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工作持续到晚上，贺蓝收工也已经是深夜了。幸好季焰远这些天都在北京，还特意到影棚接她回家。
她们到家的时候迟俊扬也才刚回来，要不是司机老韩终于回了电话，季焰远就要改道去找他了。
贺蓝知道迟俊扬这家伙是去干嘛了，被关在家里那么久，肯定是跑出去见李安歌了。
每当想起，贺蓝都禁不住感慨：迟俊扬竟然也会有那么柔软温顺的一面。
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起得晚，季焰远已经去公司了。迟家房子大，一家人又都各有各的事情，除了每天都要看看孩子，他们在家也很少碰面。
刚好她下楼吃早饭时碰到迟俊扬也正要出门，本想趁着季焰远不在问他昨天去了哪儿，谁知道迟俊扬根本没心思搭理她，好像贺蓝欠了他几条命似的。
“谁又惹他了？”贺蓝嘀咕一句。
阿姨给她端出早饭，“说是在家呆烦了，去公司转转。”
“啊？爸能同意？”贺蓝这才想起老迟总和芬姨都交代过，让迟俊扬再多休养些日子，别去为公司的事情费心。
这刚出院半个月，迟俊扬要是又生病可糟了。贺蓝不放心，给季焰远发了消息让他留意点儿。
不过似乎担心是多余的，迟俊扬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就又回来了。算上路上的时间，估计他在公司待了也就十分钟。
要不是他不用考勤，贺蓝都怀疑迟俊扬是不是就去打了个卡。
“你还好吧？”从窗口看到汽车开进地下车库，贺蓝专门到楼梯口等迟俊扬。
迟俊扬上楼来阴沉着脸扫了贺蓝一眼，没好气儿地“嗯”了一声。
这人的臭脾气总能在贺蓝的忍耐极限蹦迪。
再三提醒自己迟俊扬是病人，好人不记病人过，贺蓝啥也没说，回到房间继续忙活自己的工作了。
她得根据之前视频播放量和收到的评论调整后续视频发布的内容，还得敦促工作室尽快把昨天的工作花絮调整剪辑，脑子里事情一大堆，可贺蓝还是忍不住生迟俊扬的气：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正在气头上，手机还跟着响起来，而且电话竟然是李安歌打来的，号码还是上次因为住院的事情和李安歌交换的。
贺蓝不自觉对李安歌的来电都心生不满起来，可一想起他坐着轮椅的背影，贺蓝总会泛起心软，最后明知自己不该接，却还是硬着头皮接听了来电。
视频没被公开，迟俊扬的生活依旧在往常的轨道继续运行。
偏偏以前那条平直顺畅的轨道颠簸起来，晃得他摇摇欲坠。
「我要是有那样的爹，肯定不像他那么废物！」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跟开了播放器似的吵个没完没了。
贺蓝更惹人烦，都说了没事儿还来敲门问他在不在。
“睡了！”他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暴躁地把被子蒙过头顶。
可迟俊扬还是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都说了睡觉呢！”迟俊扬没心情搭理贺蓝，把被子压得更紧了，“男女授受不亲，小心我跟季焰远说你对我有意思！”
谁知道贺蓝竟然还把手隔着被子放到他腰上。
迟俊扬又急又气大叫着吓她：“贺蓝你干嘛！我告诉你，我可没穿衣服！”
被子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随后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稍稍用力，说话声也离得近了一些：
“是么？我要看看。”
迟俊扬一听，猛地掀开被子探出头来，果真看到李安歌俯在床边正对着他笑。
这情景真实到像假的。
“你怎么……”迟俊扬又往门外张望，“你怎么来了？贺蓝带你进来的？有人看见你吗？”
李安歌没回答他，只是揽着他的腰用力撑床，用上半身带动臀部，从轮椅转移了上去。
“你怕什么？”李安歌勾着嘴角俯身凑近迟俊扬，“昨天看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
“靠，好意思说我？”迟俊扬气得撇嘴，“昨天你没个笑模样，不是不乐意搭理我么？”
