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如期而至。
节目组安排这样一场盛会,无非是录制已经进入了尾声,气氛需要用这种场面来为节目基调上价值。
而在同一时段,《命运共同体》的先导片也重磅播出了。
这天所有嘉宾被要求换上了刚住进来时房间里挂着的民族服饰,拍一张全体合影来为播出的先导片做网络宣传。
那是一种以红色针织为主,白色流苏为辅的服装,盛惊浪身上这件用黑线绣着繁琐的纹样,摸起来做工精良。
穿着工序很是复杂,他在镜子前鼓弄了半天,也没找到腰间这根系带要系到什么地方。
李行舟已经穿戴完毕从房间里出来了,经过盛惊浪时下意识留意了一眼,却没选择搭把手,而是低头出了门。
盛惊浪啧了一声。
他知道小兔崽子在别扭,谁叫他昨晚又被当成骗子了。
摄影师老夏还在摆弄机器,几组嘉宾便不约而同讨论起待会儿的站位和pose。大麦和孟江河都有意将自家艺人安排挨着李行舟,盛惊浪看不下去两狐狸暗地斗法了,说:“我家臭小子沾个光,站两个妹妹中间怎么样。”
“盛老师。”老夏叫了一声,好心提醒道:“您衣服后面有根带子没系好,麻烦行舟帮忙看一下。”
李行舟被点了名,目光挪过去,发现盛惊浪出门前鼓捣的那根系带,居然被他打了死结,半鼓不鼓挂在身上,别提多影响美观。
“我来吧。”
一旁的骆野径直从李行舟面前穿过,走到盛惊浪背后,和盛惊浪似笑非笑推搡了一下。
李行舟迈出的脚尖只好缩了回去。
他闷闷收回视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晚他刚找到盛惊浪时,盛惊浪用手指画框看骆野的眼神。
那大概是真的很像,才让盛惊浪露出难过的表情。
李行舟一边神游,一边听导演组指挥站位,忽然听到盛惊□□他。
“哎。”
盛惊浪身上的系带已经处理好,朝他走过来,骤然贴近。
“什么?”李行舟下意识闪躲,在镜头前突破安全距离让人很不自在。
盛惊浪附在他耳边,口吻中带着威胁:“我不管你现在是怎样,给我收收心,节目外的事情到节目外再说,别拉着张脸耽误录制。”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李行舟嘴硬道。
“那就好。”
盛惊浪退后一步,转头便对着大家笑了:“来来来,老夏,麻烦把我拍帅点儿!”
李行舟也跟着一起弯了眼睛,和凑过来的黑巧和蒋轻悠一起比了pose。
他发誓,这会是他录的最后一个综艺。
以后的路,没人再可以逼他卖笑。
盛惊浪更不可以。
夕阳彻底淹没进苍山后,用围栏框写的篝火也冉冉升起。这夜庭院没有开大灯,萤光点缀的装饰灯挂满檐梢,像起舞的萤火虫,几欲扑进篝火。
年轻总是惹眼的,李行舟和骆野被女孩们拉过去跳舞,盛惊浪坐在廊檐下和大麦、孟江河喝着村里特制的玫瑰酒。莫名像参加幼儿园节日汇演的家长,各自看着自家孩子感叹。
相比蒋轻悠温婉优雅的裙摆,黑巧的服饰更小巧贴身些,跳起舞来古灵精怪。
她围着李行舟,头上的细股麻花脏辫翩翩起舞,盛惊浪也是这个时候注意到,这个艺名叫黑巧的17岁小姑娘,看向李行舟的眼神很不一样,绝对不是刚认识几天会有的黏稠。
他发现了,眼光毒辣的大麦自然也发现了,二人不约而同对视。
这时孟江河似是无意间闲问:“黑巧这小姑娘,是哪一年出道的?歌唱的好,原来跳舞也很厉害。”
大麦嘬了口已经见底的酒杯,说:“正式出道也就是去年,raper选秀节目出身的。”
大概不是错觉,盛惊浪敏锐地从大麦的眼神下意识飘向地面,那是一个说谎的标识。
虽然他不知道出道时间有什么好遮掩的。
不过这个圈子的每个人大抵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盛惊浪很识趣地将话题撇开:“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出来打拼了,现在的后浪啊不得了。”
这边说着话,篝火旁的年轻人已经不满足于自娱自乐,纷纷过来拉自家经纪人下去玩。
这当然也是节目流程的一环,所以大麦和孟江河都没有太拒绝,只是象征性矜持了一下,就被自家小鬼邀请了过去。
盛惊浪睨着李行舟伸过来的手。
“......”
