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舟发誓他不是有意藏在那里偷听盛惊浪和实习生讲话的。
他与大部队走散后,由于身上没有通讯设备,夜里视线又差,导致没能原路返回。
凭借月色,影影绰绰的山林中唯一突出的建筑物,便是脚下这座残破寺庙了。他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把盛惊浪莫名其妙不允许他进寺庙的事情太放在心上,决定先落脚再说。
他也是刚到不久,摸黑支好了帐篷,就在佛像背面的空地上。
随后便听到有人闯进来,脚步蹒跚,气喘吁吁的。
可能也是像他一样过来歇脚的失路人吧,他想。毕竟这座山并没有被节目组承包,一路过来时还是有很多游客的。
但下一秒,女生喊了声“盛哥”,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只是没想明白,盛惊浪不是应该在凉亭待着吗,怎么也到了这里?
正要出去与他们接头,紧接着就听见盛惊浪自爆的那句:其实我是学导演的。
“......”
听了这种隐私,还怎么出得去。
李行舟只好又躺了下来,隔着薄薄的帐篷,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耳朵。
说不上来是窥见秘密而心虚,还是别的什么,李行舟心头掠过不太舒服的情绪。
一手导致他无法靠近电影的人,居然有脸说自己也有电影梦!
又在骗新人了?
他感到失望。
可以说,他一直都活在自欺欺人的失望里。
盛惊浪刚签下他的时候,待他很好,给足了别的新人不可能拥有的待遇。
那时候在他眼里,盛惊浪是无所不能的,只要自己想要,盛惊浪怎么都会给他弄到手。当然唯独戏约,盛惊浪私自替他推掉了很多剧本,总是说让他再等等。
他信任盛惊浪,理所当然地认为盛惊浪是出于让他爱惜羽毛,推掉的一定是烂剧。
他向盛惊浪诉说过梦想,盛惊浪也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过,一定帮他完成。
很长一段时间,李行舟都觉得盛惊浪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的伯乐。
直到某次听到盛惊浪与lucky姐的对话——
Lucky又收到一份戏约的试戏邀请,那是自己很关注的一位宝藏导演的作品,lucky对盛惊浪说:“正好行舟也喜欢这个导演,让他去试试?”
盛惊浪一贯的推掉:“不接。”
Lucky:“真不接?行舟要是知道自己错过易导的戏,估计不会太开心。”
“跟平时一样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不得了,那傻子又不会怀疑。下午还有个商务,你快去通知他准备吧。”
哈。傻子。
原来在盛惊浪眼里,是这样的啊。
自己的梦想,在那人眼里一文不值。
小倩拧开一瓶水,给李行舟递过去:“行舟老师,盛哥这是怎么了?!”
只见李行舟轻车熟路从盛惊浪的贴身包内掏出一粒止痛片,喂给了他。
“他胃不好,你们不会没吃东西吧。”
小倩如实道:“盛哥听到你们走散后就出来找你了,确实还没来得及吃。”
“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丢,明一早就回去了。”李行舟很吃力地把盛惊浪拖回了自己搭的帐篷里,不太满意他们这种葫芦娃救爷爷的行为。
盛惊浪还不至于疼晕过去,听李行舟这么说,骂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行舟:“你别说话了,听着都费劲。”
“你他妈的为什么会在这儿,一直躲后面偷听是吧。”
“我先来的。”
不妙,小倩觉得自己再次窥见天机,很难不被灭口了。
一直哥哥弟弟喊得亲昵的两个人,私下看起来......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小倩心系盛惊浪,难免替他说话:“行舟老师,你们先别吵了......盛哥他真是担心你出事,为了找你脸都划破了。”
盛惊浪恶狠狠看过来:“不用跟他解释。”
小倩连忙闭麦:“唔。”
经实习生提醒,李行舟打开仅剩最后一点电量的应急手电,才发现盛惊浪下巴上确实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惨淡月光的衬托下,盛惊浪显得灰头土脸,泥泞不堪。
不仅脸上,身上的衣物也尽数残破,膝盖处磨损最为严重,面料下的淤血痕迹若隐若现。
小倩惊呼:“盛哥,你腿什么时候受的伤?爬树的时候吗!”
“爬树?”李行舟听见个新鲜词,不禁蹙眉看盛惊浪:“你爬树干什么?”
“用得着你管。”盛惊浪龇牙咧嘴抱紧了胃。
李行舟扭头问实习生:“你叫小倩?小倩,帮我消炎喷雾拿过来吧,出发前节目组准备的,你应该知道是哪个包。”
“好。”小倩应了一声跑去了前厅。
李行舟将手电咬在嘴里,上手去解盛惊浪的运动裤。
“干什么,别碰我。”盛惊浪条件反射地踹了一脚。“敢碰我一下你就死定了,出去!”
