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雪和你说的其实非常笼统，几乎全是废话。不过，她确实也只知道这么多，难为她了。”

叶浅沉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双手优雅地叠放在大腿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苏茉：“关于这个问题，系统当然是有生命的，而且是比我们高级很多的生命。”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宇宙间每种生命所占有的资源不同，我所知道的，系统所在的种族内部发生了争斗，而他们是失败的一方，被放逐到了宇宙里。”

她无波无澜地说道，“它的种族，我们称为‘梵雅’，具有高智慧形态，却没有固定的身躯。在被放逐到宇宙后，他们盯上了地球。”

“我靠，这科幻电影啊。”齐航讪讪道。

叶浅沉微笑着：“难道你所见的一切就真的是什么真理吗？如果在进入游戏前我和你说这些，你会觉得我是精神病患者。到现在，你还会吗？”

齐航陷入了一阵沉默，叶浅沉游刃有余地说道：“世界本就疯狂，要学着相信，而不是等亲眼见证过了才被牵引着被迫妥协。”

“祂们创立游戏的目的？”苏茉提问。

“研究。”叶浅沉言简意赅，“研究人类的本质，以及在长期高强度命悬一线的状态下，人类会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又会如何战略性地团结在一起。”

苏茉：“阵营赛呢？”

“我说过，阵营赛是一根胡萝卜，吊着游戏里一片推磨的驴。”叶浅沉说，“人要是长期看不到希望，是会灭亡的。这也是祂们研究出来的命题之一。”

“……”

半晌，苏茉调整了一下姿势，“那个愿望，真的提什么都可以吗？”

叶浅沉笑了：“我说过，大概率。系统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种生命形态，在祂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堆纸片小人。”

“……会长，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们？”杨小凡举手提问。

“我不告诉其他人，是因为系统过于强大的能力，对弱者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他们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精神寄托，如果发展为对系统像神一样的狂热崇拜，那就麻烦了。”

叶浅沉顿了顿，“和你们也是同理，我认为没有必要让你们知道这么多。系统哪怕在现实也在监视我们，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

“但谁让苏茉站在你们这边呢，”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有点戏谑地，“毕竟她要是想知道什么，我可拦不住，对吧？”

苏茉垂下眼睛笑了一声。

“不要推卸责任啊，会长大人。”她慢条斯理道，“瞧您说的，好像是我逼您似的。”

“当然不是，”叶浅沉从善如流，“我自愿的。”

是的，我自愿与你共享。

权柄，荣耀，冠冕，信仰……

我的一切。

————

【系统提示：欢迎玩家苏茉／叶浅沉／齐航／郑依澜／杨小凡回归游戏，祝您拥有一段愉悦的游戏体验】

五个人几乎在睁眼的瞬间就做出了统一的行动，在路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点击了几下系统面板。

【系统提示：玩家苏茉使用道具（销声匿迹——B级）】

苏茉身上眨眼间被一团浅黑色的雾气笼罩，她转身看了一眼，其他四个人亦然。其他玩家路过这里时，眼神并没有聚焦，对他们完全视而不见。

此时的中央大厅可以说是人满为患，空旷的大厅上空漂浮着许多虚拟烟花，平时密密麻麻全是直播间的中央屏幕此时已经暂停了直播，正上方是一行加粗的提示语：

【温馨提示所有玩家：阵营赛将于5（小时）46（分钟）29（秒）后正式开始，请全体玩家做好准备！】

几个眨眼间，代表秒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

“为了阵营赛，系统提前六个小时关闭所有副本。”叶浅沉在旁边解释道，“最后三个小时，会在现实里通知所有还没进入的玩家——如果卡着十月一日的零点没有进入，会被直接抹杀。管你在现实里正在干嘛。”

周围人声鼎沸，苏茉耳朵都贴着她了才能勉强听见。她把叶浅沉的耳朵扯到自己唇边：“太吵了我听不见！所以我们现在去干嘛？！”

“回公会。”

叶浅沉说着，先对齐航三人招了招手，然后接着对苏茉解释道：“赛前动员，总得走个形式。”

然后几个人拼了老命才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终于远远能看到属于神坛殿堂的哥特式尖穹顶。

公会正门立仍然是那个攀附着白玫瑰花树藤的黄铜小牌，刻着【Shrinefane（神坛殿堂）】的字样。

然而，和苏茉一直认识的神圣清冷的公会氛围不同，这次在银蓝色的大厅前密密麻麻站满了几百个态度恭敬的会员，眼神说不上有多激动。

“叶会长！”

其中一个女性会员向前迈了一步，姿态恭敬而虔诚，对叶浅沉狂热地道：“您所看见的，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我可以为您——”

“谢谢你。”

叶浅沉冲她温和一笑，直接地打断了她冗长二中二狂热发言，顺势坐上了大厅之上的主位，“也谢谢今天到场的所有人，在接下来的赛事中，你们都是我最忠实的后盾。”

