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池盏冷醒了。
她皱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头沉得厉害,半天转不动。
脑内像有电流通过般,她做了个深呼吸,鼻腔内是发烧的味道。
池盏把那种味道称为消毒味。
身上滚烫,她不用试表都知道,体温起码要三十九度靠上了。
池盏把身上毯子又裹紧了些,还抱了只布偶来使自己暖和起来。
出点汗就好了,她无声安慰自己。
可高烧下的睡眠哪有那么容易。
池盏要么被一阵又一阵的电流感惊醒,要么就是被冷醒。
头痛欲裂。
后来,身体实在难受,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十六。
池盏将小毯子裹在身上,打算出去找点退烧药。
站起来的瞬间,她迈出步子,身体轻飘飘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脑袋上又顶了个人。
她记得迟观白是从隔壁房间拿的药。
池盏顺着记忆里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她在墙上摩挲着,寻找着开关。
“啪”一声,房间骤亮。
刺得池盏睁不开眼。
她靠在墙边,手搭在眼皮上,缓了几秒才适应眼前的光亮。
医药箱放在柜子底层。
池盏摇摇晃晃朝柜子走去。她蹲下身,坐在地上,粗喘着气,从医药箱里找药。
好在布洛芬就在最上边一层。
可就当她站起来时,意识出现了一瞬恍惚,天地好似旋转。
池盏身形没稳住,向后倒去,腰撞在旁边桌子角上,池盏闷哼一声。
“池盏!”
池盏抬头,入目是迟观白焦急的神情。
她放下心,卸了力,任由自己从桌边滑落下去。
朦胧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池盏,他会接住自己。
腰部被揽住的瞬间,池盏沉沉睡了过去。
迟观白碰到池盏胳膊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滚烫。
他伸手,拦腰抱起池盏。
女人看着高,抱起来却轻得很。
池盏在迟观白怀里并不安稳,她本能地寻求温凉的地方,紧贴着迟观白,蹭了又蹭。
迟观白将池盏抱回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甫一转身,别感觉自己上衣衣摆被人轻轻拉住。
说拉都不准确,因为池盏根本没有使出一点力气,只是凭借本能抓了抓。
他听见池盏呢喃,说冷。
可是。
姑娘一边说冷,一边又往他身上靠,说身上烫热,说让他别走。
迟观白没敢将卧室灯打开,怕光刺眼,扰了池盏睡梦。
于是,整个房间只剩下一盏床头小灯,倦倦地散发出细微的暖黄色的光。
迟观白垂眸看着昏黄灯色下的池盏,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将手贴在池盏滚烫的脑门处,柔声道:“我去拿药,不走,一会儿就来陪你。”
听见迟观白的话,池盏睁了下眼。
眸底被雾色遮掩,唇苍白,可脸上却泛着诡异的红。
她点点头,微眯着眼,轻声说好。
等迟观白再回来时,池盏已然入睡。
从她紧皱的眉头,团紧的被子,不难看出,池盏睡得并不安稳。
迟观白将手里的被子给她盖上,又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他走到床头,蹲下身,怕吓着她,连动作都不敢有,只敢小声地喊着池盏的名字。
“池盏……池池,醒醒,吃药了。”迟观白一遍一遍小声喊着。
池盏脑袋昏沉,眼睛睁不开,只能顺从本能“嗯”了一声。
迟观白绕过池盏脖颈,将她扶坐起,将温水与药递给她,哄孩子一样:“池池,先吃药。”
池盏晕乎顺从地接过,利落地将药物吞下。
水温正好,不知道是水的缘故还是发烧的缘故,池盏觉得这水格外甜。
于是,她抬头,眯着眼说:“还想喝。”
迟观白点头,将一个抱枕放到吃池盏身后叫她靠着,自己去倒水。
池盏这时候已经不是很困了,身上隐隐传来阵痛。
她分不清是嗓子疼,手腕疼,肌肉疼,还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
但就是难以忍受。
池盏疼得想哭。
迟观白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池盏接过,没喝完,她把玻璃杯放到床头。
嗓子不疼了,可身上还是疼。
她咬牙苦忍着,可眼角还是渗出来几滴泪。
也难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就算平日里再要强,再能忍痛不叫苦,可到了病痛里,依然想哭。
迟观白见她落泪,慌了神:“怎么了?是哪儿难受吗?”
