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的第十个冬季虽然有些漫长，但虞瀚东一点都不感觉难熬。随着每日的修为逐渐提高，他再也不畏惧寒冷的天气了，与此同时对于前世遗留在心中的怨愤也在一点点稀释掉，他现在每天都能感觉到心中平和、安静。尤其是在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他能够听到风吹进竹林，片片竹叶起舞，发出千变万化的声音，宛若天籁之音。这是以前包括前世都不曾体会到的。

终于有一天，随着白雪消融，万物复苏，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春天。

“唰——唰——唰——”

竹林前的空地上，一妙龄少女正在舞剑，她身穿黄衫，身材高挑健美，一对乌黑的辫子随着每个动作而摆动。她身姿矫健，每一剑使出都展现出勃勃英姿。

一旁分别站着一高两矮三名男子，高者是位须发渐白的灰袍老者，他身量高硕，脸型消瘦，配得一缕长须，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隐士的风范。

灰袍老者右手边站着一名身高及肩的男孩，他手足纤长，皮肤略显黝黑，像似整天在烈日下暴晒导致的。头上扎了个短髻，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此刻他的眼中闪露出跃跃欲试的光彩，完全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站在最末的另一名男孩比身旁的同伴略矮半寸，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原本老气横秋的脸逐渐有了少年人的朝气，尤其是他额头上一条条“皱纹”像是皮肤拉伸一般渐渐消失了。他虽然生得算不上英俊，但体形极佳，肩宽背厚，给人一种憨厚沉稳的印象。

两个男孩虽然都穿着粗陋的粗布麻衣，但均透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空地上的少女将一套轻盈灵动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让旁观者叹为观止。这时，少女突然剑走偏锋，所使的剑招变得飘忽难测，一旁的两名少年顿时都看呆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少女双手握剑，以剑代刀，一顿挥砍，剑法大开大阖，精彩绝伦。一根竹子瞬间被砍断，倒下时竹竿一分为二。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少女剑交右手，以刺为主，似是一套灵奇飘逸的剑法，“笃笃笃”，她连续在竹身上刺了三下，随即收剑。

皮肤黝黑的卢鲲冲上前去，盯着竹身上三个窟窿看了又看，他面对师姐，欣喜地问道：“师姐，这是望舒剑法吗？”

月儿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吧，不过使得还不行，练了许久，也只能同时刺出三下。”

卢鲲夸道：“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师姐，你真厉害。”

虞瀚东也跟着过来瞧了瞧。

须发渐白的微生卓肃容道：“月儿，你刚才刻意模仿望舒观的剑法，然而形似而神非，今后行走江湖切勿再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月儿听到这话，脸色黯了黯，抿了抿薄唇，道：“知道了，阿爹。”

微生卓对卢鲲和虞瀚东道：“该你们了。”

卢鲲问道：“师父，我们能用剑吗？”

微生卓闻言道：“你俩的剑术还差点火候，今天拳脚切磋。”

虞瀚东和卢鲲先后施礼道：“是，师父！”

两人面对面，摆开架势。

卢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抬起右腿扫向虞瀚东上身部位。虞瀚东后仰闪躲，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卢鲲紧贴上来，右拳沿弧线击打虞瀚东头部。虞瀚东以左手手肘拦挡。卢鲲左拳迅速朝虞瀚东面门猛攻过来。虞瀚东也是反应神速，右掌直接拍击他的左拳，轻巧地化解了这一连串的进攻。

卢鲲后退一步，扫视了下虞瀚东，咧嘴笑道：“可以啊，反应比以前快多了。”

虞瀚东只是微笑了下，没有回答，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卢鲲身上。

卢鲲再次发动进攻，这次他选择攻击虞瀚东的胸部，一记直拳刚准备挥出，虞瀚东突然一个下劈腿，威猛十足地砸向卢鲲。卢鲲迅速后退闪避。虞瀚东以攻代守争取了难得的反击机会，他向卢鲲接连发起进攻。