李安歌低头闭上眼，无声地用一个深吻堵住了迟俊扬还嘴的机会。
柔滑湿润的亲吻带着些强势和急迫，让迟俊扬和李安歌的唇舌温热细腻地纠缠吸吮，真实到他忍不住偷偷睁开了眼睛。
李安歌似乎察觉到了，他突然停下来摘掉眼镜握在手里，一双深邃的眉眼低垂着。
“我爸赌博，他改不了，这就是无底洞。我知道那些钱对你来说只是小数目，但是赌博的人会越来越贪心。他有了店，答应过我不去赌，可卢远就说几句话，他什么都忘了。”李安歌卸下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伪装与逞强，坦诚向迟俊扬倾诉心声，“你给他钱、买那家店……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明白。可如果这次你真的出什么事，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迟俊扬含糊地嘴硬说：“我什么都能解决……”
李安歌轻轻笑了一下，略带无奈的笑意随着气息稍瞬即逝。
“我瘫痪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就那么混到死也无所谓，那对我来说反倒是种解脱。”李安歌的注视重新落回迟俊扬眼中，“直到你出现……我才比谁想要努力活下去。我活下去的每一秒钟都是因为有你在，你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
迟俊扬愣住了。
当年连歌选择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因为他的存在而动摇过。
“可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好……”一股莫名又强烈的委屈袭上眼眶，迟俊扬耸耸鼻子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自嘲地扯扯嘴角掩饰自己的难堪，“我没帮你什么，昨天我留下确实也是帮倒忙，也不怪别人说迟俊扬是废物。”
李安歌的手暗暗握紧。
“……刚好老有人说我是瘟神，废物配瘟神感觉正好。”他轻笑说。
迟俊扬苦笑着翻了他一眼，“靠，负负得正是吧？”
“别人的屁话都不用信。”李安歌坚定地盯着他的双眼，“你一个人活我们两条命，被我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是废物。”
迟俊扬的喉咙上下一滚，明知这很没出息，眼眶依然涌起难以自持的温热。
李安歌突然凑上来，侧过脸在迟俊扬眼角轻柔一啄，“……甜的。”
迟俊扬恍然笑了笑，即使他坠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李安歌这个脆弱又倔强、悲观又执着的小瘸子也会将他温柔承接。
他起身任由李安歌紧紧抱住他，让那些脆弱不堪无法展露于人的卑微被李安歌的怀抱轻轻融化。
两个人无声拥抱着对方，李安歌用脸颊蹭了蹭迟俊扬，“最近都在家干什么了？”
“唔……健身，偶尔也去小区练习场教贺蓝打打球。”迟俊扬一脸无奈，“时间都不太长，医生还不让我做太剧烈的运动。”
李安歌的手钻进被子，他垂眸挑起嘴角对迟俊扬说：“嗯，不用你做，我来。”
窗外是一片公园景观，迟家这幢房子虽然地区市区，却被与小区接壤的高尔夫球场隔离了喧嚣，同时坐拥得天独厚的便利交通和优美清净的自然环境。
这幢房子，要不是今天冒险了这一次，怕是他这辈子也没机会进来。
那辆黑色轿车通过电动门驶进后院车库入口，尽管它早已消失在窗外的视野中，李安歌还是划着轮椅避开了挑高宽敞的落地窗。
在衣帽间外过道的展示柜里放着不少迟俊扬得过的奖杯奖牌，最中心的位置摆的是一面被精美装裱起来的银色奖座。李安歌略作停留，仔细看着上面的奖项名称。
是美国青少年高尔夫某一项锦标赛的第二名。
李安歌抬头看了看别的格子，上面分明摆放着比这更高更漂亮的奖座，是迟俊扬获得的高含金量比赛的第一名。
迟俊扬说过，他喜欢当第一。
“嘿嘿，厉害吧？”迟俊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盘腿坐到轮椅旁，仰着头凑向李安歌，像是摇着尾巴等夸奖的小狗。
