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琉璃掺入碧水,木浆划破沉静。
周执生鼓起勇气,前去与船家交涉。
他向来是不太敢与陌生人交流,就连曾在摊贩处物色上的东西,也在几番犹豫后决定放弃,为的仅仅是避开摊前的一圈人。
周执生与船夫问好了价,移步踏入船,回过头,“师弟,上来吧。”
陈青谷心情有些跳跃,三两步走去。因从未乘过这种小船,加之太过仓促,他一脚踏上去,船身晃荡,导致身形不稳,遂一把扶住周执生臂弯。
在陈青谷抓向周执生的同时,周执生应激反应似的接住了他。
即使再厚的脸皮也不够陈青谷磨,羞赧爬上耳根,他狠狠皱了皱眼,头埋下。咋一看去,就像是两人相依偎着。
陈青谷稳稳而立后,生怕玷污了周执生似的松了手,眼神四处逃窜,“抱……抱歉啊。”
“没事。”周执生嘴微微一抿。
片刻,船头的船夫提着嗓子,“走了啊!”
陈青谷闻声,逃也似的转过头去,“好。”
船桨划过,拨开一片水光。
岸有行人,侧有花树。
陈青谷坐于舟内,双手后撑着半身,逍遥自在。周执生立在他身后,晚风几许拂面。
他们驶过一石桥,桥侧绿藤弥漫,其间白花朵朵。过桥后,水路渐阔,岸旁行人也多了些。
蓦然,一枝花砸在陈青谷怀里,他直起身子,拾起。花瓣层层叠叠,娇嫩欲滴。他尚且有几分惊喜,眉目带笑。
谁这么有眼光get到了我的颜值!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是岸旁的三两姑娘。她们围在一团,娇娇地笑,似春光无限下的几团绣球花。
但她们的目光并未落在陈青谷身上,而是憨痴痴地觑着周执生。
陈青谷眉头微皱,一抬头,便是周执生的冷漠面容,如冰似霜。一低头,便见几朵花落于周执生脚下。
无情金像下抛花,白折。
而“有情”的陈青谷瞬间满脸黑线:抛花就不能抛准一点吗!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他暗自安慰自己的小心灵:哎!毕竟是书中重要角色,没点颜值怎么能行呢!
如此一想,心情开阔不少。
而那船夫见了,眉开眼笑,深褐皮肤叠起了褶子,“两位公子还真是受欢迎。”
顺带受欢迎的陈青谷再次黑脸。
“我看二位公子不像本地人,大概不知道咱这的抛花习俗。每逢这个时节,家家户户种的花也开了,姑娘们出门就会簪上一朵,若是遇到有缘人,就把花抛给他,以表欢喜……”
陈青谷一边听着船夫自顾自说着,一边拾起散落一船的花,左一朵,右一枝,不一会儿就有一小捧。
我倒要看看这大反派有多少桃花!
陈青谷闷声捡花,顾不得其他。
忽的,身旁的身影一动,两枝花凑到陈青谷面前。陈青谷抬眼,周执生正弯下他高贵的腰,递花与他。
陈青谷一怔,颤颤接过,又怕周执生误会什么,有些尬笑,“我就是看看有多少姑娘爱慕师兄。”
周执生只是点点头,也没说话。
陈青谷疑惑: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怎么感觉他有些嘚瑟。
下一刻,来不及多思,一枝金灿灿的花砸在周执生胸口,花狠狠跌在船底,金制的叶瓣颤了颤。
这花与之前的不同,是由黄金做的,奢靡至极。
陈青谷再次向岸上投出目光……
一阵惊雷炸响。
靠!
TM男的也来抛花。
那两位男子衣着板正,配容臭,戴美玉。人长得也将就,伪有儒雅之风,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中一人向他们这方向鞠了一礼。那一双小眼,狡黠一笑,贼眉鼠眼的。只要对上,大约就能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黄色废料。
那人在陈青谷眼里,好比丑陋不堪恶臭难耐之物用华锦裹身,不仅遮不住污秽,反而越发厌恶。
就这也来招惹反派!
