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学校没来及报名，普吉岛的学校又没来及报到，李东方的记录也不好，连陪读签证都没办下来，春节一结束，李安歌一家人就又回了北京。

其实也好，让他爸现在回普吉岛，就像一头刚出饲养场的肥鸭子兴冲冲跑进了鸭子乐园——殊不知那鸭子乐园的名字叫全聚德。

开学以后李安歌就让他爸调成了早班，刚好早上可以送李荣歌去学校，晚上一家人也算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我和你老爸都有发薪水，这个月就可以开始还钱给你那个朋友。”

晚饭过后，李安歌妈妈赵文华忽然主动提出来。

李安歌轻点了个头，“好。”

她只知道那个人很有钱，是李安歌在北京上班时认识的好朋友。去年在普吉岛帮李安歌跑腿送了东西，今年又帮他家还钱，本该多尽些礼数请他到家里吃个饭什么的，可赵文华又怕他成了另一个阿坚。

“叫你老爸给你拿点钱，你请他吃点好的。”赵文华开始收拾碗筷。

“不用，我有钱。”李安歌没抬头，默默配合着把空碗碟摞到一起。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到时候怪我不拿钱给你。”李东方看老婆走进厨房，才又降低音量提醒李安歌：“你们记得到外面去吃啊。”

李安歌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把同性恋领到家里来啊。

他爸早说过这事不能让他妈知道，李安歌实在搞不懂他，一边滥赌让他妈受苦，一边又总心疼她怕她伤心。

“你赌博输钱害我们帮你还债，但你是我爸，我没法恨你。”李安歌擦了桌子，把他弟的课本练习册又摆了上去，“你自己上班时间偷偷出去买彩券也就算了，可你不要再害别人！”

“害别人？我哪里有害别人？”李东方明知故问。

李安歌从背包里拿出一叠彩券来，“是你告诉白班那几个人这东西可以赚钱的吧？”

“本来就可以赚钱啊，阿龙那家伙还刮出过六百块！六百块诶！他在店里要按几个小时？”他爸接过来一看，都是刮过的，就顺手扔进了垃圾桶，“我买彩券的事，谁告诉你的？”

“全店都知道，还用谁告诉我？”

李安歌懒得跟他理论，说了十年都是老样子，有时候都分不清他们俩谁是爹。

李东方激动得挑起眉毛，本打算再问两句，但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还好他爸忍住了没有说，小儿子李荣歌赶紧帮着把碗放进厨房水池，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他英语成绩相当不错，但其他科目明显需要适应。幸好李安歌晚上会帮他补习，到现在都能跟得上班里的进度。

不过今晚没有补习，他知道他哥要去哪里。

他也知道今晚他爸会去哪里。

三月下旬是迟俊扬的大日子——H市科技园区项目方案可以投标了。

「说起来，我倒是常会见到你家焰远，很不容易，把东南亚那几个项目都做起来了。」大年初二，叶叔叔忍不住又夸赞起了季焰远，就好像忘了在他家做客的是迟俊扬一样。

「全靠老叶你的指点啊。」迟俊扬他爸客套着说，「不然他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赶上了这两年东南亚的好行情。」

叶叔叔笑着摇头，说是迟建明会用人，布局也大胆，去年做伦敦项目也是让业界都为之震惊羡慕。

那是表姐沈愿宁牵的头，她在战略上足够果断且富有远见，连迟俊扬都听说过，现在有许多公司争着想要请她做独立董事。

叶叔叔并没提起迟俊扬在做些什么，因为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总不能说被他弄丢的那些项目，也算是给他爸和他都留了面子。

可是迟俊扬他爸忽然说道，希望叶叔叔以后有机会也多多指点这个小儿子，他现在收了心，正要多给他机会锻炼锻炼。

迟俊扬这才感觉到他爸的良苦用心。

「有不懂的就问，多看多学，谦虚一点儿。」

父子俩从叶叔叔家出来没急着上车，迟建明在散步的路上和迟俊扬说了些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的话。

「难怪人家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看你最近是真的变了不少，心思也愿意放在工作上了。」迟俊扬他爸笑笑，手臂揽过迟俊扬的肩，「要不哪天带女朋友来家里坐坐，不如就先成家，你也好彻底踏实下来，好好做事业。」

迟俊扬捏紧了双手，捂住多年来压在他心头的冲动。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们有结婚的想法吗？」很明显，迟俊扬他爸对他这副少见的羞涩颇为满意，过去他总嫌迟俊扬身上有那股纨绔子弟的臭德性。

迟俊扬甚至可以从他爸带有笑意的眼角看到他幻想中的儿媳是什么模样，反正一定和现实相距甚远。

迟俊扬停下脚步，「爸，有件事……你就答应我吧。」

「什么事？又想自己去上海住？你前年才做了那么大的手术，何况现在奶奶岁数大了，你就在北京多陪陪她……」

「不是……」

「那是什么？玩儿赛车的事？你开跑车的事我现在可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啊。焰远残疾了，你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