池盏点头说是,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猫通灵性。
大猫跳到池盏床上,舔着池盏的手背,一下又一下。
“来,起来,我送你去医院。”迟观白打算将池盏抱起。
池盏依旧摇头说不。
迟观白脸色沉下来:“你要再不去医院,你就该烧成碳烤鱼了。”
池盏被这形容逗笑,她想了想,碳烤鱼太丑,于是点点头说行。
迟观白又问她能走不能,池盏摇头说没有力气。
其实,池盏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靠人搀扶着也勉强能下楼。
但她不想。
她想被迟观白抱着,前两次都没能感觉出来,太亏了。
迟观白看了她一眼,往她身上裹了层毯子,拿上手机匆匆向医院赶去。
被人抱在怀里时,节奏随着脚步变化而变化。
那是种特有的颠簸,池盏想。
这种颠簸起伏像婴儿时期妈妈的怀抱,像年幼时爷爷给做的水床。
池盏在迟观白怀里小声问:“我沉不沉?”
迟观白看着怀里乖巧的姑娘,皱眉说:“跟猫崽子一样。”
池盏歪了下头,才发现,自己跟迟观白心脏还有一点距离。
她内心吐槽偶像剧里都是假的,公主抱的时候,分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别减肥了。”
她听见迟观白小声喊她“池池”。
-
好在医院人并算太多,输液室里剩的有椅子。
医生说是身体有炎症,再加上有点感冒,所以发烧了。
凌晨五点四十三。
迟观白没敢合眼,一直盯着液。
他来得时候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穿了条运动裤和T恤。
迟观白十分庆幸,正因为池盏在家里,所以他连睡衣都没敢换。
月白色从医院蓝色的窗帘里透过。
那是一种说白不白,说蓝不蓝的黎明的颜色。
雾色的光落在池盏恬淡睡颜上,染得人清丽破碎。
姑娘蜷起腿躺在折叠椅上,像只小猫松懈地窝成一团。
迟观白伸手向池盏额头探去,终于退烧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液体还剩下最后一点。
迟观白揉了揉肿胀疼痛的太阳穴。
输液室里现在只剩下他俩了。
外面是清洁工过来打扫卫生,发出咚咚锵的声响。
在此刻寂静的医院里,迟观白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居然难得地感受到了安稳。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疼的颈椎,推开门去护士站叫人。
护士给拔针时,冰凉的一下,池盏悠悠转醒。
她抬手揉了揉眼:“输完了?”
“输完了。”迟观白坐在她旁边,给她按着止血的棉球,而后转头冲护士笑笑,“谢谢护士。”
“没事儿,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去前面签个字再走。”小护士收拾着输液管,艳羡地看向池盏,“你们感情真好,你男朋友守了一晚上。”
“嗯,是挺好的。”池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迟观白。
迟观白大大方方任她看,顺着小护士的话,点头说:“我知道。”
“辛苦了。”池盏扁了下嘴,看着有些憔悴的迟观白,又想起昨天迟观白说的话,她又心疼又感动,于是她伸手牵牵迟观白小指,“我梦见你了。”
“嗯?”迟观白一手拿着毯子,另一只手拉着她手去门诊签字。
池盏身上穿着迟观白的外套,松松垮垮垂在膝盖上方,露出来大腿最细的一部分,显得整个人单薄清瘦。
等池盏签完字,俩人走出医院后,迟观白才继续问道:“梦见我什么了?”
池盏笑着张开手迎接初升的太阳,灿烂一笑:“梦见咱俩破产了。”
“破产了还笑得这么开心?”迟观白笑。
“我梦见咱俩破产之后,我去兼职饿了吗,你去兼职美团,后来咱俩骑着小电动在某一家店相遇,老板娘说咱俩不合适,是对家。”池盏眉眼弯弯,除了依旧有些苍白的面容,丝毫看不见昨晚的颓废病气。
“梦都是反的。”迟观白走到池盏身边,伸手搭在池盏肩上,也笑着看向太阳。
池盏说:“我想看日照金山。”
“去呗,等有空放假带你去云南。”迟观白低头笑,神色认真无比。
池盏伸出手:“拉钩。”
“幼稚死了。”迟观白按下她的手指,笑着说。
池盏闹着玩儿似的锤了下迟观白胸口,凶巴巴地说:“拉不拉?”
迟观白无奈看着她,眼睛里是戏谑的笑。
“我查仨数。”池盏伸出手指。
池盏一句“三”刚出来,就见迟观白歪头笑笑,勾上池盏的小指。
“拉。”
“盖上章了,就不能变了。”
池盏逆着光,五官看不清楚,可唇角漾开的一抹纯净的笑,却极为清楚地撞进了迟观白眼里。
那是天生明媚,天生高扬的人。
他心一下子塌软一块。
迟观白淡淡笑:“肯定陪你去,绝对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立了个flag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