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舟的毕业大戏,孟江河也去了,盛惊浪并不意外。
遥想上次坐在校园剧场看表演,坐在身边的人还是骆荒,盛惊浪怎么也不会算到,彼时身旁的人会换成他当年的死对头。
孟江河对上次盛惊浪使诈的事依旧耿耿于怀,见面便讽刺道:“盛大少好手段,最近鲸鸟乱套了吧。”
盛惊浪不动声色回他:“鲸鸟乱不乱,我说了不算。倒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了?”
孟江河阴测测笑了一下:“希望这个家事,不上升到公事。”
“托你的福,不然也抓不到那狡兔三窟的半截尾巴。”
孟江河冷哼,不再与盛惊浪废话。
不枉李行舟排练了那么久,演出效果非常出彩,衣衫褴褛的他活脱脱将一个乡村叫花子演活了。
有不少媒体在,相信这场戏之后,没有人会质疑这个叫李行舟的新生代演员的演技。
下台后李行舟朝这边走来,盛惊浪看了眼他头顶沾满淤泥的假发,自然而然站起来要去帮忙。
孟江河却快他一步指挥了两句,五六位助理模样的小年轻围了过去,帮李行舟摘下头套,擦拭脸上的汗水,递水、换衣服、扇扇子。
盛惊浪又微笑着坐了回去,一边跟着意犹未尽的观众鼓掌,一边看李行舟被“服侍”着,接受这个咖位该有的待遇。
李行舟有些僵硬,还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围着服务。
孟江河见状朝盛惊浪挑了挑眉:“盛大少不至于这么抠吧,以前没给小舟配助理吗?”
盛惊浪扁扁嘴,没说话。
以前这些活都是他和另一个生活助里小宋亲力亲为,李行舟还觉得人多别扭,让盛惊浪把小宋配给别的艺人。
这才去春影几天,倒变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祖宗了。
孟江河招呼媒体给李行舟做采访,校内也有不少粉丝等着要签名,盛惊浪默默从席位中走出,打算走人。
李行舟在攒动的人头中找了几眼,才找到已经要走到出口的盛惊浪。
“盛哥!”他喊了一声。
他这一嗓子,媒体也注意到了,立马架起长枪短炮对准了盛惊浪。
盛惊浪心里无语的骂了一声,只好面带微笑折回来,对着镜头问了好。
媒体开始没眼力见的轮番问:“盛老师为什么也来看行舟的演出了?网传行舟已经跟鲸鸟解约是真的吗?盛老师您和行舟私下真的不合吗?”
盛惊浪笑笑,揽过李行舟的肩膀:“你看我们像不合的样子吗?他喊我一声哥,就永远是我弟弟。我来恭喜弟弟毕业愉快,有什么不合适吗?”
“所以行舟是已经签约了春影了吗,众所周知春影和鲸鸟这两大娱乐公司向来是被大家作为比较的,行舟为什么最后选择了春影而离开鲸鸟呢?”
“我......”李行舟走上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被孟江河拉住了,走上前解释道:“无论是春影还是鲸鸟,相信行舟都可以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今天大家是来看舞台表演的,希望大家的目光更多的聚焦在小演员们的演技上。”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盛惊浪倒是对孟江河随机应变的能力很放心,也笑着附和:“是的,希望大家可以关注一下这一届毕业生的演技,他们将来都会是演艺圈的新星。”
盛惊浪说着招了招手,媒体随着他的方向看去,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场外,站了一个矮小仓皇的身影。
“小喜,来。”盛惊□□了一声。
祝喜受宠若惊,不太敢相信是在叫自己。他懵懵的走过去,被盛惊浪推到了C位,说:“这年头特型演员可不好找,非常珍贵的演员资源,今天他的表现相信大家也看到了。听说小喜知道不少排练时的趣事,给大家讲讲?”
盛惊浪说完后,趁着所有人的目光和镜头都放到了小喜身上,他退出了包围圈。转身前,看到李行舟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他无所谓地笑笑,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李行舟被繁琐的应酬缠身,与同学老师道别,与媒体道别,最后与工作室团队道别,直到晚上才被孟江河送回家。
他看孟江河跟着一起下了车,没有只送到门口的意思,愣了一下才礼貌的笑笑,邀请孟江河进家里坐。
开门前一刻他有点慌,闪过一丝念头,如果被孟江河发现盛惊浪住在家里,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会大吵一架吗,还是冷眼相对?