陈青谷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心里一阵恶心。
他小心翼翼捻起花枝的下端,一脸嫌弃,嘴上啧啧两声,好似那花出身茅房。随即当着岸上人的面,毫不留情一扔。顺道配上两个字,“晦气。”
那花在空中打转几圈,死死砸在了那人的脸上。
此外,陈青谷还挑衅似的歪了歪头。“就你也配”四个大字没写在陈青谷脸上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岸上的人或许没遇到像陈青谷这般“视金钱如粪土”之人,窝了一肚子火,看他的眼神都恶狠狠。
陈青谷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回去:有本事你拿金砖砸死我。
而初时,周执生对上那人的眼,就一阵惊悸,前所未有的厌恶之感裹席全身。饶是不怎么了解,他也能看清那人眼里令人窒息的欲望,就像是烂泥潭里堆着腐臭的尸体。
他攥紧了拳,这么多年第一次想揍人。
怒气未满,便见师弟一番作为引得那人锁眉咬牙,脸上好生难看。
周执生微皱的眉被晚风抚平,他的心连着船边潋滟的波水也一同澄澈。
他觉着,有时候,有那么一人在左右,属实是件幸事。
晚看风过,星光隐耀,舟船零落,两岸来香。
远远处驶来一艘楼船,船上灯火杂碎,丝竹纷扰。红纱曼曼,与风起舞。一场盛大的热闹缓缓袭来。
陈青谷早早就被那处吸引,没了懒懒散散的模样。
待那高船靠近,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脂粉酒酿宜人。楼船高台之上,纱锦罗织,琵琶宛宛,古筝悠悠。
绫罗之中,一女子如珠如玉,指堪葱白,面若桃花灼灼有其华,肤似白玉无暇怀其蕴。尤一双眼,仿若装了滟潋的碧水,灵动生姿。
女子身姿轻扬,一起一落,一掩一合,百媚中生出玲珑清丽。
一支舞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其中,不可避免地包括了陈青谷。
周执生自然也认为那女子生的极美,实乃其他女子不可及,但他尚且没有达到陈青谷的鉴赏境界。
陈青谷:别污蔑我,我主要是看舞。
那船夫又道:“那是璞玉楼的琼瑜姑娘,昨日赢了咱璨城的琉璃会的魁首,今日是来游街的。你们要是早几日来,倒是能见见琉璃会的热闹……”
陈青谷满脸遗憾,堪堪叹了一口气。
一舞毕,此时小舟已与楼船并肩,高船之上又是一阵骚动。陈青谷看不大清,立起身,垫着脚瞧,若非条件限制,他必定要跳上两跳。
周执生也微微叹上一口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防止他一不小心落入水中。
陈青谷在船内探头探脑,见楼船之上,琼瑜姑娘凭栏而望,目光向小舟这方投来,倒是一副不懂世事小姑娘姿态。
见姑娘摘下发上的艳色牡丹,陈青谷想起,那姑娘跳舞时就向周执生这方瞧了几眼,大抵也能预测到了什么,冷不丁地扫了大师兄一眼。
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啊!害。
果不其然,琼瑜姑娘含笑将牡丹抛来。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生生入了周执……,不,那花稳稳砸向了陈青谷。
陈青谷嘴里吱呀呀的,手忙脚乱才堪堪接住那天外飞花。他在慌里慌张中找镇静。
该死,大师兄的花跑我手里干嘛!
陈青谷想把花塞给周执生,周执生却硬生生退了半步。
大师兄,你这样很不给人家面子啊!
正待他伸出手,想抓住周执生,琼瑜姑娘笑得像朵朝阳下含露的桃花,“给你的。”
她的声音似珠落玉盘,声声清脆,还带着年轻芳华的跳脱。此前,陈青谷大概觉着,这姑娘应该似牡丹般矜贵,但如今,许是用桃花来比喻更为贴切。这反差倒是让陈青谷一惊。
陈青谷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吗?”
琼瑜展颜点头。
两人目光相撞,皆一笑而过,便没了后话。就像两阵夏风自东自西向撞,片刻又向东向西而过。
自后,两船相离,热闹也散去。
陈青谷痴痴打量着手里的红牡丹。该如何形容呢?想起琼瑜姑娘的情态,他倒是觉得,那姑娘抛给他花,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船快到岸时,陈青谷将大捧的簪花投入水中,鲜花半显半没,倒有一番情趣。
随即,在周执生的目光下,他也将那牡丹置于水中,好似在放一盏精致花灯。
周执生隐在夜色中开了口:“师弟不是喜欢那朵花吗?见师弟瞧了许久。”
陈青谷如今也不紧张大师兄,也便随便了些,平常道:“没用又麻烦,拿着干嘛。”而且,这一路上我就一朵,能不多看看吗!
周执生:……
上岸后,他们再次闯入了闹街。这次,街旁有一堆人聚集,围得像铁桶一样,且叫好声连绵不断。
陈青谷以为是什么杂技,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周执生见人头攒动,本不想凑热闹,但见师弟一副好奇样,也便陪着他。反正该是无人注意到他。
看了一会儿,陈青谷惊奇地发现,这倒不是杂技,反而更像是现代的魔术。有一些伎俩他倒是知晓原理,但尚有其他技艺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门道。
周执生也觉得新鲜,来了些兴致。
那台上的是大概二十出头的姑娘。常年在外导致她皮肤有一点黝黑,但五官端正,眼眸明亮,即使一身粗布衣服,也显着她的几分漂亮。
那姑娘敲了几下锣,高声喊到:“接下来,大变活人。”
台下掌声震耳欲聋,颇给面子。
姑娘视线随意一扫,落在了周执生身上的一瞬便突然低了声,慌里慌张转过身,理了两把额前的碎发,狠狠抿了抿唇,让唇色红润如樱。
陈青谷见她这副模样,又瞧了瞧师兄,不禁感叹:这还是反派吗?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buff,不该是小说主角的设定吗?
随即,姑娘一改之前粗犷的声线,柔了些声,“接下来,我想请台下的一位观众来当我的助手。”
一旁正欲上前的助手本人呆愣住了!
台下沸沸腾腾的,好似一锅滚滚沸腾的水。好几人扯着嗓子自荐,言语中的期待直直溢出。
姑娘矜持地环视一周,带着女儿家的娇羞态,含笑指着一人,“这位公子可否配合一下小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低头拾花)让我看看有多少人喜欢师兄。
后来:(默默提上一桶高浓度农药)(微笑)我只是想给花浇浇水。
今天12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