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醒来？”

苏茉开始略显惊奇，随即也明白了几分，“ 和他进入游戏的原因有关系，对吗。”

“对，也不对。”出乎意料，叶浅沉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有点特殊，他不记得进入游戏的原因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我用技能看到他的梦是彻底的混乱——我甚至找不到他人在哪。”

苏茉沉默了一会，道：“但是你知道——你知道杨小凡进入游戏的原因，对不对？”

叶浅沉略微无奈地笑笑，于是她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是，为什么？”她问。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杨小凡？

有那么一瞬间，苏茉觉得叶浅沉快要把那个答案说出来了。可是就在那时，她突然沉默，又把那个已在唇边的答案咽了下去。

“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他接受不了的。”

五秒钟后，叶浅沉给出了她的答案。

苏茉立刻知道这是在扯淡——神坛守则第四款：[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大多已手沾鲜血，请忘记曾经一切你对人性的定义]。

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他不简单，无法接受现实的人注定活不了这么久。

但是谁让扯淡的是会长。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他有没有生命危险？”苏茉识相地放过了这个话题，“能坚持到通关吗？”

“可以，但我们最好动作快一点，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容易迷失。”叶浅沉说，“ 不过不用太紧张，我对我的会员这一点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嗬——”

叶浅沉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旁边的石缝里传出来一阵□□。

声音有点熟悉。

苏茉挑开碎石，果然看到一条受了重伤的女性人鱼正在挣扎。

她的尾巴很漂亮，闪着金属光泽的碎光，脸旁边有一条将落未落的面纱。

“哟，又见面了，族长大人。”

苏茉饶有兴致道，“说起来要跟你道个歉，耽误了你们的祭典，我太愧疚了。”

族长：“……”

此“耽误”非彼“耽误”。

非要说的话，她一举“耽误”了从今以后所有的祭典。

“……002，我要杀了你……”人鱼奋力从石头堆里挣扎了出来，发了疯地向苏茉扑了过来，“我杀了你！……所有人类都死不足惜！！”

苏茉轻盈地避开，齐航和郑依澜早就已经一边一个控制住了人鱼的行动。

知道这个核心npc已经不足为惧，他们手上甚至都没怎么用力。

人鱼一击不成，又把自己搭在了里面，终于有了一丝崩溃的音色：“凭什么……我明明为此努力了这么久，你们凭什么阻挠我？！女神会诅咒你们的！一定会的！”

“打住。”

苏茉眯起眼睛，淡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么，「女神」根本就不存在，不要自欺欺人了。”

S级的“以假乱真”固然强大到逆天，但它的发动条件是“在对主线剧情没有影响的情况下”——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神」，苏茉不可能直接替代掉一个人的存在。

唯一的可能就是，「神」并非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一个工具，所以谁来当都可以。

人鱼的表情逐渐凝固，苏茉知道差不多火候到了。

她握着一张最后的底牌。

如果连这张底牌都没用，那快速通关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她轻轻地背诵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战争，全部源自于资源不足，以及永不泯灭的欲望。”

接着，所有人都看到这条被控制的人鱼全身猛然僵硬了起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苏茉，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那神情简直就像大白天撞了鬼。

赌对了。

苏茉心下松了口气。

“距离地球14.5光年有一颗美丽的行星，百年前的人类将它命名为多米尔达。”苏茉接着背诵道，“这在一个已经消失的小语种里，意思是——”

“……海潮永落之地。”

这句话不是苏茉一个人说的。

在齐航和郑依澜震惊又诧异的眼神下，苏茉、叶浅沉、人鱼族长三个人同时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对方。

这六个字，是她们三个人同时说出来的。

“…你们，你们是怎么…？”

人鱼族长低下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没有人知道这个…绝对不可能…”

苏茉找准时机打断了她，道：“不，是有可能的。因为我曾是你。”

“帕梅尔。”

死寂。

这条人鱼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尊只会直勾勾盯着苏茉看的大理石雕像。

齐航和郑依澜的感觉更直接一些——与他们接触的皮肤猛然变得冰凉，说的难听些，就像是她在这一瞬间暴毙身亡了一样。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

