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班就在前面,”宋以说:“走吧。”
“不进去?”于归停下脚步。
他站的位置和3班后门也就一堵墙的距离,宋以却转了身沿着来路往回走了。
“明天开始你天天都要进去,”宋以说:“干嘛,提前演练入班仪式啊?”
于归感觉得出来他似乎不太高兴,或许跟刚刚那些碎嘴子的议论多少有关,怪不得宋以经常逃课,逃避有时候也是不愿面对恶意的方式。
“那走吧宋导游,”于归说:“不用在意那些话,在意你就输了。”
出了教学楼,宋以才转身看他:“谁说我在意了?”
他将双手盘在脑后:“我才不在意和我无关的人说什么,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对我的看法。”
“那就行,”于归拍了拍他后脑勺:“所以别跨起个批脸,看着跟有人欠你五百万似的。”
“只有我欠别人的份儿,”宋以笑了笑搂住他的脖子:“走咯少爷,我们回家。”
王雅芳今天回来的倒挺早,她拎着塑料袋进门,宋以正躺在沙发上拿着板砖老年机玩俄罗斯方块。
“小以,你吃饭了没?”王雅芳问。
“妈你回来了,”宋以站起来:“吃过了,你还没吃吧?还有一把面,稍等会儿我去给你煮。”
“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王雅芳冲他得瑟地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
宋以走过去打开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塑料袋上,里面装着三只鸡腿,隔着薄薄一层透明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哪来的?”宋以睁大眼睛。
“包子店隔壁那家熟食店老板给的,”王雅芳掩饰不住眼底的开心,笑吟吟道:“他说今天没卖完,让我拿回来吃,还热着呢,你快尝尝。”
“等会儿我先给你煮面,”宋以说:“妈你先吃。”
“妈自己去煮,”王雅芳摘掉帽子,“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以看着她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盘子放进去两只鸡腿,将塑料袋里剩下的一只鸡腿包好,走向厨房旁边的矮墙。
自从刮破裤子后他就找了几块砖摞在墙角下,方便‘自由进出’于归家,毕竟没那么多条裤子可废,再者走大门还得绕还得敲,麻烦得要命,宋以踩着砖跟踩楼梯台阶似的轻松,长腿一迈就跨过了矮墙。
于归好像睡了,整个院子包括屋子都黑漆漆的,宋以踮着脚猫到他住的主屋门口,探头往里瞅了一眼。
“你要干嘛?”背后突然传来飘渺冷漠的声音。
“卧槽!”宋以直接吓得蹦进屋里。
于归顺手拽了灯绳,灯光亮起,熟悉精致的五官闯进宋以眼睛,而他心脏却还跟在嗓子眼上吊似的,砰砰跳得不停。
“吓死我了你!”宋以抚着胸口喘粗气,“怎么不声不响的?”
“废话,”于归眯起眼睛:“我就去放了个水,回来看到一黑影狗狗祟祟趴在我屋门上,打草惊蛇知不知道?”
“我以为你睡了,”宋以把装鸡腿的塑料袋扔桌上:“亏我还想着你,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哪来的?”于归问。
“半路抢劫。”宋以说。
“没多抢两个,”于归说:“你不吃?”
宋以支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你吃吧,我舔过了。”
于归停下解开塑料袋结的手,瞬间想把鸡腿甩他脸上。
“开玩笑开玩笑,”宋以连连摆手:“我妈带回来的。”
“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没,”于归说:“谎话说多了就不会有人相信真实了。”
“我真没说谎,”宋以指着自己黑亮的瞳孔:“你看我的眼睛,多真诚。”
“去屁吧。”于归说。
鸡腿是卤的,打开塑料袋一股浓浓的卤汤味儿,很香。
于归很久没吃过肉,大概从吴含连吃东西都要跟他抢开始,他就有些抗拒吃肉了,因为会被吴永诚打掉筷子说他不懂谦让,还会遭受周丽萍的白眼以及吴含得逞的鬼脸。
第一次有人主动把肉让给他吃,于归低着头沉默地啃鸡腿,眼眶里却有滚烫的水珠在兜兜转转。
“好吃不?”宋以问。
“好吃。”于归说。
“那就好,”宋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回去睡觉了啊。”
“你下次能不能走大门,”于归趁机抹了下眼睛:“哪那么多裤子让你剐的。”
“这多方便,”宋以指着院墙:“明天我给你这边儿也摞几块砖。”
“要不你搭个梯子?”于归嘲讽。
“不愧是我家少爷,”宋以冲他竖起大拇指:“有想法。”
盘子里的鸡腿没有动,宋以悄悄翻回去,王雅芳刚端着面从厨房出来。
“味道是不是很不错?”王雅芳说:“他家顾客特别多,我们老板都有点嫉妒了。”
“嗯,”宋以转移话题:“妈你肩膀不是疼,好点没?”