一旁观战的月儿惊讶道：“东儿好像变了，以前他只知一味防守，今天怎么会主动进攻了？”

微生卓两眼盯着场上对战的两个徒儿，默然不语。

卢鲲在承受住虞瀚东多轮进攻后，场上的局势突然出现了变化。虞瀚东右腿一个高位扫踢，卢鲲矮身避开的同时，顺势一把抓住虞瀚东的支撑腿，将他掀翻在地，跟着一拳击打在他的腰部。在虞瀚东疼痛蜷缩身体的时候，卢鲲已经骑在他的身上，作势连续出拳。

两个少年同时笑了起来，卢鲲一把将虞瀚东从地上扶了起来，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次心服口服了吧？”

虞瀚东欣然道：“师哥始终技高一筹，我明明每次进攻时已经格外留意你的动向了，甚至还将进攻速度加快，为的就是不让你有反应的时间，但最后还是被你抓住了机会。”

卢鲲搂住虞瀚东肩膀，笑道：“进攻就是进攻，你可以留力，但不能分心。留力可以防止对手反击，分心则是大忌，一旦分心，使出的招式就似是而非了。”

月儿在一旁失笑道：“鲲儿大言不惭，你才多大啊？怎么就学着教训人了？”

“那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啊？”

月儿正要继续逗他，这时微生卓发话了，“鲲儿说的确有道理，可见你在这方面确实下了苦功了。”他又看了看虞瀚东，接着道：“东儿今次表现也不错，只要肯勤加用功，将来必能突飞猛进。”

卢鲲和虞瀚东顿首受教。

两人起身后，虞瀚东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西洋拳击，他顿时起了兴致，“师哥，我们再比试一场，如何？”

虞瀚东从未主动搦战，顿时引起了微生卓与月儿的兴趣。

卢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我看看你有什么新花样。”

师兄弟俩再次摆开架势。只见虞瀚东左脚在前整个着地，后脚脚尖撑地。同时左臂在前，右臂在后，两臂弯曲，双拳举起位于头部正前方，护住面颊。

面对虞瀚东摆出的古怪架势，卢鲲和月儿一脸茫然，微生卓此刻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卢鲲面色凝重，因他看出这种姿势使人的身体处于最有利于进攻和防守状态，像似拉满弦的弓箭，正蓄力以待。

虞瀚东钟摆摇闪逼近。卢鲲顿时皱起眉头，他主动后退了两步，仔细观察虞瀚东步步紧逼的步伐和左右摆动的上身，对于这种既能用来躲闪，又能用来打防守反击的动作，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这时，虞瀚东一击重拳袭来，卢鲲以肘格挡，两人硬碰了一记，均未占到便宜。卢鲲在这一刻稍稍松了口气，因为他试出虞瀚东的拳势虽然猛烈，但力道不足，自己完全有能力抵挡。虞瀚东此刻也明白了自己这套现学现卖的拳法只是花架子，对付卢鲲这个爱武成痴的人，时间一长，必定会被他看穿的。

虞瀚东一顿连续组合拳进攻。卢鲲奋力抵挡，由于从未见过这种拳法，还是被虞瀚东一击勾拳击中腹部，他疼得跪倒在地上。但这也唤醒了卢鲲体内争强好胜的基因，他从地上弹起，眼神变得犀利无比。当虞瀚东再次发起进攻时，都被卢鲲冷静地或拍或挡或拦，必要时硬碰硬化解了，此时卢鲲已经变得越发有自信了。

待虞瀚东的进攻势头稍有停滞，卢鲲买了个破绽，将肋部位置故意暴露出来。果然，虞瀚东好不容易瞅得良机，重拳击向卢鲲的腰肋。

卢鲲一掌拍在袭来的拳头上，顺势勾住虞瀚东的颈部，跟着奋力向后抛摔。虞瀚东猝不及防，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卢鲲得理不饶人，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虞瀚东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认输。

卢鲲再次将虞瀚东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卢鲲由衷地说道：“你刚才那套拳法要是纯熟些，我很有可能不是你的对手。”