盛惊浪此人有个不得不说的黑历史,那就是肢体极度不协调,曾经在鲸鸟的年会上被闹着和艺人跳舞,结果同手同脚把舞伴的鞋踩掉了三回。
那个倒霉舞伴就是李行舟。
“盛哥。”李行舟见盛惊浪没反应,又提醒了一声。
还说什么让我别拉着脸耽误录制,你自己倒是忘了以身作则。盛惊浪在李行舟脸上看到这样一句颇有情绪的抱怨,即使对方并没有任何表情。
行吧。
盛惊浪把手搭过去,也不怕丢人,反正综艺总要有人贡献笑料,他不介意节目看点全都凝聚在他们身上,给自家艺人增添镜头。
连热搜词条都帮节目组想好了,#在跳一种很新的舞#。
无限贴近的体温,篝火翻涌的热浪,这种由物理距离产生的化学效应,让盛惊浪突然有如实质地意识到,快入夏了。
初夏是李行舟合约到期的季节,也是骆荒离世的季节,而他与缪斯的春天,可能要在第六年结束了。
“你在想什么。”李行舟突然出声。
盛惊浪回神,扫了眼正对着他们拍摄的机位:“没什么,天气有点闷。”
“大概是快下雨了。”李行舟这样说。
“或许吧。”盛惊浪脚步生疏,险些又踩到李行舟。
“但我出门一般会带伞。”
李行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嗯,我知道。”
你带伞了吗?盛惊浪问。
“我不怕淋雨。”
李行舟闪烁在夜色里的瞳孔,与初见时丝毫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么坚定。
这是盛惊浪最欣赏的资质,也是一直在保护着不被浸染的本色,更是他一手打磨的利刃。但放在此时来说对他有些残忍。
盛惊浪讪讪地:“别回头淋成落汤鸡还得给你送伞。”
“我也不是小孩了。”李行舟放在盛惊浪腰间的臂弯收紧了一寸,若有似无宣示了一下存在感。
刚好一曲终了,盛惊浪从相拥中撤离:“你决定了就好。”
戛然抽空的怀抱,闷热的空气挤进原本盛惊浪的位置,李行舟虚抱的姿势还未收回,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流逝了。
期待已久却又措不及防的感受,最终化成一抹空落落的失重。
他突然想抓住盛惊浪说些什么。
但又觉得跟那人实在无话可说。
他们已经背道而驰了。
这夜的拍摄效果不错,他们被收录进镜头中的对话,在外人看来也只是谈论天气,仅此而已。
结束录制后,李行舟回到房间,看到盛惊浪在收拾行李,将那个贴着易碎标签的小行李箱拖出卧室。
行李箱很袖珍,但沉甸甸的,盛惊浪挪动时,里面发出玻璃碰撞的叮当声。
这是盛惊浪下飞机就宝贝着的东西,谁都没让碰,李行舟一直很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但显然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谈论隐私的关系了。
盛惊浪将小行李放在门口,穿戴整齐严肃,是要出门的样子。
这么晚了,要离组吗?李行舟没问出口。
先开口的是盛惊浪。
“要跟我出去吗?”
李行舟茫茫然回头。
“明天是他的忌日,最后去告个别吧,虽然你不记得他了。”
不知道盛惊浪什么时候问节目组搞来的车,一辆小型越野,骆野坐在驾驶位,副驾放着两捧鲜花,一束白菊,一束天堂鸟。
李行舟被盛惊浪蛮力推进后座,有种被绑架了的错觉。
“叫他来干嘛。”
骆野的不悦与在节目里的截然不同,并且不打算再装了。
“开你的车。”盛惊浪说,“你哥一直想再见他。”
“他还能给你托梦不成?”骆野觉得盛惊浪的说辞很滑稽。
有私心就说有私心,拿他哥当借口算什么。
“用不上的人还有什么可看的。”骆野启动了油门,不咸不淡道。
骆野的不待见让李行舟如坐针毡,觉得有些尴尬。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或许不该跟来,此行也不知道盛惊浪有什么用意。
下山的路是盘山道,还好骆野不是lucky,夜间行使开得也很稳。
李行舟发现盛惊浪与这个叫骆野的,虽然也能像朋友一般说笑互呛,但气氛又十分不和谐。
盛惊浪甚至有些怕骆野,一直在防备什么。
这是李行舟无端的直觉。
他用浅薄的人情世故能猜想,大概是因为骆荒是骆野的哥哥,所以骆野会替哥哥对盛惊浪表示怨念,为什么到死都不来见上一面。又或者,骆荒的死跟盛惊浪有直接关系?
但作为一个外人,他无权发言,也没那么八卦。
李行舟觉得车内空气太安静了,静的能听到盘山道上风过林梢的窸窣,透过后视镜看驾驶位,骆野目视前方的眼神称得上诡异。
“所以我们要去哪?不会耽误明天的拍摄吗。”他还蛮客气地问道。
盛惊浪嘴唇翕动,刚想回他,却被骆野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都要死的人了,问这个有用吗。”
什么。
李行舟没太听清。
但他发现盛惊浪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震惊,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瞳孔。随后盛惊浪好像明白了什么,浑身都颤栗起来,探腰扒住骆野的椅背:“你要干什么。”
“本来我没打算带上他,盛哥。”骆野笑着,很平静的说。
“是你非要带上这小子,也好,那就一起去给我哥陪葬吧。”
“骆野你疯了!好好开车!”
骆野充耳不闻,兀自说着:“到了那边,你们依然一个是他的缪斯,一个是他的知己。”
我什么都不是。
“骆野!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