「都不是。」迟俊扬认真和他爸做出约定，「等我给公司拿下H市科技园区项目，不管是什么你都答应我吧。」

春节从新加坡回来，他对于项目规划又有了些新想法：有的天马行空，有的循规蹈矩。迟俊扬去问他爸，他爸就会让他研究政策，把握趋势；去问曲总，曲总就总是说这是他的项目，由他做主。最后他报复性地去问外行人李安歌，想不到只有李安歌陪他学、陪他研究，陪他去H市实地观察，让那些天马行空结合H市的实际情况平稳落地，把那些循规蹈矩跳脱传统变得耳目一新。

李安歌这么支持他的工作，他当然也得支持一下李安歌的学习。

迟俊扬拎着一大袋子现金去了城乡结合部一处厂房，这一带早该拆迁了，不知道怎么留下个破厂房被布置成了□□赌场，更不知道怎么李安歌他爸来北京才两个月就能找到这么多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地方。

上一次去的是处民宅，有间小卧室改当账房，剩下几个屋全摆了牌桌。迟俊扬去送钱的时候，李安歌他爸在里面势头正兴。他没钱的时候，把把都能赢；迟俊扬的钱一到位，回回都是输。

所幸没多久，那处地下赌坊就被举报取缔了。本以为李安歌他爸能消停点儿，谁知道又被他找到一处。

“上回的钱都输光了？您怎么又欠钱了？”迟俊扬把袋子交到李东方手里。

李东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掂了掂袋子，“这里面多少钱？”

“60万，再多了我拿不动。”迟俊扬活动了一下被勒红的手指，“30万您拿去还他们，剩下的应该也够玩儿一阵了。”

李安歌他爸确实是个机灵人，短短几个月，普通话讲得利落很多。他好言相劝让迟俊扬一起进去，迟俊扬推脱了半天才得以成功脱身。

迟俊扬走之前又交代李东方：“您要钱就找我，别找李安歌，他现在要一模考试了，没时间搞钱。”

李东方不耐烦地点头。

“您换筹码记得都用现金，别刷卡也别转账。”这是迟俊扬从傅中原那儿吸取的教训。

“好啦，知道啦。”李东方后悔自己要拉迟俊扬一起玩了。

迟俊扬最后嘱咐了一句：“您早点儿回家，千万别让李安歌发现了。”

李东方比他还怕被李安歌知道，这次他赞同地点点头，“不会让安歌知道！”

都到公寓了迟俊扬才说家里聚餐晚了，李安歌只好趁这会儿在书房多做做题。

他们最近见面时间都不长，迟俊扬有他的项目要忙，在公司也多少算是个做决策的董事，他爸最近开始总带着他参加这会那会，是要拿他当接班人培养。

其实李安歌并不觉得迟俊扬适合做这么大一个集团的领导人，甚至迟俊扬自己也不怎么愿意承担这么沉重的责任。他有他的懒散和随性，但性格里的好胜和执着又让他总想证明自己。

李安歌能做的也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陪陪他，以及家里别再出状况给他添麻烦。等这学期结束把家人送走，他俩有的是时间见面。

没想到有些时候，迟俊扬也有求于他。

迟俊扬回来了，跑到书房讪讪地笑着叫了李安歌一声：“李哥您久等啦……”

只要他这么说话，准是没憋好屁。

李安歌故意埋头忍着笑，“有话就说。”

“我想约贾越出来，打听打听都哪些企业在投标之前托关系了。”迟俊扬说。

“打听出来有什么用？有比你关系硬的你就不打算投了？”李安歌抬头问他。

“贾越也这么说，你们怎么就不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呢……”迟俊扬垂下头，嘟囔出了下半句：“所以我说也不全为了打听，就是想跟他打打牌切磋一下……”

贾越的手指轻轻在自己的牌背面摩挲，把筹码加到了双倍。

迟俊扬和贾越打牌时就变谨慎了，一看贾越加注就跑路，放弃了前期筹码。

今天的李安歌反倒更像平时的迟俊扬，大胆跟着贾越加了筹码。

看牌阶段，贾越和李安歌都翻开了面前的牌，两个人的牌型都只是高牌，贾越手里是不同花色的4和9，他的9略胜一筹，贾越拿下所有筹码。

迟俊扬愁得直撇嘴，约贾越的时候还夸下海口说李安歌是高手，谁知道这小子看只玩儿筹码不玩儿钱就一点儿不上心。除去一局李安歌确实拿了好牌赢地毫无压力，还有两三局的险胜，其余时间全都输了。

贾越松了口气，“没什么的，又不玩儿钱，不必当真。”

迟俊扬白他一眼，“我看你挺当真，不赢房子不赢地的，你嘴都咧到后脑勺了。”

贾越脸上忽然也有了点儿尴尬。作为业余玩家，他已经算是顶尖水平，他给这俩人居高临下的安慰反倒显得像沾沾自喜。

于是他主动问迟俊扬的规划案做的怎么样了。

迟俊扬眼睛一亮，没想到牌打得臭，这效果倒是达到了。他还没好意思提，贾越倒先开口了。

“你可终于有心思想着点儿我这事儿了？”

“我都帮你牵了线，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帮你直接投标去？”

迟俊扬说：“那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贾越嗤笑，“我没法直接告诉你都有谁去找H市领导打听过项目，但我可以跟你说说都有哪些公司有可能进入到第二阶段。”

作者有话要说：李安歌你找了迟子还是实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