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一，李安歌每周唯一一天的休息。他和迟俊扬来得比往常都早，本来正庆幸那个让他觉得颇有压力的傅叔叔不在，没想到又遇到了个女酒鬼。

这女的喝多了力气还挺大，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非得跟自己说那么多话，李安歌的肩膀被她拍得生疼。可烦人归烦人，李安歌却不讨厌她。

李安歌甚至觉得她给人的感觉有点儿熟悉，像那个办事恼人却让人没办法恨他的迟俊扬。

说起来迟俊扬去取手机二十分钟有余，爬也该爬回来了。时间不早，地下车库人又少，他这种缺心眼小开模样的最容易被抢劫。这么一想李安歌心里就开始不踏实了，小声叫来服务生去询问经理阿康。

阿康从酒吧外面把迟俊扬给捡回店里，他还真是头一次发现小迟总竟然会这么怕一个女人，怕得要在店外躲这么久——估计是什么风流债。

客人的事情他不瞎打听，帮客人保护隐私是他们的规矩。

“……您放心，刚才服务生来说，她现在跟小李聊得蛮开心。”阿康安慰迟俊扬。

迟俊扬一点儿没放心反而还大呼雾草，心里暗骂沈愿宁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爱好，怎么就光揪着残废下手？何况她比李安歌大了十岁，下手之前也不想想她还嚼不嚼得动？

可是迟俊扬转念又一想，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李安歌这小子该不会缺钱缺得猪油蒙了心，打算方便面变挂面吧？那沈愿宁都能让他抱金库了，李安歌他个坐轮椅的能抱得动吗！

阿康见迟俊扬盯着走廊发呆，又帮他提建议：“或者我现在让服务生把小李叫出来，换到隔壁房间？”

迟俊扬当然不乐意，凭什么是他和李安歌换地方？该走的难道不应该是沈愿宁？

他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跟她一块儿来的那男的，不坐轮椅对吧？”

“……嗯，这我就得说说你了，吵架了你怎么能让她回自己家呢？皮皮好歹是我表姐，本来家里都不赞成你俩好，你还不对她好点儿，这说的过去嘛？！”

安子言听到迟俊扬在电话里的数落，不禁再次跟他解释：“……我和愿宁真的没吵架，只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讨论了一下。”

他正穿着支具在家里锻炼，沈愿宁说今晚约了朋友，他并没阻拦和多过问。安子言希望她去和朋友见面疏解一下最近的压力，哪怕和朋友说说他的坏话发泄发泄情绪也好。

“啧……”电话那头迟俊扬的声音似乎有些焦躁，“那……她大晚上的跟个男的出去也不太好吧？我有朋友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在酒吧喝多了打牌。”

安子言反倒释然了些，沈愿宁那几个男性朋友他都认识，偶尔做点儿出格的事情才像她——才像过去的她。

“没关系，那是她朋友。刚才愿宁回过消息了，等她结束了我去接她。”

迟俊扬的牙磨得吱吱响，他给安子言打电话可不是想让他踏实等沈愿宁结束的。

“我说你这心态也太好了吧？沈愿宁都给你戴绿帽子啦！还是两顶！”迟俊扬先着急了，在电话里添油加醋向安子言描述：“我朋友说了，沈愿宁和她朋友玩儿得可高兴了，还搂了一个小帅哥！”

这话说完，结果颇让迟俊扬惊讶：安子言竟然还是没什么反应。

“嗯……我相信她。”安子言听了甚至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迟俊扬觉得他这个电话打得多余，他泄气了，心烦意乱地跟安子言奚落起了沈愿宁：“当然能相信她了，反正她搂着的是个瘫子。你说她奇不奇怪，出轨也不知道找个好的，偏还找个坐轮椅的……”

只听电话那端突然传来大声磕碰的声响，随后是些窸窣的声音。

这时候迟俊扬才意识到，和他通话的安子言也是个坐轮椅的。

刚才好像是说错话了，迟俊扬尴尬地问了一句：“喂？你那边……没事儿吧？”

又是几秒窸窣的动静，安子言终于略显艰难回了话：“……就是摔了一下，没什么——你说愿宁搂着的……她搂着坐轮椅的残疾人？”

“是啊。”迟俊扬听安子言那边还能说话，估计真是没大事儿，所以就无心再说下去，“算了，你要是不着急我也无所谓，我还有事儿，先挂了。”

想不到找安子言也没用，迟俊扬翻着电话通讯录，使劲琢磨还有谁能把沈愿宁赶紧弄走。没想到通话结束也不过十分钟，迟俊扬从走廊的侧边听到了沈愿宁的声音，她和那个男人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电梯间。

迟俊扬听见沈愿宁担心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摔得厉害，都得打电话叫我回去帮忙了 。”

沈愿宁旁边那个男人问：“好好的怎么在家摔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因为一边锻炼一边打电话才摔的，也不知道是谁那么讨厌，非要在他练站立的时候打电话！”

偷听到沈愿宁的埋怨，迟俊扬在拐角墙边紧张得汗都冒下来了。好在最后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那两个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这回迟俊扬可以松口气了，他趁机回到酒吧，进入房间坐到李安歌身边，疲惫地靠进椅背。

“手机拿回来了？”李安歌扭头问他。

“哦，拿回来了。”迟俊扬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李安歌伸出手借机在桌下偷握住了迟俊扬的手，“回来了就好。”