开门后他的顾虑多余了。
那些藏匿的小心思伴随着迟来的冷水,彻底被浇得烟消云散——
盛惊浪走了。
带着他生活过的痕迹,他的拖鞋、他的领带、他的睡衣、他的牙刷,全都不见了。
房间内还残存着早上盛惊浪喷的香水味,但现在那些味道变得很冷,淡淡绕在玄关,门一开,穿堂风扫过,最后一缕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抹了个干净。
真的走了。
孟江河微笑着摆手:“小舟?愣什么呢,快关门,跟你聊一下明天进组要注意的事项。”
李行舟像卡了壳的旧机器,机械地“哦”了一下,缓缓关上了门。
门锁扣上那一刻,似乎有什么声音啪嗒一声,冰凉的金属锁扣从胸腔滚落,咬在了心口。
第二日清早李行舟便上了来接他的车,他心不在焉接过助理递来的眼罩,一直在看窗外。
助理说:“去机场要一个小时,李老师你可以先睡会儿。”
李行舟不禁皱了下眉,强调道:“叫我名字就好。”
日光很亮,他扣上眼罩,陷入一片刺眼的黑暗。
恍惚间他觉得盛惊浪应该站在门口送他才对,又或者跟他一起刷完牙,弹几滴水在他脸上,叮嘱他出了这个门就留个心眼,别被狗仔跟了。
前一晚两个人还一起看了他喜欢的动漫,一起情不自禁的做,一起互道晚安入睡。怎么今早起床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呢?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登机前李行舟给盛惊浪打了个电话,占线,在忙。
下飞机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开机,看看盛惊浪有没有打回来。未接来电是挺多,但没有一条是来自盛惊浪的。
李行舟就这样被送到剧组承包的酒店,一切像是在被推着前进,走马观花,匆忙又简约的走进了他曾期待已久的世界。
没有毕业旅行,没有同学聚会,他的学生时代结束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部不是特邀、不是置换、而是经纪人精挑细选,通过试戏被导演认可的戏,刚进组就要赶去参加开机仪式,上香拜神。
主创们全都已经到场,经导演一一介绍熟悉,李行舟支着耳朵听,生怕漏过什么细节。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他发现自己有些隐隐的不安,即使孟江河昨天已经跟他讲过流程,还派了助理跟着他,但他的生疏还是暴露无疑。
他突然很想盛惊浪。
换做平时,盛惊浪一定会亲自跟来坐镇的,一切打点好,不需要他自己来应付这些不认识的工作人员。
一位同是主创的男演员走过来搭讪:“您好李老师,我叫宋末,今年刚出道的,您多关照。”
李行舟立时尬住了,尴尬至于还有些震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都配被别人用“您”和“老师”来尊称了,明明他也只是第二次拍戏。
他忙说:“叫我行舟就好,你好宋末。”
宋末是个外形有些瘦弱白净的男生,年龄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笑得一脸亲和:“好咧,那之后多多关照咯。”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宋末摆摆手:“那我先不打扰了。”
李行舟拿起手机看到是盛惊浪打来的,飞快接起来,往人少的地方走:“盛哥!”
盛惊浪大概又是通宵后睡的,现在才醒,声调很慵懒:“怎么了,看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盛哥,接下来我该干什么?”他急急问。
“嗯?什么干什么?”
李行舟:“我已经到剧组了。”
“到剧组了就先把行李放酒店,然后参加开机仪式,听导演安排就行。你问他们晚上有没有聚会,一般会组织主创之间小聚熟悉一下,但如果是有资方和制片的人也在,你就不用跟全程了,中途找个理由走,别喝酒。”
盛惊浪说着纳闷起来:“跟你上次拍《邀剑》的流程一样,你忘了?”
“没......我没忘,但是......”
盛惊浪在那边轻哼了一声:“还是心里没底是吧?”
“嗯。”
“习惯了就好了,孟江河呢,他没跟着?有问题你问他啊,问我干嘛。”盛惊浪不悦,看来是起床气还没消。
“孟哥有点忙,来不了。”李行舟总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跟别人说自家经纪人坏话,又忙找补了一句:“他也不是故意不来的,是真的很忙!”
盛惊浪更不爽了:“我又没说他什么,你这么护着他干嘛。行了,我继续睡了。”
“唔,对不起。”
李行舟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要问,但又不想挂掉电话。
酝酿半晌,他轻轻叫了一声:“哥。”
“有话就说。”
“我还以为你不搬走了。”李行舟垂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墙缝里的杂草。
这回轮到盛惊浪那边沉默了。
沉默到李行舟觉得盛惊浪可能是挂了,对面才悠悠传来声音:“没什么,不方便。”
李行舟没有坚持再问“有什么不方便的”,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盛惊浪催促,“不要一直自己讲电话,去跟主创们接触一下,别让人家觉得你不合群。该问导演的别拉不下脸,有问题就解决。”
这无比熟悉的训话语气李行舟听了五年,本来觉得烦,这会儿听着却亲切起来,他心里那块局促不安的东西,忽然间烟消云散。
“遵命。”他笑起来。
盛惊浪半是苦恼半是嘲讽:“孟江河也是个不靠谱的,怎么办的事。”
李行舟抿了下嘴唇,似乎在酝酿什么。
只见他霍然一闭眼,五官皱着,一副赴死的神情:“其实是我把事情夸大了,本来没什么。给你打电话......只是有点想你了,哥。”
嘟嘟嘟。
盛惊浪挂了。
什么玩意。跟谁学的。盛惊浪彻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