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娅听见自己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声音淹没在了瓦里佳清脆的嗓音之中。

她完全不知道停尸间里除了她和奥列尔，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瓦里佳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在她和瓦迪交流的时候吗？

那她岂不是知道她和奥列尔此刻也正在停尸间里？瓦里佳会选择说出他们的存在吗？

意识到这一点，让米莉娅刚刚放下的心再从悬了起来。

瓦里佳显然对停尸间非常熟悉，她不仅站起来就摸到开关开了灯，还轻巧地穿行在一张张停尸床之间，没有任何恐惧，仿佛她经常这样做似的。

“杜夏舅舅，你打算亲手把你的侄女送进监狱吗？”瓦里佳的语气有些异样，她仍然穿着叶列娜追悼会上的小黑裙和皮鞋，停尸间的温度很低，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站定问道。

杜夏似乎有些意外，他朝瓦里佳看了好一会：“瓦里佳？你怎么在这里？今天学校不上课吗？”

“今天是我朋友叶列娜的追悼会，我不想待太久，又没有地方去。”瓦里佳说的很自然，她左右看看，继续说道，“听说她死的时候身上爬满了虫子，气味难闻，我在这儿并没有闻到，你把她冻在柜子里了吗？”

杜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拄着旁边的床“呵”了一声：“那你也不应该到这里来，你难道没听说叶列娜和丹尼尔都是鬼魂杀的吗？”

“没有。”瓦里佳的皮鞋在停尸间的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米莉娅借着这声音的掩盖慢慢朝门口挪动。

“学校里的人都说是奥列尔杀的，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但是我猜他是一个别尔什塔。”似乎是讨论到了杜夏感兴趣的话题，他突然不带感情地笑了笑，朝瓦里佳挤了挤眼睛，“不过你们学校的人说的也没错，是他操纵鬼魂杀了你的朋友。”

瓦里佳的表情鄙夷又震惊：“你也相信这些？”

“为什么不呢？”杜夏再次朝停尸间里的小门走去，“你没亲眼看见过丹尼尔或者叶列娜的尸体吧？等你看过了，你就会相信我说的了。”

他再次敲响了小屋的门：“瓦迪先生，能让我侄女看看丹尼尔的尸体吗？”

“年轻人总是保持充分的好奇心，我们必须满足他们，不是吗？”

在杜夏第一次敲门的时候，瓦迪就已经紧张到麻木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带人进入小屋的时候，只得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奥列尔在旁边小声提醒他才出声回复杜夏。

“怎么办怎么办？”瓦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的空间里转来转去。

奥列尔抓住瓦迪的手腕让这位老人赶紧冷静下来：“没事的，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做你的工作，不用管我。”

这位奇怪的黑衣年轻人身上似乎真的有种神奇的力量，尽管瓦迪现在还并不相信他多少，但对方的手掌温热，仅凭体温和寥寥几句话，竟然真的让他冷静了下来。

“好的，我应该做什么？”

奥列尔低声说道：“开门，假装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到处乱看就好。”

他并不担心杜夏，也不担心凭空冒出来的瓦里佳，他只担心米莉娅现在在哪，有没有找到谢廖沙。

刚刚瓦里佳的声音再晚出现一秒，他就要以为是米莉娅快被发现而冲出去了。

奥列尔不慌不忙地站在了门后，他早就在小屋里看过一圈，除了门后就只剩下解剖床的床底了。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别无选择。

杜夏已经有些不耐烦：“瓦迪先生，你听见了吗？我想屋里没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瓦迪则紧张地不敢迈开步子，尽管奥列尔一再的眼神安慰，他仍然站着一动不动：“稍等一下……我正在给尸体皮下注射防腐剂。”

杜夏听后便毫不客气地拧开了没有上锁的门，瓦迪先生一下子身体紧绷拦在他面前：“尸体正在定型，杜夏医生……人体的体温会有影响的……”

弹开的房门和墙角形成了一个极为狭小的三角形区域，奥列尔就屏气站在那里。

索菲亚也给突然闯进的杜夏给吓了一跳，她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杜夏正对面的墙壁里。杜夏似乎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他昂起头看了看，房间里似乎有些异样的冷。

身为医生，他对温度有着天生的敏感度，房间里多一个人温度就会上升，少一个人温度就会下降，所以此时异常的温度下降让他特别留意了一下。

瓦里佳跟在杜夏后面走了进来，她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奥列尔，所以步伐非常的小心，眼睛不时地左右扫来扫去。

所有的死角都被她扫视了一遍，奥列尔能在的地方只有门后了。

瓦里佳看着杜夏的背影，故意放慢了脚步站在门口，阻挡杜夏将门关上。

她并不打算告诉杜夏奥列尔在房间里的事情。

杜夏不顾瓦迪的阻拦，执意掀开了丹尼尔尸体上面盖的布：“看看吧，我的好侄女，这下你该相信我说的了吧？”