“老毛病了,没事儿,等会贴个膏药就行,”王雅芳叹了口气:“你再吃一只啊,看你瘦的,都是妈不好,没出息,让你跟着我受苦。”
“说什么呢,”宋以嗔怪地看着她:“你多吃点,我下午吃了一大碗面撑得都快吐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学渣有作业抄。
“我听说咱班今天要来转学生。”秦奋边奋笔疾书边说。
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来抄作业,好几门课的卷子练习册堆到一起简直让人头大。
秦奋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手,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乱画出了飞一般的效果。
“希望能来个帅哥,”王婉在旁边背单词,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扭头:“哎秦懒,我说你这鬼画符的玩意儿欺负谁呢?你要再这样敷衍了事以后别抄我作业。”
“班长大人我错了,”秦奋立刻放慢了画符速度,“话说您老能不能别叫我秦懒啊,除了懒得学习我其他哪里懒了?”
“不能,”王婉翻了个白眼,“闭嘴赶紧写吧你,等会收作业的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教师办公室里,岳凡正整理着手中的档案资料。
“果然把你分给我们班了,”他冲于归笑了笑:“昨天宋以应该带你去过班里了吧?”
如果只是在走廊上溜了一圈也算去了的话。
于归点点头。
“这会儿离早自习还有点时间,”岳凡说:“你跟我去仓库拿下校服,省得报号了。”
栀晓三中的校服配色还算可以。
于归想起之前一中的校服是黑白两色,难看不说,他那件胸前被吴含拿油画棒乱画过洗不掉印子,后来他干脆直接不穿校服。
一中校纪校规抓得严,于归经常写检讨,千篇一律,每回都是我错了下次继续,久而久之教导主任也懒得管他,选择视而不见。
不像三中,夏天本来就热,大部分人选择只穿校裤,上衣随意搭配,是学校里数道靓丽的风景线,这种感觉让于归觉得很放松。
“175怎么样?”岳凡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175你穿都大。”
“我想要180的,”于归说:“宽松点冬天可以多套件衣服。”
“行。”岳凡在一摞校服里翻找半天,递给他一套180,“那你先回教室吧,马上上自习了。”
于归踩着预备铃进的教室,他从后门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一眼看过去教室是坐满的,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有两张空桌。
秦奋听到拉椅子的声音激动地回头,结果入眼一张好看却陌生的面孔,他疑惑又不满地问:“你谁啊?”
“有人来了?”王婉好奇地跟着向后转,“哎,你、你不是公交车上那个?”
于归抬眸,是公交车上那个借他校牌的小姑娘。
“那天谢谢你,”于归冲她礼貌微笑:“我今天刚转学过来,请多指教。”
王婉见不得帅哥对她笑,一笑就脸红,一脸红说话就结巴,“不、不用谢,我是3、3班的班长,我、我叫王、王婉,也请多、多......”
她还没多完,面前突然横插了一张写满狗爬字的卷子挡住了她的视线,王婉怒气冲冲地瞪着双手举着卷子的秦奋:“你有病啊?没看到我正在说话吗?”
“指教什么指教,”秦奋粗声粗气道:“你有那时间聊天不如多背几个单词,或者指教指教我?”
“指教你个头!你是我谁啊你,”王婉气得瞪大杏眼:“我和别人说话你管得着吗?”
“我是你同桌,”秦奋理不直气也壮:“管天管地管我同桌天经地义,你说个没完影响我学习了晓得伐。”
“呸,”王婉冷笑:“就你那学习还用影响?你以为你是电梯啊,倒一下面还有负一,还有下降空间呢?”