微生卓在一旁道：“这套拳法对爆发力和耐力的要求很高，同时还要配合自身的力量和灵活的步法。东儿，这拳法是从何而来的？”

面对师父的提问，虞瀚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下，他这才说道：“弟子见师哥的拳法向来灵活多变，可能膂力会稍弱些，只要以刚猛的拳法应对，说不定能讨到便宜。”

卢鲲重重地拍了下虞瀚东的肩膀，大笑道：“好啊，你这小子，竟然是这么算计我的。”

虞瀚东揉着肩膀陪笑起来。

今天演武三名徒儿各有进展，微生卓很是满意，“今日到此为止，你们散去吧。月儿，你随我来。”说完带着女儿离开了。

卢鲲和虞瀚东躬身相送，然后卢鲲拉着虞瀚东去水潭边捉鱼去了。

两人玩闹到天黑才返家。

在经过月儿的住所时，竹门内微透着灯光，两人想都没想推门进去了。

进门后，赫然看到月儿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痛哭过。

虞瀚东杵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月儿向来待卢鲲较为亲厚，这时卢鲲硬着头皮走到月儿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问道：“师姐，你怎么啦？”

月儿别过脸去，没答他。

卢鲲踌躇了下，咬了咬嘴唇，又问道：“是···是被师父责备了吗？”

月儿背着身，摇了摇头，跟着垂头又哭了起来。

卢鲲和虞瀚东纷纷走到月儿面前，卢鲲用脏兮兮的衣袖想帮月儿抹去脸上的眼泪，被月儿一把推开了。她看着两个傻呆呆的师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但很快又愁眉紧锁了。

虞瀚东也觉得好奇，虽然玄天宗人丁单薄，但师徒四人关系融洽，从没有闹过不愉快，平时最多相互调侃拌拌嘴皮子而已。

过了半晌，月儿红着双眼道：“鲲儿、东儿，再过两天师姐就要下山了。”

卢鲲喜道：“这不好事吗？”

月儿脸色一沉，怒道：“这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

卢鲲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吐了吐舌头，答道：“下了山不就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吗？”

“你懂什么？外面乱糟糟的，哪有山上清净。”

虞瀚东在一旁问道：“师姐，你为什么要下山啊？你要是不想下山，就让师父不要让你下山啊。”

月儿叹了口气，沮丧道：“依照本门的门规，门内弟子凡年满十八岁，必须独自下山修行。我已经拖延了半年有余了，阿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赶我下山的。”说完又抽泣起来。

卢鲲学着叹了口气，他搭着月儿的肩膀安慰道：“师姐，你要这么想。等下山后你就可以随便吃随便玩了，想要漂亮的衣服、精美的首饰就去买，想吃好吃的就上最大的酒楼，见到不顺眼的就修理他一顿。反正外面天高海阔任你闯荡。”

月儿被他一下子逗乐了，她佯装生气将他推开，“你懂什么？外面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玩。”

虞瀚东问道：“那外面到底是啥样的啊？”

月儿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淡淡道：“山下一直以来都不太平，这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她擦了擦眼睛，“明天开始阿爹会让你们负责一些事，我也会从旁提点你们的。”

虞瀚东和卢鲲茫然地相互看了看。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两人看到月儿的脸色确实有些疲倦，没再逗留，告辞后结伴离开了。

出门后走了一段路。

卢鲲双手抱着后脑勺，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悠悠地说道：“我们还有八年才能下山。唉！要是能跟师姐一起结伴闯荡江湖该多好啊。”

虞瀚东默默地听着，心里想着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师父和师姐都说外面很乱，到底是怎么个乱法？

“你有没有在听啊？”

思绪被卢鲲打断了，虞瀚东咧嘴一笑，坦然道：“现在我们只能先将本事学好，这样将来才能有所发挥。”

卢鲲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不然刚踏入江湖就被人宰了，那不是给我们玄天宗丢脸吗？”

虞瀚东笑了，卢鲲跟着也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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