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感觉自己在下坠。
实际上，在齐航带来叶浅沉的命令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她胸口缓缓蔓延——
叶浅沉放弃了她。
甚至只为讨她的小继承人开心。
她现在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或许震惊、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空荡荡的茫然——就像她自负骄傲的灵魂，以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继承人候选人。
可是，她的会长一句话就轻飘飘地判了她死刑，就差没把她身上绑个红丝带送给苏茉，好让她受到冒犯的继承人稍微高兴一点。
“嘻。”
她不知道苏茉想怎么玩死她，但她周围所有的人鱼好像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嘻，嘻。”
这是一道空灵稚嫩的童音，轻轻地笑着。这诡异的笑声四面八方都有，无法判断声音来自何处。
妈的，不会是搞什么中式恐怖来吓她吧？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安柔不怕死人。在她眼里，鬼就是一群活着的时候废物、死了还不甘心的东西。
“嘻，嘻，嘻……”
突然，她感觉到一个冰凉小手的触摸。
“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唱呀唱着家乡戏，还会说笑话……”
小手的主人在她身后哼唱着欢快的旋律，可是与皮肤相贴的地方渗出阵阵寒意：“……咕呱，咕呱，真呀真多鸭，数不清到底多少呀……”
她猛的用手攥住那只小手，歌声戛然而止。
“姓苏的，想拿这些小鬼来恶心我？”她自顾自地朝小鬼大约是脖子的地方探去，恶声恶气地笑道，“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嗯？”
她略显疑惑地顿了顿。
本该是脖子的地方，一片空空荡荡，指尖向上再也碰不到其他东西，而指尖向下……
怎么湿湿的？
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而阴冷，她感觉一片黏黏糊糊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些在微微蠕动的……
蛆！
“我操！我□□*的#@&%）！@##……”安柔瞬间往后一跳，爆了不知道多少句粗口。
这小孩根本就没头。
它的脖子是一个被切开的断面，上面全是腐烂的血肉和骨头，以及很多、很多、很多白色的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退避，无头的小孩向前走了几步，哼唱声陡然抬高：“……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呀……”
安柔已经无暇思考为什么这小孩连头都没有却能唱歌的问题了，因为她感受到了更多小手的触碰。
好几十，甚至几百。
“数不清到底多少呀～”
它们欢快地唱道。
————
“安柔在进入游戏前虐|杀过一个小孩，因此进过监狱。”
在渐渐平复下来的海水中，苏茉一边拉过系统面板结束了自己的技能，一边和周围两人解释道，“我设置的幻境可以让她重温一遍这些受害者的愤怒和痛苦。”
“算便宜她的，至少留了全尸。”她漫不经心道，“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我们来谈谈别的事吧？”
她眼神淡淡的，冲齐航打了个响指，随即一抬下巴瞥了一眼郑依澜。
齐航和苏茉自从《末日之城》副本之后就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几乎对她言听计从。所以此时他立刻会意，反手从后面控制住郑依澜，逼的她踉跄了一下。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黎明的曙光霞光万里，苏茉逆着光缓缓靠近她，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只见她拿出郑依澜射向自己的那只黑箭，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没必要到这种地步的。”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很欠揍对吗？很好，我也这么觉得。”她笑着端详对方略显愕然的表情，“但是说实在的，我现在真不是在欠揍，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
“依澜，我实在是很喜欢你。”
郑依澜这下彻彻底底地愕然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什，什么……”玩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对我有意见，也没关系……可是你不能一言不合就想杀了我吧，这都令我心寒了。”
苏茉对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是难辨真假的温柔和无奈：“这样吧，我给我的小保镖一个机会。齐航，松手。”
齐航一怔：“可是她……”
苏茉静静瞥他一眼，齐航瞬间噤声，不再多说什么就松开了郑依澜。
郑依澜此时已经彻底摸不透事情的走向了。通俗来讲，她的大脑现如今一片空白，只剩下三句话砰砰乱撞——
苏茉居然不想杀了她？
还对她这个奇怪的态度？
什么情况？！
只听苏茉轻柔道：“依澜，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立刻马上，用你的技能攻击我。我不介意在让人鱼们为我打第二次工，相信会长也不会介意的。”
“第二。”
她俯下|身挑起身前少女的下巴，语调轻柔而和缓，“臣服于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伏在郑依澜耳边，郑依澜甚至能闻到她发隙中的淡香，感受到她柔软的唇形……
一股电流从她脚底直冲天灵盖。
郑依澜这时候终于有点明白了，比起审问啊，严刑拷打什么的，这种方式最奇葩也最有用，至少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抵抗途径。