李安歌突然这么一握，迟俊扬没藏住自己扬起的嘴角，他赶紧环顾一圈，尴尬地收了收笑意，“听说你刚才让人占便宜了？”

李安歌还真是挺想回去跟迟俊扬讲讲刚才那段莫名其妙的经历，他转过头看着迟俊扬，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像，眼前甚至能浮现刚才那张脸，最后李安歌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别提了。”

李安歌懒得提，迟俊扬倒是非常热衷去问。

在回家的车里他就迫不及待把沈愿宁从进门到离开的所作所为全都跟李安歌打听了一溜够，但是越听迟俊扬越觉得丢人：没想到沈愿宁走之前还把自己的筹码全都推给了李安歌，最后还是因为李安歌死活不收，把她拽住一枚一枚清点清楚才给还了回去。

沈愿宁这是想干嘛？占了他男朋友的便宜还给嫖资，有钱了不起啊？！迟俊扬暗搓搓地想着下次一定要在安子言那儿再告她一状。

她这行为实在太给老迟家丢人了，以至于最后李安歌问他认不认识这人，迟俊扬都只好支吾着否认。

“你们真应该认识一下，我觉得她和你有点儿像。”李安歌笑着说。

迟俊扬一听就不干了，“像什么像！我跟她可不像！”

李安歌感觉迟俊扬的反应有点儿奇怪，再加上他今天去取手机消失了挺久，不得不叫人怀疑。

“别看她说话没什么谱，可我觉得她其实人很好。”李安歌瞄着迟俊扬说，“像你给人的感觉。”

被李安歌这么说，迟俊扬心里是高兴的，但他表面上还是骂了回去：“滚，你才没谱儿呢！”

李安歌知道迟俊扬没生气，继续跟他暗示道：“她走的时候，又跟我说了一次祝我心想事成，如果你下次见到她，记得帮我谢谢她。”

迟俊扬挠挠鼻尖，“真、真不认识……”

迟俊扬可真是不擅长说谎。

李安歌默默觉得好笑，既然迟俊扬不愿意承认，他就也不再提。

“对了，有件事情……确实算是心想事成了，本来一直想今天见面的时候跟你说。”李安歌刚好想起了这个决定，“今年我没法再办休学了，9月我就要回J市的高中报到，明年参加高考。”

话音刚落，迟俊扬一个急刹停下来，他惊愕得问李安歌：“那你要回J市了？！”

李安歌苦笑，“先回去报到，有大考的时候也得回去，不然没法毕业。”

“这么麻烦干嘛？我给你联系个北京的高中，你就踏踏实实在北京上学，别来回来去跑了！”迟俊扬懊恼自己之前怎么不多过问一下李安歌上学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要回J市。

“在北京就要借读，而且北京的学校不会允许我不去上课的……我户口和学籍本来也在J市，J市那边的学校条件有限，他们看我身体不好，才特别允许我不去上课。”李安歌轻声给迟俊扬解释，“按摩店这边我暂时还不能辞职，这一年只能麻烦一点儿了。”

已经半夜了，迟俊扬还是急得拿出手机，“你等我联系联系，北京的也——”

“不用帮我联系，我这情况太特殊，你去托关系难免让人多想，别让你身边的人觉得我们有什么关系。”李安歌按下他的手劝慰道，“你放心，这一年我好好复习，一定考回北京的学校。”

迟俊扬晃了神，他望着李安歌的脸，再一次感慨到生活的不易。他的学生时代除去连歌那档子事儿，全都是一片坦途。家里早为他安排好了一切，迟俊扬从小就享受着绝佳的教育资源和优渥的物质条件，他从来没面临过这些李安歌所需筹划考虑的问题。

“快开车吧，”李安歌侧身往后车窗看了一眼，笑着催促迟俊扬，“小迟总，我挺期待在北京上大学的，还不想现在就死在这儿。”

迟俊扬没笑，也没重新发动汽车。

“李安歌，我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帮到你。”迟俊扬少有地直接表达了歉意。

这种感觉竟然比他确实做了什么却失败告终更难受。他不图李安歌的感谢，也不怕李安歌的责怪，迟俊扬单纯为自己有这个能力而没去做感到遗憾和内疚。

李安歌一怔，适才的笑意又多几分温柔，“你怎么没帮到我？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有勇气做这个决定。”

见迟俊扬不懂，李安歌继续说道：

“我一直没去上学，就是因为家里缺钱。上学需要钱和时间，就我这样的哪儿应付得过来？”说到这儿，李安歌的手不自觉按紧了自己的腿，“这一个多月你带着我赚了不少钱，我手里稍微有了点儿积蓄，这才敢决定回去上学。”

迟俊扬还是没开口，他沉默着用手揉了一把李安歌的头发，重新发动了汽车。

路灯明晃晃地映进瞳孔，迟俊扬不得已用力眨了眨眼。今天他和李安歌出来的早，结束得也早。才刚深夜，迟俊扬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好像是他变得害怕失去李安歌了。

这么一琢磨，眼前就路也不是路，灯也不是灯了，别扭得迟俊扬浑身上下都不爽，最后那股不得劲儿终于从嘴里跑了出来：

“李安歌，你他妈必须给我考回北京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一家人，不玩一桌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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