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藜穿过一条街的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回到了第五区的地界边缘。

能这么迅速地在两个区之间来回，完全是因为她的异能抽取抽取到了线路通道。

她可以在无数个区域的地下道管线来回。

灼心的三位新成员似乎还对她感到很不忿。

她说完新的游戏规则，自觉暴露了破绽，心里满是郁愤低着头不肯直起腰的唐志，相比起害怕叙藜杀了她，更不忿她像看跳梁小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不提防也不隐瞒。

只一如既往地嘲笑捉弄。

坚信陆知清是无辜的，是被这个唯恐天下不乱亲手杀死了陆知清的疯子陷害，却没办法现在就动手只能无限隐忍的露露死死咬着唇，她不敢暴露自己在看到叙藜每天使用不同异能的震惊，只能忍着眼泪。

而安吉尔，他算是三个人里面最正常的，可听到叙藜疯狂的炸港口的计划，仍然脸色青白，眼珠不受控制地乱颤，是惊恐恐惧导致，但他还晓得掩饰，只牙关发抖地发出咯咯声：“就，就我们三个吗？”

“不。”叙藜微笑：“之前招募的新成员。”相信有很多人会愿意加入他们，愿意，成为烹煮被架在高柴上的庞大联合体的火种。

她很期待。

尽管灼心现在的成员都面色发白，但她吹着晚风，混迹在无数人群里依然和蚁群似的众生格格不入时，仍然面带愉悦，眼角随意地捕捉着这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众生百态。

看见和自己马甲相似的普通人，也只随意一笑。

期间还撞见两个酗酒勾肩搭背的男人，年龄并不大，废墟畸形的管束机制使得酒精，药物，暴力等四处横行，成为了这些人逃避现实的圣所。

而联合体，则是无数圣所之上，哪怕大批没有被规训的玩家进入这里，也没有想过推翻的庞然大物。所有人心里不可翻越的存在啊。

叙藜扯了扯帽檐，在夜色里经过那两个面容稚嫩的年轻人身边，轻轻念了声十五，夜里机械钟声敲响，就有人在这咔哒咔哒的转动声里，轻轻地闭上眼睛：“砰——”

黑烟整理好了行装。第一次收到叙藜和她背后不明组织的挑衅，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能不能在换了新玩法的猎杀游戏里扳回一城，会在很大程度影响到后续维修局是否能对叙藜形成有效威慑。

换句话来说，她们必须杀了叙藜，才能保证没有别的任何人惨死。在001推荐下默不作声地迅速换好最新型号隔离服的黑烟测试着武器。

作战室内眼球深黑，眼睑似乎晕着什么沉重的情绪。别人和她说话她也不理，等到范雨素来，她才回答道：“我看见了总督。”

范雨素猛地转首。

她都佩戴上了机械声带，实在不宜激动，001出于心理状况的考量，也就温和而不软弱地介入话语道：“黑烟队长是指昨日温习了盛总督的教导。”

机械音如同就在她们身边一般缓慢推进：“盛总督的确是位有益良师。”

范雨素语气阴鹜：“她是良师，你们却不肯撤销怀疑驳回的证据。”001沉默，它是维修局的人工智能，代表了联合体的整体意志，如果不是范雨素升职过快权限够高，的确可能不会改口WJ-001为盛总督。

黑烟静静地缀在范雨素身后，等进入悬浮车才握了握手指，想起视频和音频文件里没有的，她教自己开枪。

本来不是这位总督的差事。但她看她练了一会儿，手把手教她，抬起她的手臂，绷直她的腰腹，然后目光锁定自己的狩猎目标——

高速悬浮车内突然有个人影掠过去，直觉告诉黑烟那就是叙藜！她漆黑的眼廓霎时间变得通红，明明还是和人造人似的不能理解任何感情，但冰冷无机质，缩成一个小点的眼球里还是充满刻骨的恨意。

黑烟咬牙：“叙，藜。”

要做什么，她早就忘了。她只记得，要杀了她！杀了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如此沸腾叫嚣，就好像她第一次去触碰全息视频里无比真实的盛总督，却只茫然地漏过一片雾一样。

那些光点再五光十色绚丽多彩，只要不是真实的，只要不是温热的。就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黑烟抬起手肘狠狠撞碎了强化过的防护玻璃，在001的疯狂警告中毫不犹豫地跃下身去。风声也在为她助威！