抑或是诅咒。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她身为族长的地位就值得细品，说明资质最高——假如从一百年前就开始算，那确实族长是非她不可。

苏茉曾在幻境中猜测出，帕梅尔并没有被人类如愿的杀死。就在她堕入噩梦以前，系统给过她一点提示：

“种种迹象在你回忆中拼凑融合，形成了那天晚上的真相——有人鱼在极端环境和濒死条件下，产生了耐药性，活了下来”。

虽然活着，但她产生了改变——

“对于那时候的人鱼们来说，他们变化出了更加坚硬的尾鳞、生理功能的异化、以及进化出的新本领”。

人鱼族长过于美丽的尾鳞，长年佩戴的面纱，对人类深入骨髓的痛恨和杀意。

严丝合缝。

她遮掩的不是丑陋，实际上她相当美丽——她遮掩的是一张属于人类的脸。

来自她所痛恨的种族。

“帕梅尔，”苏茉弯下腰来，轻声询问道，“可以告诉我最后的答案吗？”

人鱼与少女对视了许久。

最后，人鱼颤抖着拉开了面纱，露出一张属于十九岁的帕梅尔的脸，浮现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其实……其实我早就死了。”

“可是，神救了我。”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苏茉，已成功通关“罪恶真相——第二篇章”】

【接下来进入“罪恶真相——终章”】

一场翩然大雪。

这次苏茉没有被瞬间传送，或许是想让所有人见证这一切，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被场景再现了。

那是苏茉所经历的，第二篇章的最后一幕。

“死亡”当夜。

在这个夜晚，人类进行了重要实验，并且证明人鱼和人类产生了生|殖隔离，人类政府最终决定抹杀人鱼这个种族。

“……必须上报联合国。”一个男性检察官说道。

接着开口的是那个华人女性，她抑制着话语里的愤怒：“……我们本来……潘多拉魔盒……代价……他们不配……！”

“你疯了？！”

“争吵没用……方案……你的工作……已经上报联合国……”

在他们面前所展现的是百年前发生的一幕，浩大磅礴的巨型飞船停泊在落潮港，虽然现在它只是一个早已腐烂损毁的海底遗迹，可彼时它曾足够辉煌。

——就像人类文明。

飘零而下的淡蓝色雪花不对他们产生伤害，但无数人鱼挣扎而无助地沉入深海。虽然只是场景再现，可总是让人心脏像是被扎了一下。

与苏茉匆匆跃迁的第二篇章不同，这一幕继续了下去。

飞船里发生了争执。

来自六位人类检察官。

动手的是那个华人女性，她强制按停了雪花的进程。

没有人理解她在做什么，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从衣服内侧取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对准她的同类——

“砰！”

“砰！”

“砰砰砰砰——！”

弹无虚发。

“……是她在最后关头救下了我们。”

帕梅尔远远望着那个黑发及腰的背影，表情竟然一片宁静，“她知道无法阻拦人类的狂妄，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保全我们。”

“可是她自己也成了罪人。”苏茉道，“她这种人，不会允许的。”

帕梅尔注视了她许久，半晌才很缓很缓地点了点头，声音轻轻地：“是啊。她不会允许的。”

所以才选择了自杀。

帕梅尔没有说，那个年轻的女科学家为他们提供庇护所和食物，早就已经成了所有人鱼心中的光。甚至她自杀的前一天，他们还邀请她一起去看了海底森林。

没有人知道她看见那具尸体时的心情。

那段往事已经随着“帕梅尔”这个名字永远沉进了海底，取而代之的是后来的族长——人类撒下的病毒改变了她的基因，她几乎是永生的。

苏茉又想到了主线任务。

——“完成上一任检察官留下的任务”。

“你们和地球缔结了什么利益关系？”苏茉突然侧眸，“圣潮节，到底是什么？”

帕梅尔苦笑了一下：“你实在是太敏锐了，002，其实这是一场交易。”