最关键的是。
靠。
郑依澜感觉自己被撩拨到脸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是试图保持清醒的一个动作，可结果是她闻到了更多来自苏茉的气息。她有点自暴自弃地：“……苏茉，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好不好。”
苏茉轻笑：“不好。宝贝你认真听听题，没有这个选项哦。”
郑依澜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手足无措到这个程度，她甚至带了点哭腔：“苏茉，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苏茉笑意更深，她一边托住郑依澜的后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边将那只泛着不祥气息的箭轻轻放进她手心，“那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看你这么纠结，我也不好受，那我给你透露一个独家内幕吧。”
她笑了起来：“其实不管你选哪一个，最终都会指向第二个选项。那比起打一架伤感情，直接选第二个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呢。”
这次，郑依澜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她选第一个，那就要和苏茉真真切切打一架，苏茉不会让她落得和安柔一样的下场，但大概率也是半死不活，到时候苏茉会强迫她呃……臣服于自己。
所以苏茉才说，“最终都会指向第二个选项”。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郑依澜把这一架给打赢了，反杀苏茉——可是好像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就算杀了苏茉又怎么样呢，她毫不怀疑，叶浅沉会把自己剁成肉泥去给苏茉陪葬。
这么前前后后一想，似乎第二个选项确实是最优解。
况且，其实“臣服”代表着听话乖顺，或许苏茉只是一时兴起拿来用用，没别的怪怪的意思吧……
想到这，郑依澜就释然了：“那就……第二个吧。”
苏茉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最开始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端详着这个短发女生拒人千里的眉眼，突兀道：“我其实没那么好的。”
这话实在突兀极了，郑依澜一时半会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只好听着。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心理有点问题，那时候我就天天想，如果我有一张盛世美颜，我的人生一定会因此变得精彩万千。”她描摹着另一个少女的眉眼，平静道，“可实际上不是的。”
“因为我有了一张完美的脸，可仍然没有人在我生命里停留，所有人只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我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
“依澜，在你嫉妒别人的时候，别人或许也在嫉妒你。就像你嫉妒我拥有别人的关注和热度，可我嫉妒你拥有完美的身世和童年。”
“进入这个游戏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我们无法要求彼此拥有什么政治书上的美好品德，可我们可以拥有彼此的陪伴。”
她顿了顿，“曾经有人说，前世千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我知道或许不贴切，可我就是想说，不要浪费时间在内斗上了，彼此仇恨只会让我们分崩离析。”
“多看看自己美好的一面，依澜，你真的真的非常好，只是有的时候，连你自己也意识不到而已。”
阳光划破海面。
在细碎如金粉一般的丁达尔效应中，少女们的黑发被水波扬起轻飘，如同一场斑斓奇幻的梦境。
一瞬间，郑依澜隔着耀眼的明光恍惚从苏茉脸上看到了另一个少女，穿着天蓝色连衣裙，冲她浅浅笑道：“不要为了我弄丢了那个真正的你呀。”
阳光轻灵坠落，仿佛深秋的一场暴雨。
而沿着记忆回溯，记忆中央的那个少女举着那把黑色的伞，远远冲她招了招手：
“回去吧。”
回去……
是仇恨蒙蔽了眼睛，记忆的主人再也想不起来那些美好而轻灵的片段，公园里吱呀呀的秋千、外婆摇的蒲扇、故居门前的石榴花……
千言万语就那么憋在心里，她一把拽住苏茉的右手，手中的黑箭无声地化作烟雾消散了。
“对不起，苏茉。”
苏茉笑着叹了口气，温柔道：“没关系，我都明白，我都明白的。”
她伸出一只手将怀中少女圈紧了一点，动作是无比轻柔的，可是一直在旁边旁观的齐航看的真切——
她的笑从未到达过眼底。
……
就在她们相拥的同时，所有人听到了一个同样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玩家安柔生命值清零，确认死亡。注意：在现实中的死亡可能略有延迟】
【恭喜玩家苏茉达成“双人斩”成就！】
在所有人安静的注视下，昔日嚣张跋扈的女人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不知是不是巧合，尸体的右眼已经被幻境里的小孩们吃掉了，一如当年倒在血泊中的老教授。
原来报应从没有放过任何人。
审判永远不会缺席。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小剧场～
作者：好的，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安柔小姐，她成功夺得了“本副本爽点提供者”、“技能贡献者”、“挑拨离间未遂者”等等成就！恭喜！
安柔：#@%&）！%#@
诈尸的夏蓓：地狱很好玩，欢迎更多废，不是，奉献者们来陪我哦～
作者：放心吧，你们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小伙伴哒，是吧，女鹅？
苏苏：打打杀杀多不好……
作者：（打断）下地狱一个多一个技能
苏苏：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