诉阿娘又有姑娘找上门来，你就等着跪祠堂吧。”

说完张馨羽便往屋内跑去，只留下张文玥一人。

颜如玥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张文玥：“那些失踪的姑娘在哪。”

晚风刮过，吹动张文玥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眉毛上方那道明显的伤疤。张文玥立刻抬肘拨弄，直至用额发遮住那道伤痕，这才仰头看向颜如玥，温吞道：“什么失踪的姑娘，颜小姐在说什么，抱歉，我没太听懂？”

颜如玥哼了声：“前日，你和尚书家二小姐于卧隐寺约见；昨日，你与刘氏嫡女同去野郊游玩；今日，你又约千忆会面。自那群北疆人被抓后，你总共约了十四位姑娘，今日她们无一不失踪。张文玥，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颜如玥列举完，沉声质问张文玥：“我想知道，那群北疆人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了？”

张文玥认真聆听颜如玥的话，越听，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待颜如玥说完，他彻底收起往日伪装出的无害样，审视般将颜如玥从上到下打量了番，眼底有着微微欣赏之色。

“什么好处，这么做能让我开心，算吗？”

张文玥踱步往前，离开脚下低洼之地，与颜如玥站到同一高度：“不过，颜小姐都是怎么知道的？”

“你派人跟踪我？”

他饶有兴致道：“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怀疑到我头上的？”

“我们上次见面？”他微抬起头，想了想，“当时我就发现你对我有所防备，你那时就觉得我有问题了？

“我到底哪里露了马脚？”

竟叫张文玥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管我用什么方法。”颜如玥盯着张文玥，秀眉微蹙，认真问他：“你有病吗，这么做为什么会让你感到开心？”

“颜小姐经营着自己的铺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管不该管的事。”

张文玥长着双深邃的桃花眼，眼尾常年带着红晕，认真看人时显得格外深情。他向前两步，靠近颜如玥，居高临下看着她：“若多管闲事会让颜小姐开心，那我为什么不能因为伤害别人而高兴？”

听着耳中蛊虫传来的声音，颜如玥阖眼，冷静下来。见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自己想要看到的惊惧神情，张文玥挑了挑眉。

颜如玥语气格外平和：“不算闲事。”

“你们抓了千忆。”

张文玥笑了下：“那颜小姐就此离开，回去劝说御史莫要追查此事，我会让他们将颜千忆完完整整送回来，颜小姐是生意人，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颜如玥：“不怎么样。”

“我从不和小人做交易。”

“小人？我吗？”张文玥收起脸上的笑容，幽幽叹息道：“本来他们只想抓几个普通姑娘交差的，但现在被惹怒了。我前几日劝过他们，可是他们不听我的。”

“我也不想的。”

“那你真是失败。”颜如玥思考问题的角度清奇，她语气嘲讽，淡淡道：“眼巴巴上门给人家打下手，别人却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

张文玥被她嘲得一愣，脸色发青：“那又怎么样。”

“我到底对他们有用。”

“不过我劝颜小姐不要管这件事，这不是你该管的，也不是你能管的。你既然能猜到我头上，也应该能想到上面有人在插手这件事，给那群人行方便吧。”

张文玥站直身子：“那群北疆人以为给我下了蛊就万事大吉，做什么都不再防着我。这段时间，我也暗中查到了不少东西。他们将大汐女子抓去北疆选出灵女，再让她们修习北疆邪术。”

张文玥见颜如玥毫不惊讶，便猜到她早已知晓，慢悠悠再道：“但你以为那群北疆人是怎么找到这么多孤身女子的，天子脚下是谁在放任这件事的发生。又是谁会在拥有足够的权势后，会想要拥有更长的寿命、更听话的军队、更加不可撼动的地位。”

见到颜如玥终于变了脸色，张文玥大笑起来：“我刚知道这件事时，也和你一样惊讶。”

“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露出这幅表情。”

张文玥不知想到什么，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毫不掩饰眼底的得意：“下午失踪的人的确都是我的手笔。不过也是她们活该。明明看不起我的出身和瘸腿、鄙夷我母亲低贱的身世、以我取乐使她们开心，却总能被我这副皮囊迷惑，被我的花言巧语耍得团团转。”

“只要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心，适当的示弱引起怜惜，以及无条件的偏袒，她们就会认为我是真心喜欢她们，甚至愿意为了我违逆父母。颜小姐应该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吧。”

张文玥感叹道：“真是蠢得可怜。”

颜如玥听完他的话，淡声道：“真可怜啊。”

张文玥皱着眉头问：“谁可怜？”

颜如玥笑了：“你啊。”

“自诩聪明，觉得他人看不起你，但其实真正轻视你的是你自己。”

“旁人我不知道，但千忆从未看不起你过。因为个别人的恶意，否认一切好意，将他人的真心当做炫耀的筹码，你才是最可笑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张文玥被说穿了心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努力维持体面，“颜千忆第一次见到我时，偷偷凑到你身边问你，我为什么这样走路。我都听到了。”

张文玥往颜如玥缓步走来，面目狰狞。

“颜千忆瞧不起我，张馨羽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

“你们都看不起我。”

他离颜如玥越来越近，却在几步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打到下颚，没能站稳，往后倒去，摔在地上。

颜如玥看着动手的谢述白，挑了挑眉。

谢随白收回拳头，解释道：“我虽然没正儿八经学过武，但也知道打哪里能用最少的力让一个人站不稳。”

颜如玥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张文玥：“旁人我不清楚，但千忆从未看不起你。她当时问我，也只是想知道你需不需要帮助。”

这时，颜府派人来到张府。

颜如玥来时和蒋莱说，若是有消息了，派人来张家说一声让她知道。

张府小厮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小跑来到后院，老实通报道：“颜府来了消息，说是十四个姑娘都已救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文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恢复往日的神情，爬起来，拍拍衣袍下的尘灰：“既然已经找到了，那颜小姐便先从张府离开吧。”

他料定颜如玥在知道幕后主使是皇上后不敢做些什么。

颜如玥却没有理会他，用手抚上耳框，吐字清晰，轻声通过蛊虫问对面。

“你都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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