李行舟口中的手电被震落在地,他忙捡起来关掉保电量,在黑暗中道:“当然是公事公办。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的腿如果不及时包扎处理,我不敢保证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哥,你应该也不想违约退出录制吧。”
说话间小倩将药取回来了,李行舟微微点了下头,说:“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吗,他需要脱衣服。”
“哦好!那我先去前厅,有需要帮忙就喊我!”
“嗯。”
李行舟重新打开手电,重新靠近盛惊浪:“手电的电量不多了,配合一下,不要再浪费时间。”
爬过树的应该都知道,膝盖和大腿内侧最容易受到磨损,李行舟不知道盛惊浪爬得是棵什么魔鬼树,还能把皮肤刮成这个程度。
盛惊浪坐在帐篷最深处,蜷腰捂着胃,裤子已经被李行舟褪下去一大半。
随后李行舟抓着他的脚踝,把裤脚扯掉,盛惊浪下半身只剩一个平角内裤与白色运动袜。
李行舟半蹲在他身前,打着手电检查他的膝盖。
这种突破安全距离的逾越,让盛惊浪很抵触,更何况还没有裤子做遮掩。
“要弄就快点。”盛惊浪没好气地催促。
还好来时带的水管够,李行舟拧开一瓶倒在纸巾上,先把盛惊浪膝盖上的污渍擦掉了。
“嘶,你不会轻点啊。”
“抱歉。”
盛惊浪拽过湿巾:“我自己来。”
李行舟见他一只手按着胃,单手给膝盖做清洗,发颤的指尖动作不可谓不艰难。
盛惊浪发现了,这项工作还真不是靠他自己就能完成的。
他又将纸巾丢了过去,烦道:“算了,给你。”
李行舟嘟囔:“又浪费了两分钟。”
做完清洁,李行舟从急救包内取出消炎止血的喷雾,上下摇了摇。
他也没提醒盛惊浪,就那么突兀地喷在了伤口上,蜇得盛惊浪一激灵:“你特么!”
李行舟充耳不闻。
盛惊浪敢打赌这小子绝对是公报私仇,早就想这么折腾他了。
李行舟缠好止血带,顺着力道往外拨了一下,分开了盛惊浪的腿,手电筒的光束打在了大腿根。
“嘛呢!”盛惊浪一惊一乍躲了一下,随即用没伤的那条腿踢开了李行舟。
李行舟被踹得一愣:“喷药啊,大腿也有擦伤。”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盛惊浪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
但与盛惊浪一言难尽的眼神对视了一番之后,李行舟慢半拍反应了过来,“哦”了一声。
盛惊浪没好气:“哦什么哦。”
“没事。”
李行舟手上的动作明显变得僵硬,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再次扒拉开了对方的双腿,说:“早弄好早收工,别再浪费时间了,盛哥。”
李行舟低头做消毒清洁,盛惊浪惊奇地发现,这小子耳朵居然红了。
“喂。”盛惊□□了一声。
李行舟没吱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
“你擦的够久了,该喷药了吧。”盛惊浪提醒他。
李行舟这才拉回思绪,扭头拿起喷雾瓶。
盛惊浪忍不住埋汰道:“想什么呢,你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做过的事儿都忘了?”
“......没忘。”
李行舟不喜欢盛惊浪用“尽在掌握”的眼神看自己,避开了他的目光,埋头专心抹药。
盛惊浪好死不死,偏就雷区蹦迪:“哦懂了。那天......你也是这么做得清理?”
“盛惊浪!”李行舟终于还是怒了,扔下手里的药瓶,甩下一句:“你去死吧,我不管了。”
叮叮咣咣,药瓶滚了一地。
把人气走,盛惊浪才觉得空气终于舒服了一点,他长舒了一口气。
止痛片已经在体内起效了,他的痛觉逐渐不再叫唤,于是他摸黑穿回了裤子,怔怔看向半透光的帐篷顶。
所以,那些话也被听到了,是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还梦想,屁的梦想。
准备了五年,打磨了五年,临到头出了岔子,让人里应外合一锅端了。
盛惊浪不知道这算不算他这些年欺下瞒上大肆敛财的报应,或许他应该对小兔崽子再好一点的,再好一点应该就不会......
半晌,他又想:哦,无所谓了。
盛惊浪翻了个身,想起手机里那些照片,胜券在握的心情又收了回来。
又不是谈恋爱,他要心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