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夫基斯克市的城郊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奥夫娜看向奥列尔的眼神颇有微词，但并没有急于说什么。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照不宣，米莉娅看在眼里，清楚这是奥夫娜示意奥列尔单独谈谈的信号。

奥列尔把米莉娅送到她的卧室门口，朝里瞥了一眼：“别让马克西姆太放肆了，他正躺在你的床上呢。”

米莉娅耸耸肩，没有说什么。片刻之后她听见了奥夫娜房间门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她立刻转身小声说道：“马克西姆，你能偷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马克西姆正无聊着，听到这话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执笔在纸上写下：

「没问题！」

奥列尔轻手轻脚地走进奥夫娜的房间，奥夫娜早就已经在里面等他了。她面前的桌子上罕见地留着刚刚做完通灵仪式的痕迹，甚至桌角的蜡烛都没有熄灭，仍在燃烧着。

奥列尔目光疑惑地扫过那一堆东西，并没有开口询问。但他在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

奥夫娜不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宣布退休，不再踏足通灵了吗？这些年不乏有听说过她名声的人找来，但奥夫娜一概不见，平时在家也鲜少摆弄这些东西。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奥夫娜示意他在桌子对面坐下，将燃着的蜡烛摆到两人正中间：“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

之前在薇拉夫人和谢妮娅那里时，奥列尔的精神力消耗很严重，这会儿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他只得强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伸出手掌心对着蜡烛。

一瞬间，黑暗与压抑从四面八方向他席卷而来，黑暗中出现了他从没有听过的低语呢喃，奥列尔本就不充沛的精神力差点被冲散，他连忙放下手皱眉：“这是什么？”

他掀起蜡烛旁边的黑布，下面赫然是那枚带黑色宝石的戒指。

奥夫娜一副早就猜到是这样子的神情：“我想你今天做了不少的事情，讲讲吧。”

往常这种情景的另一方都是谢廖沙，奥列尔很少和奥夫娜这般一起交谈，他有点不自在，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我见到了谢妮娅。”等他终于捋开话头，奥夫娜已经给他端上煮好的咖啡，“二十一年前做仪式召唤出‘死亡’的女巫。”

“我认识她。”奥夫娜端着杯子点点头，“很勇敢的女孩，为了封印恶魔，她甚至愿意牺牲她自己。”

奥列尔看着奥夫娜的眼睛：“她和我说了一个诅咒，蓝色眼睛的孩子注定与恶魔为伍。”

“是指米莉娅吗？”

奥夫娜平静地看着奥列尔，不知不觉中，奥列尔已经变得和谢廖沙一样出色，尽管她并没有像谢廖沙那样刻意去引导。

奥列尔才是那个天才的降神者。

他比谢廖沙更加敏锐和稳重，或许那件事情本应该交给他的……

见奥夫娜一直端着咖啡杯沉默不语，奥列尔再次发问：“谢廖沙知道这件事吗？他一直戴着蓝色的美瞳，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提起谢廖沙，奥夫娜悄悄叹了口气：“谢廖沙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不能多评价什么。”

面对奥夫娜模棱两可的态度，奥列尔有点急了，他指着桌子上的戒指：“那你让我感应这个做什么？我知道这是封印恶魔的东西，二十前年你一定拿这个和达拉做了什么交易对不对，所以她没有像其他女孩一样在那年死去，而是多活了五年，有了瓦里佳……”

回来的路上他就在不住地想着这些事情。

达拉作为被“死亡”附身的对象，应该比五个女孩先死才对，但她却有了瓦里佳。推算着时间她至少比五个女孩多活了五年时间，并且瓦里佳还拿着那枚黑色宝石戒指，这让奥列尔更加确信，达拉多出来的五年时间一定与奥夫娜有关，二十一年前奥夫娜没能救谢妮娅，但她救了达拉。

或者说，她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

“凡事都有因果，奥列尔。”奥夫娜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早就被布好的局，我们已经不知不觉进了局，就别想再出去了。”

说完她忽然话锋一转，提高声音朝房门方向喊道：“马克西姆，米莉娅，你们两个要听到什么时候？”

趴在门边艰难偷听的米莉娅心里一惊。

早在奥列尔提到她名字的时候，马克西姆就跑回来告诉她了。马克西姆激动的差点把纸都戳破了：

「他们在谈论你！说不定是关于你能力封印什么的！」

米莉娅听后赶忙飞奔到了奥夫娜的房间门口，本以为会得到什么关键的信息，结果听来听去一句实质性的都没有。

见被发现，米莉娅跑的飞快，回房间、锁门，躺下一气呵成。

马克西姆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是个鬼，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接压着他穿过墙壁，把他拉进了奥夫娜的房间内。