“多米尔达的物产资源非常丰富，我们在这里的一百年里，科技得到了爆炸性的进步，甚至已经超过地球。”她说，“地球威胁多米尔达未果，所以我和洛斯取得了联系——你不认识他，他是整个启明星计划的负责人，如果当年没有他，地球恐怕已经夷为平地了。”

苏茉没有告诉她自己认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帕梅尔根本就走不到这一步。说到底，洛斯也只是在赎自己的罪而已。

帕梅尔继续道：“至于你所说的圣潮节……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你说的对，神不存在，我们想要纪念的只是当年救下人鱼全族的她，圣潮节是一个幌子，一场祭典。”

“——我们向地球要求，每年向这里派遣‘检察官’，官方原因是「去年的检察官无故失踪」——毕竟多米尔达的存在是一个内部消息，被选出来的地球检察官也查不到真正的缘由。”

“他们只要到达了落潮港，面对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她面无表情道，“我们会用次声制造幻境，这些刚刚着陆的人类会听见他们心底的渴望，然后自愿投海。”

苏茉想到了游戏开场那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她的欲望。

“……又是一场阴谋。”

苏茉嘲讽般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检察官，或者说是我们，会在圣潮节上被当做祭品处死，以达到来平息人类与人鱼矛盾的目的……”

电光火石般，她蓦地一顿。

她猛地抬眸望向叶浅沉，后者对她点点头，用眼神告诉她，她们的思维此刻在同一频率。

“‘检查’不是真正的‘检查’”。

她们的眼神在深蓝的海底无声碰撞，交换着同样一个信息：

“所以，检察官也不是真正的检察官”。

“……天啊，”半晌，苏茉才垂下眼帘，无声地笑了笑，“文字游戏。”

是的，这又是系统和他们玩的一场文字游戏。

早在末日之城副本里，“阻止小慧的自杀”和“阻止小慧真正的自杀”只差两个字，却一念之差定生死时，她就明白了系统的尿性——

任务的绝对笼统，决定了一句话有另做他解的时候。

还真是恶意满满。

齐航看着这俩人打哑谜，憋了半天才问：“所以到底什么意思？能解释的简单点吗。”

叶浅沉望着海底破碎的阳光，道：“很简单，苏茉说的对，这是一场文字游戏，我们的主线任务是「完成上一任检察官留下的任务」，可问题是，上一任检察官究竟是谁？”

“想清楚再回答。”她抬高音量提醒道。

“我明白了，会长。”说话的是郑依澜，她抬头看着叶浅沉，后者以一种含着笑意的眼神鼓励她把想法说出来，“……自从一百年前的第一任检察官以后，往后所有的‘检察官’都是多米尔达和地球交易的一部分——本质上根本就不是检察官，而是祭品。”

“所以我们的主线任务不是去年的那几个‘祭品’想做的事情，而是真正的‘检察官’要做的事——是那个自杀的女科学家！”

郑依澜的呼吸微微急促，“会长……苏茉……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很对，亲爱的。”苏茉柔声安抚她，随后转身对着所有人道，“接下来我们需要想的是，这位女科学家究竟想做什么——她到底留下了什么任务。”

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语速飞快地问帕梅尔：“你说她自杀了，在这里自杀的对吗？她的尸体在哪里？我想我们必须去看一眼。”

帕梅尔稍稍一愣：“我……我们把她葬在了海底森林，这里的人鱼死亡都会去那里。”

*

海底森林。

这里距离落潮港非常近，是一片珊瑚和海藻生长的静谧之地——人鱼在葬礼上沿用了一些人类的习俗，湿软的沙砾上嵌着人工雕刻的墓碑。

苏茉蹲下来触摸这块风化的墓碑，指尖的触感留下三行诗。

“褚卿

风眼中人落凡尘

神沉眠的岁月时间会为她停泊”

她轻声念道：“风眼中人……”

假如这一切都是一场错误的风暴，本身在风眼中的她自愿离开温柔乡，去承担飓风中的罪孽。

她背叛了人类，救了一群人类宣布要灭亡的人鱼，所以她成为了这些人鱼的神明。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她救下人鱼，是为了让他们有朝一日去威胁人类吗。