不杀了叙藜就没有任何意义。黑烟想。她让总督看不到了。如果不能为此报仇，她的存在将没有任何意义。

黑烟因为天赋极高和心态纯粹，无疑是维修局稽查队中的佼佼者，她能迅速追上，其他人却只能猛地悬停，然后掉头。

最后果然在绿光屏里看到了那个移动的身影。001自动捕捉她，把她的人体骨骼，致命弱点暴露出来放大在所有人眼前。

冰冷声音急促催促：“发现任务目标！发现任务目标！实时追捕路线已发送，所有人立刻实行包抄！”

在全员缜密行动的时候，001就是他们最好的大脑。可惜，人体大脑存在那么多不确定性，001也遇到过很多次队员不听指挥的情况。

可它还是第一次遇到才刚遭遇，就出现炮轰作战的情况来。一朵两朵蘑菇云在高空中猛地炸开。

废墟科技发达，也曾想过铺设天空城市，最后只铺设了高空轨道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太多庸庸碌碌而不甘的生命了。

假如天空城建成，他们一定会造反。即便叙藜早知道隐形天空城早就存在，而且如001推演那样成了上等人的销金圣地，也仰头笑起来。

多么可悲的□□。多么可怕而深重的压迫。可怕的不是，联合体选拔精英高如巨城，深深地扎根阻隔在一代又一代渴望获得自由的废墟民众面前。

可怕的是，压迫就在这里，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却不觉得这是压迫。叙藜虽然也有很多马甲在维修局，但也深入体会过废墟畸形的社会生态。

所以这会儿看到天空轨道被炸断，普通人一脸惊慌所以才想大笑。

维修局众人更怒，范雨素提着一把似剑飞到的激光□□上前，眼神动作都比黑烟要更迅捷狠厉。

叙藜掌握的是天空之羽，虽然这次也在因为异能副作用而燃烧生命，且这次异能的消耗明显更大，也面不改色，轻柔笑道：

“知晓残酷的力量后，残酷反而会更加如附骨之蛆地缠绕你。”就好比，范雨素和黑烟。

范雨素确实羡慕黑烟无知无觉，不明白死亡和失去是什么，但仍能凭着一股直觉不停地冲上去要和叙藜拼命。

但范雨素更恨眼前这张笑起来和她还有几分相似的脸，她恨她用碾死虫子的语气谈笑自若地提起她本该敬仰，本该崇敬，本该追随一生的人。

恨她谈起她的死亡，像盛漱本就没活过那样轻易：“想不想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

范雨素浑身上下都被镇定药剂改造安抚过，她连声带都是机械替换的。可现在，唯一来自她本能的眼球还是颤成了一个小点。

她有一瞬间都握不住武器。

那个影子只像风一样绕过她凶猛的堵截，然后笑嘻嘻地伸出五根手指，做了个口型：“蠢货。”

她自己放跑了她。

可范雨素却挣扎不起来，她穿着飞行装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斗，这些天没少骂她的上级又因为悬浮车被毁的事嘟嘟嘟发来全息通讯。

她只手指麻木地翻滚追上去。

要抓住她衣角时，叙藜像是一只从樊笼里释放出来的白鸽，不，她的羽毛应该是滴着血，充满恶心下流和低俗的污秽的乌鸦似的，灵巧地闪避开。

“你别走——你别走！！”

明明是嘶吼，因为拖得太长甚至像是某种战壕，在炮火中哀伤不甘地悲鸣。告诉我，告诉我！！

她还能有什么？她还能抓住什么？

范雨素死死地盯着她没抓住的那片衣角，瞳孔突出，若是旁观者看到还会以为她眼睛里滴出了血来：她还是无法控制，无法自抑地想知道她活着的样子。

想知道她是不是恨自己。

但叙藜耸耸肩。天空之羽真是个好异能，她快爱上了。而且，有肆意穿行的能力在，她看上去更像是披着邪恶披风的死神。

都不用挥动死神的镰刀。

“我为什么来找你们？”哦，她又露出挑衅的笑：“今天是我们的新游戏。”她语调古怪，和她这个人扭曲偏执疯狂令人作呕的性格一样，刺耳得他们恨不能捂上耳朵。

可她还是喜欢拔高语调，喜欢大张旗鼓，宣告自己的胜利：“我说要炸科技大厦。”

黑烟终于追上，超音速飞行让她耳膜穿孔嘴角都渗出血，她只像个真正的杀人兵器，但比以前都要暴戾那样挥刀：“叙藜！叙藜！叙藜！”

她喊一声，刀就撕破冷凝的空气，发出震颤的嗡鸣声。但盛漱教过黑烟，叙藜在刀尖上行走，又怎么可能躲不过去？

所以她再愤怒也只失控地挥刀，够不到叙藜作战外套的衣角，只能看到她的笑越来越刺眼，越来越刺眼。

黑烟崩溃地喊出来：“总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感觉要冲过去的时候一个人翻身，死死地抱住了她，滚烫的，陌生的泪水落进她的衣领里，两个人都在空中冻僵成尸体。

范雨素紧紧哽咽。机械音描绘不出她的崩溃：“不要过去，不要......”

