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加官晋爵之事由来已久，早就闹得朝堂上人尽皆知，萧沉渊没少为此事头疼。

当初岳正豪的父亲世袭长定伯爵之位，也是在长定侯的见证下承袭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

如今长定侯故去不久，再去把以前的事情揪出来谈，也不知岳家先祖泉下有知，会对子孙后代如何失望！

晋爵的要求既不合国法也不合礼制，此等违逆之事，萧沉渊自然不会同意，更不愿在此事当中多费心思。

依着萧沉渊的性子，从来对岳正豪都是爱答不理，任由他随便提，往后他多提几次没个回应，事情便会过去了。

要是人真的缠得紧了，萧沉渊也有办法直接应对。

将人按照律法拖出去打一顿便是，再过分了，就是更高的刑罚，反正总能对付得了岳正豪。

只是萧沉渊觉得这么做多少有些强硬，岳正豪就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做出来什么事，打一顿很简单，不过也会伤了岳氏一族的心。

自己的法子尚且让他矛盾不已，不知池舟想出来的点子是怎样的。

萧沉渊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问了一遍：“什么办法？”

池舟自信挑了下眉，笑得神神秘秘，对萧沉渊勾了勾手指头。

“……”

萧沉渊目光一凛，半晌却还是往池舟那边走了过去，侧耳对着他，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

如此距离，池舟垂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头顶。

这是他从前绝不可能看到的地方。

现下细细品鉴，竟别有一番滋味。

其实接到和亲旨意的时候池舟还未及冠，论起真正的时间，他是在和亲到这里后才该及冠的。

东川国那里讲究礼法，他父王就提前给他办了一场，还赏了他许多华丽的发冠簪子。

池舟向来不喜奢华，金银珠饰全让人退了回去，只留下青白玉制成的饰物。

墨色的长发被玉冠和玉簪简单地挽了起来，是他最喜欢的发饰。

上好的玉质成色与他的月牙白衣衫甚是相配。

池舟时常这么穿着，感觉既清爽又舒适。

而如此素雅的搭配，现在都不是穿在真正的自己身上，让池舟很是不快。

萧沉渊的衣服就是再奢华、再尊贵，就是穿得再好再舒服，池舟也不稀罕！

何况他也不怎么舒服，又沉又热的。

池舟内心愤愤，俯身把嘴凑到了萧沉渊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根，又热又痒，是种很奇特的感觉，萧沉渊不适地扭了下脖子。

池舟的身子比自己的要矮一个头，灵魂对换过来的不习惯和压迫感无形地令萧沉渊有些紧绷。

他悄然往旁边挪了挪头。

池舟心里正郁闷无处纾解，忽然就注意到了这一幕，像极了他以往躲萧沉渊的感觉。

原来不只是他自己有这种体会啊……池舟很诧异也很稀奇。

灵魂互换不仅能带来自己原身的一些习惯，而且还能作出另一个身体的本能反应。

以往他和萧沉渊斗嘴的时候，仔细去捋捋，好像萧沉渊通常都说不过他。

但池舟自小体弱，因此长的不算很高，若不是他们个头有差，让池舟总觉得自己在萧沉渊跟前被他压了一头，池舟怎么着也要跟他掰扯下去。

就因为这，次次两人都是输赢未分。

池舟暗地里骂萧沉渊许久，都是说他不就是仗着个高么，也就吓唬人有点本事。

这回身份破天荒的反转了过来，池舟不由得心生了一点点报仇的心思。

他垂眼盯着眼下的萧沉渊，故意放缓动作，慢悠悠地张嘴，对人轻轻开口。

萧沉渊被池舟呵出来的气熏红了耳廓，他慢慢地攥住了手。

“……等我换个衣服再告诉你。”

萧沉渊咬上了后槽牙，拳头紧握：“……”

池舟说完这句话果断迅速地远离了萧沉渊，两只手扯住衣领不停抖风，无辜抱怨道：“你这龙袍也太重了，大夏天的你穿着不热吗？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他躲得很快，快到萧沉渊只来得及看到他眼睛里一闪而过、藏也藏不住的得逞笑意。

萧沉渊：“……”

没办法，萧沉渊只好先和他一起把复杂的龙袍脱下，然后等池舟在小涂子抱过来他常穿的几件常服中挑来挑去，最后勉为其难挑出一件。

“就这个吧。”

全天下敢这样嫌弃自己衣服的怕是只有池舟一个人了。

不过萧沉渊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毕竟他连衣服的主人也嫌弃。

萧沉渊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帮着池舟将属于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替他理了理上面的褶皱。