不，错了，结果错了。

“……我们本来……潘多拉魔盒……代价……他们不配……！”

年轻的女科学家在实验结果出来的那一夜崩溃地说道。

现在，苏茉终于明白了她想要说的原话：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接受‘启明星’这样一个灭顶之灾，潘多拉魔盒已经被人类打开，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打开魔盒的代价。”

“人鱼也曾是人类，拥有同样的人格和生命，人类没有一言定生死的资格——他们不配这么做，他们永远不配。”

……

“深海之中飘荡着旅人灵魂，罪恶的花朵深植人心。”少女轻轻念道。

其他人不知其意，可帕梅尔的瞳孔却猛然一缩，不顾一切地抓住苏茉的肩膀：“你怎么会知道她作的诗？你怎么知道的？！”

苏茉甚至没有躲避，也没有回答，只是平宁无波地继续吟诵着：

“你所见她的灵魂——多么美好，多么悲哀。”

帕梅尔全身颤抖着，声音逐渐与苏茉平静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请聆听这海潮。”

“那是亡魂，最终的呐喊。”

翩然雪至。

海浪的声音潮起潮落，天边云澜依旧，揉碎一池金粉色的碎影。

海洋永远以亘古不变的频率，包容着百年间发生的一切，因为它博大而平和，能够承受一切的仇恨与情谊。

天边落下的雪在他们面前缓缓组成了一张雪白的纸，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如此神迹，却如此温柔平和。

苏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那张纸，眼神一行行扫了下去，阅读速度却越来越缓。

“上面写的什么？”齐航略显紧张地注视着她。

“真相。”

苏茉说了这两个字后，双手将这张纸递给了叶浅沉，声音很轻，“一切的真相。”

白纸上字迹娟秀。

【致后来者】

【人们通常将这张纸称作“遗书”，用于将他们的欲望延续给下一代。我不想称它为遗书，但是很可惜，从定义上来说，这确实是我死前的最后一份作品】

【今天，小帕梅尔和小文带我去看了海底森林，这个地方是我和他们一起选的，每到落日的时候会形成丁达尔效应，逝者的灵魂也可以欣赏，如果真的有灵魂的话】

【事情这么多，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那就先从一切的开端讲起吧】

【这是一个被人称为“神眷顾的”时代，地球的科技得到爆炸性进步，从前只能出现在科幻小说里的情节全部成为了现实：宇宙飞船、基因改造、太空跃迁……就好像真的有神明在冥冥中庇佑着人类一样】

【我不想对此做任何评价，可我必须得说，人类没有资格，远远没有】

【人类就像一个狂妄自大的孩子，让人类学会基因改造和太空跃迁，就像是给予一个孩子锋利的匕首和手|枪。他完全无法掌控，但最可悲的是，他似乎认为自己掌握的很好】

【我就出生在这个可悲的时代】

【是的，我厌倦它，厌倦日复一日、如出一辙的生活，厌倦灰色的城市，厌倦人前人后的人情世故，厌倦科技对大自然的渗透。所以当我看到那条招聘新闻时，我没有选择跳过】

【那时候，人人都对“启明星”奉若神明，对多米尔达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抱着无限的憧憬和好感——愚蠢得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我试图远离这种人类社会，当录取书下来的时候，我想，或许到一个与世隔绝的蓝色星球度过自己的后半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呢？】

【可惜，我错了】

【当我了解到“人鱼”究竟是什么时，我崩溃了——是的，我一度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觉得我所有的信仰都在崩塌】

【多米尔达的4月17日，傍晚时分，我受邀做一场全球同步的实验直播，命题是：通过人鱼的生理构造，向群众说明人类移民计划的可实施性】

【可是当我将一颗人类精|子，和一颗人鱼卵|子放在显微镜下时，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它们竟然发生了隔离现象，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精|子完全不像遇到人类卵子时那般疯狂的冲锋陷阵，而是像个无头苍蝇在镜头下乱撞；卵子则默默退守，封闭了它所有的对外渠道】