瓦里佳抱着双臂远远地看着，她扬起下巴：“你给我看过照片了，叶列娜的呢？她在哪里？”

“难道这个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杜夏直接伸手要动丹尼尔的关节，被瓦迪心惊肉跳的拦下：“杜夏医生，这个不能随便动……”

杜夏才不听瓦迪的，他顺着丹尼尔的小臂沿着皮肤摸去：“你并没有给他的皮下注射防腐剂吧，瓦迪先生。”

见谎言被当面拆穿，瓦迪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这……我……”

杜夏缓缓抬头看向瓦迪神色老花镜后面的眼睛，他的神色冷漠又锐利，看的瓦迪心里发毛，额头开始出现细密的汗珠。

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头顶灯管发出的轻微“滋滋”声，过于狭小的空间让呼吸声都变得清晰无比，瓦里佳确信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听见了门后奥列尔平缓的呼吸声。

她甚至比奥列尔还要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杜夏的后脑勺。人大多数的紧张都源自于未知，瓦里佳不知道此时奥列尔若是被杜夏发现会发生什么。

杜夏死死地看着瓦迪，嘴角慢慢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你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瓦迪先生？”

如果头颅能被缩到脖颈里面的话，瓦迪此时一定会这么做的，他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压的几乎喘不上气，挪开目光小声道：“没有……没有……”

杜夏发出一声短蹙的气音：“没有就好。”

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扭头看向挡着门口的瓦里佳：“我的好侄女，麻烦让一让，让我们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瓦里佳不情愿地动身，她知道杜夏要做什么，但她能做的只有在心里替奥列尔感到抱歉。

众目睽睽之下，杜夏将小屋的门推开。一身黑衣的奥列尔正靠墙靠着，他双手插兜，歪着脑袋将头靠在墙上，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一位正在拍画报的真正摇滚明星。

杜夏露出得逞的笑，轻声说道：“我就知道。”

他上上下下审视着奥列尔：“奥列尔·别尔什塔吧，我猜。”

“正是。”被发现的奥列尔一点都不慌，他伸手撩开有些挡住眼睛的头发，“你一定是杜夏医生了。”

“非常遗憾，我没有时间和你聊天。”杜夏的语气相当傲慢，“我早该想到的，你一定是趁你哥哥缠住我的事情偷偷跑进来的。”

奥列尔没有说话。

他看看比他还紧张的瓦里佳和瓦迪，终于在许久之后迈开步子：“我是来找瓦迪先生的，既然停尸间不让进，那我出去好了。”

“不不不，你可不是来找瓦迪先生的。”杜夏先他一步堵住了门。

“你的目标是丹尼尔的尸体，你听说医院来了位解剖师，害怕你操纵鬼魂杀人的事情暴露，所以打算偷走尸体或者杀掉这位解剖师，也就是你，瓦迪先生。”

杜夏讲的头头是道，直接把瓦迪先生和瓦里佳给听迷糊了。瓦迪先生小声泛着嘀咕：“杀掉我？不能吧……”

“真是一番精彩的指控，杜夏医生。”奥列尔站在杜夏的面前低声道，“足以让别尔什塔家在夫基斯克名誉扫地了。”

已经彻底露出爪牙的杜夏医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虽然穿着一身白大褂，但却仿佛精神病院的疯子一般咧嘴笑着。对比之下，他对面黑衣的奥列尔才更像是医生。

“的确呢，一想到那种画面就会让我兴奋不已。”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的灯管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啪！”

随后四周迅速遁入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一切的光亮仿佛都在那一刻被掐断，就连门外维持冷冻柜运转的机器轰鸣都没有了。

几人的视线全部转入漆黑，没人看见的地方杜夏脸色一变。

问什么会突然停电？

*

从远去看去，硕大的一栋医院楼仿佛渐渐隐匿在了没有夕阳的黄昏之中，平日里灯火辉煌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医生护士跑前跑后，病人家属焦急呐喊。

弗拉基米尔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的角落里，不住地朝医院的方向望去。

“这样真的好吗？那些需要仪器支撑的人会死的。”

「死几个人算什么呢？」一个充满戏谑的阴暗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弗拉基米尔的脸色不太好看。

维克托的声音环绕着他：「开玩笑的，我会控制好时间，尽量不死那么多人。」

“你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恶魔的玩笑吗？”弗拉基米尔鄙夷地说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你想要混乱，已经达成了。我至少看见十个医生和护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走廊上乱跑。”

「你的视觉练得不错嘛。」维克托意味深长地调侃他，「不过你没有看到米莉娅正朝你这边走过来吗？」

弗拉基米尔听到这话转身就走。

维克托还在继续调侃他：「呦，看来你的气还没消呢。」

「你打算就这么晾着她到什么时候？是谁当初听到‘死亡’的那个预言后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亲自实现？」

“拜托了，维克托，闭上你那该.死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