沉寂半秒，随后掌声、尖叫声排山倒海地响起。苏茉简直觉得自己置身演唱会现场。

她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叶浅沉注意到了她这点细微的不适应，目光撤回，举起双手往下一压——这是一个命令般的动作。

神坛的会员都是游戏里的顶级玩家，慕强心理比普通玩家更甚，对叶浅沉是言听计从。震耳欲聋的公会大厅，在两秒钟内，就变得落针可闻。

叶浅沉先是环视了一圈，然后微微勾起唇角，用一种不大的音量开了口：“神坛殿堂是我一手创立的，我还记得这座大厅刚刚落成时，我也在同一个位置发表了一番即兴讲话。”

“说来有意思，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哪怕这里经历了那么多事，那番话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说‘神坛殿堂’的意思，一在神坛，二在殿堂。”

“在这场游戏里，神不是别人说的，不要相信——那是需要我们自己封的。”

她语速不快，句子却抑扬顿挫，造就了一种情感充沛的幻象。

“有人说，神坛中强|权必死，也不要相信！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所以他们好为人师，所以他们坐而论道——我记得我说过，既然他们说强权必死，那我们就偏要在神坛上建立一座殿堂，我们就偏要让他们看看！看看我们不死不朽的荣光！”

“神坛殿堂能走到今天，全都是靠你们。我也知道游戏论坛对我们是如何批判的，不外乎是说长期新人第一名的垄断造成游戏不平衡——可是，诸位！”

她在所有人狂热的目光下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神坛’不就是群英荟萃的吗？‘殿堂’不就应该人才济济一堂吗？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如何能自称神坛殿堂？如何能久坐第一的宝座？又如何应付幻昼的倾巢出动？！”

“同僚们，神是自己封的，可我们站在自己建立的殿堂之上，居然还需要在凡人不甘心的舆论中被肆意摧残，居然还要接受幻昼公会的讽刺和打压。”她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问题——他们有资格指挥我们吗？他，们，配，吗？！”

“不配——！！！！”

“他们不配！！！”

“下贱！恶心！他们的会长不过是我们的一个背叛者！让幻昼会长滚回来忏悔！！滚回来给我们下跪！！！”

“灭了幻昼！！灭了幻昼！！”

“………”

苏茉这会倒是不皱眉了，尽管现在声音比刚才还要大上好几倍。

她一直知道叶浅沉善于控制人心，却不知道她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她要引起所有人对幻昼的恨意与杀意。

看来齐航所说，维多维亚·薇莉安背叛了整个神坛公会确实是真的。叶浅沉从未对她这个曾经的学生动过心，也是真的。

苏茉正在垂眸沉思，却感到突然有几百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钉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叶浅沉正站在那条路的另一边，笑着对她伸出左手：“同僚们，现在请让我为你们介绍，我们神坛的神明少女，苏茉，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补充一句，没有第二顺位。”

有了叶浅沉这句半开玩笑的补充，苏茉感觉到钉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开始有了变化，有的敬畏，有的惊讶，有的隐晦。

但每一道目光都从未离开过她，甚至每一寸发丝都被来回端详过无数遍。

苏茉并没有回避那些目光，恰恰相反，她喜欢这种站在人群中央的感觉。在这一点上，她和叶浅沉是同一种人，人越多，她们就越兴奋。

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无比自然地将手指搭在了叶浅沉伸出的左手手心。她们已这样做过无数次。

“小继承人，表个态，”叶浅沉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气声说，“最好有点煽动性。”

苏茉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眼睛里有点恳求的意思，随即败下阵来。

下一秒，少女清越的嗓音传出：“叶会长，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教过我，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她此时背对着众人，尽管如此，她依然能感受的那些有如实质的目光从背后射过来，几乎要将她洞穿。

叶浅沉正对着人群，她能看到那些目光，苏茉是知道的。可是近在咫尺的女人完全没有理会那些狂热的视线，她只是专注地，认真地，一心一意地倾听着她的小继承人。

似乎对她来说，在某一时刻，没有比认真聆听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们离得很近很近，苏茉可以闻到对方发隙间的清香。她微微抬起头，两双琥珀色的眼睛无声相撞，她可以看见叶浅沉的眼眸中完完全全地倒映着自己。

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站在万人簇拥下，站在玫瑰花隙间，这个权柄在握的女人，正在全心全意地注视着自己。就好像这双眸子除了她，再也容不下他物。

“是您予我冠冕，是您给我权柄，是您教我如何处事，是您将我带回这人世。”

她第一次，在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虔诚。

“叶会长，如果我是神明，那是因为您将我推上神坛。如果我头戴冠冕，那也是因为，是您亲手为我加冕。”

“请您放心，我可以承受冠冕的重量，请您对我永远信任。”

接着，她向前微微探身，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叶浅沉，我也会永远信任你。”

“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