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历史课如往常一样，米莉娅面前摊着她借来的《夫基斯克近代简史》，几乎没听鲍里斯教授在讲什么。
这本书的内容实在是很水，夫基斯克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城市，整本书只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是在说历史，其余的都是掺杂着部分作者自创的风土人情，风景名胜。
说是风景名胜，其实连冷杉树后面的徒步旅行营地和更远的小河都算上了。
米莉娅越看越困，窗外阳光正好，暖呼呼的照在她的身上，渐渐的她开始打瞌睡了。
眼睛半睁半闭间，一束不寻常的白色光斑投射到她面前，像个不安分的白色影子来回晃动。米莉娅怎么也忽视不掉它，索性晃晃头睁开眼。
是弗拉基米尔掌心握着一面小镜子，在她旁边不偏不倚将阳光折射到她的面前。
“弗拉基米尔！”米莉娅小声叫道。
弗拉基米尔一脸真挚又无辜地微笑：“我是想叫醒你，不要睡了。”
鲍里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米莉娅小姐，你是在给我们的新同学补课吗？”
“没有。”
鲍里斯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我知道你的成绩一直很好，米莉娅小姐，那请你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米莉娅回答不上来，她刚才根本没听，都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鲍里斯遗憾摇头：“有时候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啊，你不会都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吧？”
接着他又看向米莉娅旁边的弗拉基米尔，翻阅起花名册：“那弗拉基米尔·维克托·普格涅夫先生能回答一下吗？”
他明显是有意刁难弗拉基米尔的，不料弗拉基米尔还真的开口了：“您的问题是远征军哪年来到远东建立夫基斯克市，我的回答是1924年。”
鲍里斯眉头一皱，低头确认回答正确：“很好，看来你在来之前对历史还是有些研究的。”
弗拉基米尔露齿一笑：“感兴趣而已。鲍里斯先生，恕我直言，您可以给我们讲一些夫基斯克近代的历史吗？”
鲍里斯愣了一下：“近代史部分我们已经讲完了，你可以放学到我的办公室单独补课。”
“我指的是比近代史更近代的部分。”
鲍里斯“啪”地放下花名册：“你是指？”
“夫基斯克市二十多年前的恶魔事件。”
教室内一片安静，片刻过后，瓦里佳突然开口了：“我也想听听，鲍里斯先生。”
瓦里佳的话让鲍里斯和其他同学都有些意外，但在她开口之后，不少人都跟风含糊地表示了赞同。
鲍里斯看起来有点难堪，他伸手摸着有些秃了的头顶，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又一圈。
“好吧。”最终他嘟囔道，“作为课外延展，我可以给你们讲讲这个故事，不过你们要记住了，这只是个故事，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不能写进结课作业，记住了吗？”
米莉娅竖起耳朵。
鲍里斯先生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他再次摸了摸头顶，像是在缓解紧张：“好吧，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在很久之前，是我们这所学校的一名老师。”
“据说她是个很严厉的人，对待同学、同事和自己都非常严厉，许多同学都不喜欢上她的课，于是合起伙来在暗地里诅咒这名老师，直到后来有一天，这位老师真的疯了。”
“某天在学校，她用指甲抓伤了几个背地里诅咒她的同学，差点抓瞎了其中一个人的眼睛，还扬言要放火烧了这所学校。”
教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幸好她很快就被人控制了，夫基斯克市很久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位老师发疯的样子被人拍了下来，说成是恶魔附身，但实际上，她只是因长期压力过大得了躁狂症，突然发病。”
“后来她就被送到医院接受治疗，但关于恶魔的事情却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曾经看到这位女教师发疯之前去了墓地；还有人声称是那群同学在一天夜里举行了召唤恶魔的仪式，才酿此结果。”
鲍里斯的声音很富有感染力，不知不觉将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大家听的正起劲时，他却拍拍桌子戛然而止。
“听故事听的这么投入，怎么没见你们听课也这样啊！”鲍里斯脸色不太好看。
“哎……”下面哀声一片。
“所以恶魔真的存在吗？”这句话是叶列娜问的，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弗拉基米尔，“那位被附身的女教师最后怎么样了呢？”
“这些都不是你们应该关系的事情，叶列娜小姐。”鲍里斯他拍拍手，“好了，故事讲完了，接下来我布置作业……”
教室里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弗拉基米尔也凑到米莉娅耳边小声说道：“那个恶魔是真的。”
米莉娅则在看几个桌子以外的瓦里佳。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瓦里佳回过头，愤怒地与米莉娅对视几秒，随后咣当一声推开椅子，拿着课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与此同时，下课铃响了，叶列娜瞥了一眼瓦里佳的背影，没好气地小声嘟囔：“又发什么神经……”
弗拉基米尔一副很兴奋的模样，悠闲地在座位上翘着脚：“要不要打个赌？那名女老师和瓦里佳有关，我猜是她的母亲。”
米莉娅没理他，只管收拾自己的东西。
弗拉基米尔见状继续说道：“好吧，其实是维克托告诉我的，你不好奇二十多年前还发生了什么吗？维克托知道不少的事情呢。”