【上帝，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人类终于打开了属于他自己的潘多拉魔盒】

【我和同伴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一夜实在太混乱，甚至同伴们直接上报了地球联合国，联合国第一时间发下指令的时候，我几乎把那句简洁的指令读了几千遍，都没有读懂它们的意思：】

【——“实验A1确认失败，清除耗材”】

【清除耗材。清除耗材。清除……耗材……】

【人类的法典冠冕堂皇，仿佛上面每一页都写满了“公平正义”四个大字，可是对于这几千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清除耗材”】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高高在上，他们有什么资格？】

【那些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甚至其中有几个现在就在我身后——他们会在我伤心的时候给我讲笑话，有几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喜欢用尾巴打架，甚至有一两个人鱼偷食禁果，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在海里游的比乌贼鱼还快了】

【他们曾经也是来自人类中的一员，因为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被变成了这个样子。结果到了最后，人类居然将这些他们本该愧对的人称为“耗材”？】

【我拿到了这个方案的联合国投票数据，除了我原本生长的国家投了反对票，其他几乎是全员通过】

【当淡蓝色的雪花飘过，懵懂无知的人鱼孩子们好奇池浮上去接这些“雪花”。人类深谙抹杀要彻底的道理，早在给他们做基因改造时，就已经设计了一种专门针对他们基因的病毒，对人类的身体无害，但对他们而言，只要接触到一点点，就早已超过了致死量】

【我忘记了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只是看见那场雪，想起了童年的一个冬天】

【在那个雪天，奶奶走了，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卿卿，答应奶奶，无论你今后做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初心，是啊，我来到多米尔达的初心是什么呢……是了，我想起来了，是用尽毕生所学，在多米尔达做我的研究】

【初心里包括纵容人类吗？】

【我想了很久，海面潮起潮落，就像听见谁的叹息。我看着一其一具倒在海底的尸体，甚至其中有一个女孩子昨天才送过我一颗小海星，可她现在成了一具不再美丽的尸体】

【我看着她，想，不包括的。】

【——不包括的，我毕生所学，不是让我去当人类的帮凶的。】

【后面的事情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用组长的权限关停了清除程序，然后举起那把藏在衣服里面的枪。那把枪是组织发下来的，因为多米尔达开发度不够，仍然有许多无法控制的生物，希望科研人员能够以此防身】

【人类予我枪，我不曾用它对准野兽；夜半落雪时，我却用它指向我的同类。】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一遍一遍梦到倒在血泊中的几个同伴，他们每个人的面容都那么狰狞，像是在狞笑着提醒我，我也是一个无法被原谅的杀人凶手】

【我住在了这里，人鱼们尊敬我，爱戴我，将我奉为他们的神明，我则用我毕生所学和他们研究多米尔达的气候和科技，在海底建造了一座多功能的巨型建筑，可以帮他们抵御大型鱼类的攻击……看上去，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只有我知道，不是的。人类注定无法放弃这么一个环境适宜的移民星球，如果不出我预料，他们很快就会再度进犯，到时，多米尔达和地球会爆发一场史诗性的战争，可是以现在多米尔达的人力物力，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两败俱伤。】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救下他们，杀了其他五个同伴，背叛了人类，不是为了发展出第二场战争】

【是的，我有罪，这点毋庸置疑，我也已经下定决心要自我了结。

……但是说实在的，我放不下，放不下这颗美丽的星球，这里的日落和潮汐都如此美丽——我不希望让这种美景也染上欲望的血晕，可我好像……已经无力更改了】

【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能看得到这封信，无论你是什么立场，当你阅读完这场故事的真相后，请务必、务必担起一部分责任。】

【这并不是出于私心，或者说自古以来，人类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或多或少出自于私心；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战争，全部源自于资源不足，以及永不泯灭的欲望】

【以上。】

【禇卿写于2524.6.16】

【附：小帕梅尔和文特森正在喊我出去吃晚饭了，如果他们有幸认识你，请代我告诉他们，我在彼岸很好，勿念】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潮落》完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