换好衣服，池舟总算舒服许多，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

都城国里的勾心斗角是什么样池舟不知道，但在他们东川国，明枪暗箭都是家常便饭，如今对历练过的池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古人常说高处不胜寒，亦或是身居高位之人听到的尽是谗言美语，易受蒙蔽，又或是上位者装作什么都不知，任由手底下的人争来斗去，自己坐收渔翁，稳坐帝位。

不管萧沉渊属于哪一种，此事放在池舟身上，他自有他的解决办法。

岳正豪这种人，一味只知道硬莽，怎么想的让人能一眼看出，池舟反而觉得最好对付，对萧沉渊说出了他在朝堂上已然想出来的点子。

“我记得上朝前你跟我说，岳正豪总提及他的父亲、也就是长定伯卧病在床的事？”他先问。

萧沉渊点头：“不错，的确一直挂在嘴边。”

池舟循序渐进：“那么从他提及到现在，也有不少时日了吧，若他爹真的是重病，何故能拖至今日？”

萧沉渊顺着他的话沉思良久，又注视了眼侃侃而谈的池舟，表示认同道：“此话有理，长定伯确实病了许久，所以你打算……”

“他不是说他爹重病在床嘛，”池舟眼睛骨碌一转，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病到起不来。”

池舟性子就是如此，与萧沉渊截然相反，原本看不习惯自己的身体装着别人的灵魂，这会子萧沉渊却有种自己也跟着平添了生气的错觉。

池舟沉浸在他的盘算中，没有关注到萧沉渊的异样。萧沉渊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分神，转回到了他们谈论的点上。

“你是想……”萧沉渊听出了他的意思，“微服私访？”

池舟：“微服私访！”

二人同时说出口，池舟眼睛亮亮的，再次道：“就是微服私访。”

“想要证实岳正豪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有眼见为实来得真切，如果长定伯的病是假的，到时候他就是欺君之罪，哪还有加官晋爵什么事。”

萧沉渊听后细想了一番。

他明白池舟的做法，只是这样的方式，从来不是自己的手段。

在萧沉渊眼里，一切违背国法礼制的人，不论任何原因，都应用对应的去律法惩治。

他不是不知道岳府打的什么算盘，故意视而不见拖延至今是因为看在岳家几代长定侯为他们萧家战死沙场的功劳上，他多少也要对他们的后代照顾些。

可这个照顾并非一味的纵容，若是岳家的人触到他的逆鳞，他定不会轻饶。

按池舟回来时告诉他所发生的，若是今日朝堂上坐着的是自己，岳正豪可不会轻易回到岳家了。

冒犯君王，按律当斩。

念在岳府征战多年的份上，岳正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则可判流放，轻则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这是萧沉渊一贯的治世之风，年少登基后，他这般惩治过不少官员和官宦世家子弟。

就算世人说他是暴君萧沉渊也不在乎，也不会更改。

或许，池舟的方法虽和自己的殊途同归，却要比他的缓和许多。

萧沉渊没有否认，他问池舟：“那你打算今天就去吗？”

“不，”池舟摇摇头，胜算十足地说，“先晾晾他。”

萧沉渊闻言，不再去追问什么了。

“我就是先给你说说，一是让你看看这个办法可不可行，二是如果在那天之前我们就换回来了，你可以试试我这个方法，我觉得应该挺管用的，毕竟你亲眼看见了，他们想抵赖也没用，还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死了晋爵这条心。”池舟补充好自己全部的想法。

萧沉渊：“嗯，可以。”

池舟头一回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小谋略，而且这个人，他们昨天还是冤家，今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简直太新奇了。

互换灵魂的这次经历，让池舟体会到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里没有体会到的感情色彩，既新鲜又奇妙。

日光晃了下他的眼睛，池舟不经意转头瞥向窗外。

“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池舟突然蹦出来旁的问题。

萧沉渊虽莫名，紧跟着就回答了他。

池舟又问：“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萧沉渊：“差不多就是此时。”

“点香点香！”池舟闻声当即一蹦，起身去拿盛放香料的罐子。

他就不信了，晚上睡觉没用，那和昨日同时辰睡觉也不行？

池舟这么折腾了一个早上，萧沉渊也和太后你来我往了这么长时间，两个人说不累睡不着是假的。

池舟想，说不定就是上天给了他们这个契机，让他们趁此能够睡着并换回各自的身体呢！

博山炉中又重新燃起了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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