其他人终于追上来，也堪堪止步，眼神里带出惊愕和恐惧。这是恶魔无数次威慑后带来的恶果，范雨素就算在维修局里掌握了实权，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进。

黑烟陡然卸了力，像一个发泄到了尽头迷路的孩子，声音嘶哑不成调：“她杀了总督。她杀了。她。”为什么，我不能杀她，不能一样做？

她知道总督不能回来，但至少要让叙藜感到相同的痛苦。黑烟朴素的头脑里想法是这样的。

范雨素也心脏若焚，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这样做，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叙藜划定了范围，就是真的只接受被点名的人带队过去。

知道，他们如果不顺着她，还会有第二个盛漱，第二个程茉。他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范雨素自认不是富有同理心的懦弱老好人。可她落着泪，只是在想，她不想要任何第二个姐姐了。她不想要任何人禁受和她一样的懊悔苦楚，让那个以杀人为乐的恶魔知道，她正把她们的真心踩在脚底。

轻轻碾碎，告诉他们这不值一提。

叙藜扬眉。在高空飞行大大地降低了她的体温，消耗生命力的异能副作用也使得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可是反派像恶鬼一般。

举起双手。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更让人心底打起寒颤，她勾着嘴角，嘴唇白色地玩味道：

“你们开局了。”

开局。这两个似乎在游戏里才会出现的字充满了讽刺，可堪堪止住脚步的众人竟然觉得心脏猛地一松，随后又高高提起。

有着维修局标志的作战艇缓缓降落了，而正前方的舱门打开，有防护屏作防护，穿着少尉服装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透明操作台前。

他身后，有意无意似乎围了许多人。其中一个面容严肃的尤其留意许哲的状态，发现他脸色极为苍白，脸色不好看一瞬。

许哲只是低声：“DY-003。”

叙藜笑容扩大，眼神危险。这是她最讨厌的编号，可马甲用这个编号提醒她，就是在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动摇的必要。

好在，她也没有必要动摇。

许哲的军衔原本不足以让他站在这里，是叙藜的一句游戏规则，是第一次游戏指定，让维修局冒险把指挥权交给他。

叙藜本可以操控着许哲直接使飞艇坠落。但那样有什么意思。001不一定会执行而且他们死得太轻易。

她靠弄死程茉时夺取联合体内部人员履历和名单时就在想。她要无时无刻，随时警惕，她要无所不用，费尽手段，使联合体不止在实力方面，在各个方面都遭遇重创。

维修局终于学乖，维护了游戏，这点很好，叙藜弯唇笑：“我很满意。”

“他。”恶魔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向从被指定那刻起，就收到了严密保护，和监视的许哲，其他人眼神一厉。

席慎礼更是握紧了武器，想要靠近防护光屏。但叙藜只是攥紧手指，然后轻飘飘地从手指缝里漏下游戏规则需要，维修局也乖乖给了的，许哲的身份卡里。

在一个被怀疑的少尉和一整座科技大厦带来的不息利益里，他们选择了许哲。

席慎礼却到现在还以为上级只是出于大局考虑，即便担心许哲安危，也只眼神冷沉，没有出手干涉。叙藜不在意席慎礼是不是距离第二区和第五区太远没有听闻过恒星一夜横死的威名。

她只是越发愉快，为这游戏感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欢畅。既然你不相信维修局的黑暗，誓死维护这个畸形产物的一切规则，那我就用生死来教会你吧。

恰巧。叙藜留意到席慎礼一侧的人都在用厌恶，看垃圾、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得意，甚至笑出声来。

更加兴奋。

她这个疯子，最擅长的就是给人以血的教训。黑烟还在兀自挣扎，因为范雨素也算是半个人造人力量颇为扎实，加上盛漱死了只能遵循遗愿听从范副总督的话，而不甘地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叙藜。

被驱散走普通民众的科技大厦范围里，叙藜高高俯视，宛若神明。

永不敢忘的，死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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