米莉娅已经对他的套路习以为常了：“打住，弗拉基米尔，我不付出点什么是不会从你这里得知消息的，对吗？”
她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但弗拉基米尔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维克托说它喜欢你，并且看在你揭穿我的份上，它想先送你一份小小的礼物。”
“我不需要礼物。”米莉娅面无表情。
“你不是好奇那枚黑色宝石的戒指到底是什么吗？”弗拉基米尔目光如炬，“它是过去二十年里封印那个恶魔的容器。”
“尽管它逃了，但残余的能量依然能够影响接触到戒指的人。”
“比如你和你的哥哥。”
教室里的人几乎已经走光了，弗拉基米尔说完侧身站起来，摆出一个绅士的姿势示意女士优先，但米莉娅没动。
“你说的是真的？”
“我以维克托的名义发誓，我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弗拉基米尔比她高不少，米莉娅必须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她用齿尖暗自咬着下嘴唇，如果她早知道那枚戒指有这样的问题，就不会让谢廖沙带着它去墓地！
谢廖沙也就不会出事！
弗拉基米尔猜到了米莉娅的想法，他嘴角上扬：“你在责怪我没提醒你哥哥的事。”
“……至少你可以暗示我一下。”
“我想我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了。”弗拉基米尔莞尔一笑，快速收拾好了他的东西，“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支付另外的报酬，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下一次的危险。”
下一次的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米莉娅还真的心动了。谢廖沙的事情让她意识到无论是灵媒还是降神者，他们都并不是神，他们也是人，在真正的强大的东西面前，所有人都是蝼蚁，任其宰割。
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谁也不可避免。
见米莉娅犹豫了，弗拉基米尔继续变本加厉：“怎么样，我给你友情价，一滴血就够了。”
“不用了，谢谢。”米莉娅垂下眼帘，迅速走出了教师，生怕慢一秒她就会后悔。
维克托是个恶魔，它果然如谢廖沙所说的那样，及其善于利用人的心理。
它太了解米莉娅想要什么了。
*
放学后，奥列尔听从奥夫娜的话在校门口等着米莉娅，他们今天需要先去谢廖沙的商店悬挂暂停营业的牌子。
这件事本应是昨天做的，但是米莉娅忘记了。
奥列尔没有车，他们徒步走向谢廖沙的商店，一路上米莉娅都在和他讲述鲍里斯课上讲的“故事”和维克托送给她的“礼物”。
“这不是故事。”米莉娅笃定道，“图书馆的管理员也曾提到过。”
奥利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这个被附身的女人是……”
“瓦里佳的母亲，达拉。”
拐上夫基斯克市最繁华的街道，他们发现通灵物品商店门口正有人驻足。
是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妇人，正透过紧闭的门窗向店里张望，似乎焦急地找着什么。
瞧见米莉娅和奥列尔，老妇人猛地转身抓住米莉娅的手：“姑娘，你知道这家店的主人去哪了吗？我有事情要找他。”
老妇人神色焦急，抓着米莉娅的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絮絮叨叨的说道：“我昨天就来了，但是店里没人，有人告诉我可以给店主的社交账号留言，我找不到……”
米莉娅安抚着老妇人：“店主暂时有事不在，我们是他的家人，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老妇人的眼神亮了起来，她用力点头：“是的！我女儿回来了！我想和她说说话，但是我又看不见……”
奥列尔比米莉娅更先反应过来：“你女儿去世多久了？你确定回来的是你女儿？”
老妇人看向奥列尔，再次点头，语气有些哽咽：“肯定是的！我非常确定！”
奥列尔上前一步：“那我可以帮你。”
老妇人的目光投向他：“你是……”
“我是这家店主的弟弟。”
“哦哦，难怪这么年轻，太感谢了。”老妇人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带着米莉娅和奥列尔朝她家的方向走去，“你们家是都可以……看见去世的人吗？”
奥列尔眼睛不眨一下：“你可以这么理解。”
“真好啊。”老妇人叹气感慨，“我也想每天都看见我女儿。”
“不要这么想。”奥列尔搀着老妇人，老妇人的头顶才到他的肩膀，他只能小步向前，“留恋逝者本身就是对其的一种束缚，只有你放手了，他们才能转世重生。”
老妇人低声呢喃了些什么，奥列尔没有再接话。
他们顺着街道一直走，两侧的繁华渐渐消失，时间留下的痕迹逐渐加重，他们几乎快要走到夫基斯克的近郊，这里有一片老式居民楼，四五层高的样子，只有零星窗户里亮着灯光。
老妇人带着米莉娅和奥列尔上了其中一栋的顶楼，推开房门，一股过往岁月沉淀与压抑的气息齐齐扑面而来。
老式的花纹地毯；老式的橱窗玻璃；老式的摇椅，一切令人眼花缭乱又沉醉其中。
奥列尔在挨个房间走了一遍，最后又停在客厅：“我看见她了，深色的长发，个子和您差不多，现在走到你身后了。”
老妇人情绪逐渐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我的谢妮娅！”
她朝奥列尔目光停留的方向看去，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于是她焦急地仰起头：“她有没有说什么？”
奥列尔低下头，侧耳似乎正在聆听，不一会儿，他突然将目光投向一旁无所事事的米莉娅，像是不太确信一般，又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是的，她说了一些事情。”
“说了什么？”
奥列尔皱眉开口：“薇拉夫人，您知道您的女儿谢妮娅是个女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