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桌面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闻：【H地产少东何承信将亲自出席H市科技项目园区竞拍】。

李安歌停下调试，鼠标还是移到弹窗处点了进去。

新闻里面写何承信最近参与不少H地产的工作，大有继承家业的架势，尤其这次他在发布会上说自己会亲自参与竞拍环节，记者特意提及了迟俊扬也在亲自主持负责同项目，何承信表示他对于最后的结果也有十足的信心。不少媒体都评价说这次H市科技园区项目是两大地产公司少东家的对决。

H地产是不容小觑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难缠的对手，李安歌眉头紧锁，专注盯着屏幕上那则新闻。

自己已经离开了迟俊扬，怎么仍然无法让他避开那些晦暗的障碍？

“真搞不懂你每天都在做什么。”李东方又看了一眼儿子的脸，今天才刚消肿，还是伤得跟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眼眶和脸颊上是大面积的黄绿色淤青，眉角和嘴角还挂着几块暗红色的血痂。

他捏了瓶薰衣草精油搁到柜台上，又给李安歌拿了一包纱布。

“总讲我去打牌，我打牌赢钱的……总比你出去打架挂彩好，难道你和人打架还会赢吗？”李安歌他爸嘟囔，“还说要高考，好端端又发烧，这样子要怎么去考试？”

李安歌回过神关掉新闻页面，继续调试□□开具软件。前台的□□软件出了问题，他不得已顶着这张脸来店里。

“你妈刚才说，烫伤就用这个滴上去，包上纱布不要动它。”李东方探着头又在李安歌身上左右观察，“哪里烫伤？”

“知道了。”李安歌只说。

□□能正常开具了，李安歌叫他爸和前台都来看下，交代了一下以后出这种问题要怎么办，之后就转出前台拿走了精油和纱布。

他爸见李安歌去了空房间，抬头喊住他：“叫你妈帮你？还是我去帮你？”

李安歌的视线瞥到被皮肤渗液黏住的裤腿外侧，“……不用。”

烫伤的地方在大腿上，长条形伤口一直延长到腿根外侧，应该是被那天掉下的木百叶烫到了。

如果不是迟俊扬及时推开还搭在他腿上的这半截木百叶，恐怕伤得会更严重。

“别再想了，你只是个替身。”他用手指按压在伤口之上，希望自己能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去忘掉那些更痛苦的煎熬。

因为伤在没感觉的腿上，李安歌前几天就没顾得上管，结果水泡破了以后伤口越来越红，渗液也变多了，大概发烧也跟这有关，他只能去问他妈怎么处理。

腿不能动，缠纱布要一手固定一手搬腿，缠到腿根更是还得把屁股也撑起来，李安歌自己坐轮椅上忙活半天也没弄好。

“安歌，你朋友找你——”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他爸半个身子都走了进来，门外还站着另一个男人跟在他身边。

“先敲门不行吗？！”李安歌尴尬地斥了一声，松手跌坐回轮椅上，迅速调整轮椅角度背过身去，慌乱着把裤子往上提。

“都是大男人怕什么看嘛。”李东方嘀咕一声，又退出去跟旁边那个男人道着歉，让他在外面多等一会儿。

贾越微笑着摇摇头，表示并没关系。

【何承信胜算很大，不考虑找我帮忙吗？】

迟俊扬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中的新闻画面抿了抿唇。

银行方面迟迟没给消息，留给迟俊扬的时间并不多，这些天和华南地区这些比较大的金融机构接触，结果也不甚乐观。今天看到何承信要亲自出席竞拍的新闻发出来，迟俊扬多少猜到了点儿原因。

H地产本身资金面就更广，何况何家多次在拿地、投标环节有过精准踩线的先例，这次何承信直接在发布会说把握十足，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配上挑衅的笑，分明就是只准备伏击的鬣狗，隔着电视屏幕都让迟俊扬生理上感到恶心。

到底是谁说自己命好的？在集团里这么多年，迟俊扬跟着那些叔叔做过不少事。他们总在他爸面前捧场说俊扬成长得很快，可实际他都没正经参与过。一旦他大张旗鼓独立搞个项目，项目准会黄，外面人看他就像看个败家子。

迟俊扬真想问问他们，让你们投我的胎，你们就能比我强么？

他叉着腰在房间快速踱步，酒店窗外是一片宽阔海域，今天天气阴沉，海面和灰色天空几乎连在了一起，远看过去成片的积云犹如在水面移动，倒有点儿仙境那意思了，这是迟俊扬这几天唯一兴奋起来的时刻。