“你、你看不起谁啊?”秦奋红着脸叫唤:“这次月考我非要考个倒数第二给你看看!”
“滚。”王婉骂。
于归在他俩你死我活大乱斗的开端时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前面这个叫秦奋的男生对他十分不友好,这种不友好来源于班长王婉多跟他说了几句话。
啧,于归摇头。
大概是把他当假想敌了。
旁边那张桌上堆满了书,于归好奇地拿起最顶上一本翻开扉页,右下角写着笔锋凌乱的两个字:宋以。
这竟然是宋以的座位,于归有点期待,他还没见过宋以穿校服的样子,搞不好宋以今天会来。
结果他等了一上午,等得全班同学都认识他了,也没等到宋以。
“帅吗?真的有那么帅吗?你没看到咱班长那娇羞少女样,看着就来气。”
食堂里,秦奋想像着面前是于归的脸,不停用筷子咬牙切齿地捣着餐盘里的米饭。
“我觉得挺帅的,和宋以有得一拼,”熊夏夹起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还是你自卑?”
“开玩笑,我有什么可自卑的?”秦奋剜他一眼,“之前那些无聊女生搞得什么全班最帅男生投票,宋哥第一除了我没人敢当第二好不好?我自卑什么?!”
“那现在你可能得屈居第三咯。”季耀坏笑着打岔。
“闭嘴你个老耀精,”秦奋叹气:“熊熊你说,王婉是不是喜欢那男的啊?自从这个转学生来之后,今天一早上她都没跟我说过话。”
“古人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熊夏说:“要不你就主动点展开攻势,哥几个看好你哟。”
“我想想......”秦奋愁眉苦脸地嚼着青菜:“我不太敢,万一被拒绝了岂不是丢尽我栀晓三中帅哥排行榜第二的英名?”
“不要碧莲。”
“怂B。”
熊夏和季耀异口同声。
“哼,我倒要看看那男的能蹦跶出什么幺蛾子,”秦奋双眼攒动着火苗:“他要敢对班长下手,我让我宋哥弄死他。”
于归兴致缺缺地回到家,家门口乱成一锅粥。
准确的说是隔壁宋以家门口,而他是被殃及的池鱼。
地上和门上泼着味道刺鼻的油漆,摔碎的碗盘还有断了腿的椅子被扔在路边,于归怔愣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场景是真实的。
片刻后,宋以一瘸一拐地拿着笤帚和簸箕从门里走出来,他阴沉着脸,嘴角淤血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怎么回事?”于归急忙跑上前扶住他:“宋以你没事吧?”
“啊,”宋以想冲他笑,但牵动了伤口笑容变成狰狞的龇牙咧嘴:“那群人又找上门了。”
于归眉锋狠狠蹙到一起,“谁他妈打的你?又是那些社会败类是吗?!”
“不,”宋以淡淡道:“是放高利贷的人。”
高利贷?
于归震惊地看着他。
住在栀晓巷的人基本接近社会底层,可他万万没想到,宋以家竟然会跟高利贷扯上关系。
“你......”
于归想问,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半晌,宋以主动接了话。
“是我爸。”
宋以说完拿起簸箕去墙边铲了些土倒在还未干涸的油漆上勉强盖住了那股窒息呛人的味道,于归接过他手里的笤帚:“我来帮你。”
“我弄吧,”宋以指了指他套在身上的新校服:“别弄脏了,油漆洗不掉。”
“你吃饭了吗?”于归问他。
宋以摇摇头:“我从老李头店里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往外走……里面状况和这差不多,门锁被撬开过,啧,还得重新换把锁。”
“我去买吃的,”于归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身看着他:“你们没有试过离开这里吗?”
宋以停下手。
用于归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望着他。
于归也说不上这表情里糅杂了些什么情绪,愤怒,悲伤,难过,或者是疲惫,厌倦,绝望。
“想过,逃过,离开过,”宋以笑了笑:“无论逃到哪都会被找到,打上了印记似的,直到慢慢变成逆来顺受的习惯,于归,你说,习惯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宋以(傲娇):我们学霸上不上课都无所谓。
于归(微笑):啊对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