奥夫娜和奥列尔的两双眼睛正一起看着他。马克西姆倒吸一口凉气，头一次觉得能看见他的人是如此惊悚，还是看不见他的米莉娅比较好……

还没等他喘口气，外婆娜佳的鬼魂突然出现，随后手无缚鸡之力的马克西姆就被甩了出去，他虚无缥缈的身型穿过家具，一直到房子外面才停下来。

马克西姆委屈的不行：不给听就不听呗，干嘛瞎扔人，不是，扔鬼啊！

赶走米莉娅和马克西姆，又吩咐奥列尔赶紧回房间睡觉之后，奥夫娜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靠在椅背上对娜佳自言自语：“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娜佳在刚刚奥列尔的位置坐下：「或许你应该告诉米莉娅。」

「就像你说的，该来的总是要来，你对她的过度保护没有任何意义。」

奥夫娜仍然沉默不语。

所有孩子中，米莉娅一直是她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不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还因为奥夫娜能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出来，米莉娅才是家中最要强的那个，甚至要超过谢廖沙。

她在两个哥哥开始探索未知通灵世界的时候丝毫不甘示弱，她强烈地想要找到对于这个家的归属感。

正因如此，身为强大女巫的奥夫娜很多次主动避开了与米莉娅的接触，她知道这样没有好处，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米莉娅不会怪罪她，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没有母亲不爱孩子。

她是这样，达拉也是这样。

她看向娜佳：“我今天去找了达拉。”

娜佳不屑一顾：「呵，那个自私的女人？谢廖沙为什么住进医院你忘了吗？」

奥夫娜当然记得。

她没法怪罪达拉袭击谢廖沙，因为她太懂那个女人的心思了。达拉之所以死后这么多年没有离开，就是放心不下她的女儿瓦里佳，她奋不顾身的想要免除女儿身边的一切危险。

所以当她看见戴着蓝色美瞳的谢廖沙，怀揣那枚戒指出现在墓地，寻找着什么的时候，达拉本能地将事情朝最坏的方向考虑了。

这位短头发浅色眼睛的老妇人见到奥夫娜时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知道她为什么来：「看来命运的齿轮并不掌握在你我的手中。」

奥夫娜语气淡淡的：“因果效应，达拉。我不能说当年你没有把戒指给我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天，但瓦里佳误打误撞让‘死亡’冲破封印这事，怪不了别人。”

听见瓦里佳的名字，达拉有些心虚：「但是你也不希望看见它恢复力量不是吗？你也在意那个蓝色眼睛的诅咒，为了你的孩子们，你必须再次封印它。」

奥夫娜冷冷地看着达拉，这个女人无疑是自私的，她把所有的爱都无条件地给了瓦里佳。

她仍然记得二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达拉敲开门找她帮忙的场景。

达拉开口就是希望奥夫娜能在“死亡”的手中保全她的性命。她说她找人算过，两年后她会有一个孩子，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她不能死。

而奥夫娜身为夫基斯克市最强大的女巫和灵媒，早晚都是要插手这件事收拾残局的，救下她只不过是顺便的举手之劳。

奥夫娜被她的想法气笑了，当即拒绝了她。

但她低估了达拉的决心。

为了救自己没出生的孩子，达拉找来了一枚镶嵌黑色宝石的戒指，又托人说服已经是鬼魂的女巫谢妮娅，万事俱备，只差被舆论压力逼出手的奥夫娜。

最后的结果看似如她所愿，“死亡”被与谢妮娅以前封印在戒指里，达拉如愿生下了瓦里佳。

可她却并没有按照约定将戒指交给奥夫娜。她对奥夫娜说戒指被她的酒鬼丈夫拿走抵债去了，已经要不回来了。奥夫娜没有多说什么，她十分清楚普通人拿到戒指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达拉的丈夫在拿走戒指没几天便出了车祸当场殒命。但是达拉依然没有选择交出戒指。

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在生下瓦里佳后，达拉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直至瓦里佳三岁那一年因病与世长辞。

那枚戒指一直被她藏在家里，直到最近才重新被瓦里佳拿了出来。

“我给了你多出的五年时间，你得到了瓦里佳，我得到了什么？”奥夫娜嘲弄似的冲达拉摇摇头，“‘死亡’对我孩子的诅咒，二十多年后不得不再次收拾的烂摊子，它们都是拜你所赐，达拉。”

达拉面不改色：「我已经死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是啊，达拉已经死了，她要怎么向一个鬼魂翻旧账，争论当初的对与错呢？奥夫娜一阵力不从心：“那就保护好你的瓦里佳，我可顾及不了她。当她将‘死亡’放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脱不了身了。”

*

夫基斯克中心医院。

刚要睡下的谢廖沙听见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那个名叫士格鲁的小护士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见谢廖沙还没睡着她微微一愣，指了指手里的黑色背包。

“我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微红，不敢正眼看谢廖沙。

谢廖沙大大方方地笑笑：“谢谢了。”

他接过背包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道：“今晚是你值夜班？你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吗？他们吵了有一阵了。”

格鲁莎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道：“送来了一个奇怪的病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他的伤……很奇怪。”

谢廖沙追问：“怎么奇怪？”

“所有关节都被反向掰断，但却没有一点外力的痕迹。”格鲁莎的声音更小了，“就像他自己掰断的一样，但是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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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