他冲向沙发拿起手机想拍给某个人也看看，可摸到手机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唐。

迟俊扬握着手机呆滞地望着远方那片仙境一样的海，情绪浪潮翻涌着从大脑弥漫全身，他得做点儿什么以防自己被淹没。

他拿了只玻璃杯，从迷你吧随便开了一小瓶烈酒倒满杯底，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灼热浓烈的酒精滑进喉咙，呛得迟俊扬猛烈咳嗽。

这根本没让他感觉好受起来，迟俊扬真正想做的只是把脸埋进手心，声嘶力竭地大哭一场，让那些怨恨沮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应该是想为那张明信片的湮灭而哭，而不是为那个把他从着火坠落木百叶下推开的老鼠而哭。

他在偷钱，他烧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自己当时没想着报警呢？怎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儿扑上去把他打趴下呢？

难道自己连一个瘫子都抢不过？难道自己没那么在意那张明信片？

迟俊扬强迫自己冒出更多荒唐的想法，来赶走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

他曾经那么多次跨坐在李安歌瘦弱无力的腰间，记忆中他俯视着李安歌棱角分明的脸，两人握着彼此的手在床上嬉笑打闹。

「只要你一直健康、一直高兴就够了。我没有的你都要有。」他几乎又看到李安歌仰头捧着他的脸，温热的手指在他嘴角蹭过。

迟俊扬不自觉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眼前再次闪现的是在跪坐俯视之下，李安歌被他打到面目全非的脸。

他解锁手机，点进贾越刚才发来的那条信息，拇指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后按下发送，随后又厌恶地重重将手机扔向沙发。

手机在沙发上弹起砸向茶几，估计屏幕要碎了。

随便吧。迟俊扬靠在柜子上冷冷发笑。

手背关节上的淤青和破口发胀刺痛，迟俊扬又回头注视电视屏幕。新闻早就播完了下一条，他盯着屏幕上一本正经的主持人忍不住嗤嗤发笑，分明没什么好笑的。

迟俊扬走进卫生间弯下腰，手指用力在喉咙按压，强烈的恶心逼迫他吐出了那些苦涩的烈酒。

“据我所知，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金融机构，这次都只会给H地产这次竞拍提供资金支持。”贾越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我知道H市政府的目标价位，所以呢……俊扬这次竞拍一定会输，就算光拼资金量，JM地产也比不了何家。”

看李安歌并不相信，贾越拿出手机给各家银行负责人都打了电话，每家在电话里都对贾越的态度都毕恭毕敬，对于他提出的问题也都持肯定回答。

“没批JM地产的吗？”贾越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目光却直直盯着李安歌。

电话另一头说：“没办法，上面领导打过招呼了嘛。”

虽然没提是哪位领导，但贾越心里有数，他又问道：“现在再改还来得及吗？”

即使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苦恼，仍回答贾越：“当然，只要领导发话，反正竞拍还没开始。”

贾越轻笑着挂掉电话，他又当着李安歌的面免提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几乎不用寒暄，对方明显是贾越非常熟悉的长辈，语气甚至可以用亲切形容。

贾越在电话里问他能不能改为JM地产提供资金支持，对方还半开玩笑地责怪贾越问的太晚，最后又笑着答应他，真需要的话就带JM地产的人来，没什么不能改的。

贾越挂断电话，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是迟家想托都托不到的关系。”

李安歌眼中亮起瞬间的期望，又警惕地把这份期望掩藏起来。

“……那又怎么样。”李安歌分明知道答案。

“如果这次俊扬又丢了项目，没人会再相信他，他在何承信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现在只有我能帮他，不到一个月，但是来得及。”贾越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为了他什么都会做。”

李安歌否认，“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猜俊扬没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贾越苦笑，脸上却充满真诚，“我喜欢聪明的人，不论男女，也无所谓身体怎样。之前帮俊扬，是因为我想认识你。”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李安歌滞了片刻。

“现在他的事情跟我无关，你不用说了。”李安歌向后转动轮椅。

贾越欠身拉住轮椅前架，“你不可能为一个无关的人听我打那么久电话。”

李安歌指指自己的脸，“他打的。所以我有什么理由帮他？”

贾越抬起的手犹豫着又放下，最后只无奈地搭在自己额前，“……不意外，他还用’瘫子‘这种词称呼过你。”

李安歌动了动嘴唇，声音轻的像没发出过，“……无所谓了。”

“我不懂，你宁可喜欢那种混蛋，也不愿意做一个更好的选择。”贾越失望地摇头说。

“就算他是混蛋，那他也是最好的选择。”李安歌继续向后转动轮椅，“何况他不是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李安歌你挺守男德，知道不给别的男人看腿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