李安歌回头略显遗憾地跟他说：“我都不知道你拿过这么多奖。”
“也就高尔夫拿的多。”迟俊扬脸上的骄傲渐落，又露出难为情的沮丧，“小时候跟我哥参加一样的比赛，排名永远比不过他。我们上学那会儿，国内打这个的少，他不怎么打高尔夫，我就专门找他不擅长的学。”
“你本来就不用和他比啊。”李安歌转动轮椅面向迟俊扬。
迟俊扬看着他一顿，反常地歪过头腼腆一笑，“其实我小时候去打球，主要是想开那个电瓶车，顺便把球就给学了。”
展示柜的奖杯奖座在射灯照耀下熠熠闪亮，映得迟俊扬的脸庞格外柔和温暖。
迟俊扬以后也一定会像太阳一样耀眼。
“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做得好。”李安歌从来没有怀疑过迟俊扬的能力。
“当然了，你再等等我呗。”迟俊扬作出承诺，“到时候绝对不会再让你躲起来了。”
要说李安歌是真够瘟神，就他来这一上午，一会儿是奶奶来找、一会儿他妈来找，李安歌刚收拾好准备跟贺蓝离开，谁也没想到季焰远这会儿提前回家了。
迟俊扬刚才就是出去打发季焰远的。季焰远问起了今天上午在公司发生的事，看迟俊扬对此不以为然，就也不再多提，由着贺蓝把他推上了电梯。
李安歌反倒安慰他说：“看来能在你家多待一会儿了。”
“季焰远真他妈烦，专门回来看我笑话。”一想起来迟俊扬忍不住抱怨，“好像我干什么都不对，就他厉害似的。”
“怎么可能？你能做到太多他做不到的。”李安歌尽可能向前挪了挪轮椅，小心不让轮椅磕碰到他，“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是来看你笑话。”
迟俊扬浅笑，欠身把下巴垫到李安歌膝盖上，“说得跟你多了解他似的。”
“我倒觉得他其实很关心你。”李安歌捧起迟俊扬的脸把他拉近，俯下身来在他唇间深深印上了自己的体温。
迟俊扬扑上去全情投入地回应着他，李安歌却悄然睁开双眼，脑海中回响起两小时前那通来电。
“……所以那俩人怎么处理？缺心眼儿啊在公司议论老板，不开除吗？”贺蓝惴惴不安地追问季焰远。
“暂时停职，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开除他们的。”季焰远对这个处理也颇为无奈。
贺蓝也替迟俊扬感到不平，“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又不是没来及投标，要他们嘴贱说俊扬是废物？”
“要消除偏见本来就很难。”季焰远摇摇头，“这是刚巧被俊扬他们听到了，没被听到的还多着呢。”
贺蓝的嘴角都耷拉下来，“当老板的儿子也不容易啊——那你呢？有没有背后说你的？”
季焰远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自己的腿上，又忽然愧疚地牵起贺蓝的手，“有也很正常。”
「……昨天你们在按摩店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俊扬他……对感情很认真，有时候会没底线地对一个人好。如果你家里确实有困难，我可以一次性——」季焰远在电话里竭力对李安歌表示诚意。
电话那头的李安歌滞了片刻，「有钱了不起？学电视里给钱打发人？」
「我只是不想让俊扬有危险。」季焰远压低语气，「你不该利用他的感情。」
「你就这么想的？」李安歌那一头的声音竟然弱了下来，随后又是咬着牙沉闷的反驳：「……我不会利用他。」
季焰远终于按捺不住说出了这通电话的主题：「那你就不该连累他。上次他住院不也是为了你爸的事情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司的人怎么说他？今天俊扬在公司被人叫废物！」
另一端是许久的沉默，李安歌似乎并不为所动，「……听起来是你们公司管理有问题。小迟总有能力为他自己做决定，不用你来替他操心。如果你打来就是想提醒我不该连累他，我倒是很好奇你这种残废为什么要结婚？」
「……少说冠冕堂皇的话，你也只不过是靠李安歌这个名字吸他的血。」季焰远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季，换你当次恶毒男配，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