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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轩院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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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晚间,荀阡已前来回话。

那厚厚一摞写着大字儿的纸,苏小楼挑灯懒懒翻过两页,便没了兴趣,随手一丢散到碳盆里。

盆中,猩红的炭,火苗子飞快的舔净纸,厚厚的一摞不时便蜷成一团灰烬。

苏小楼攥起勺子,心不在焉拨动着碗中的白梨:“良安看过了?”

荀阡应了声“是”,见苏小楼垂眼瞧着一堆信件发愁,笑道:“公子可是还再犹豫?”

苏小楼拿起两封未拆的信,递给荀阡:“北边有傅朝百盯着,我去了用处不大,反倒碍手碍脚。”

接过信,荀阡有些迟疑,他保守道:“四殿下求贤若渴,三番五次托人请公子去河西,也是一片真心实意。虽说是自削了王位,这一棵树还是能遮风避雨的,是个稳妥的去处!”

“遮风避雨?”苏小楼不大赞成地摇了摇头,他缓声道,“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已能定住一方风雨,这心机同那蛟龙江的一道儿深,黑的不知深浅,我可不想时时同这种人打交道,累得慌。”

荀阡没有接话,犹豫片刻,攥着信还是舍不得烧。

苏小楼见状,顽笑道:“潜龙在渊,自是真心实意。若一朝大业得成,腾于九天,我这只算计过的狐狸,也不知是要劳烦他水煮着,还是火烤着?”

喝了一勺冰糖水,他懒洋洋地勾起嘴角:“老皇帝的这一窝儿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离远些,免得被人倒打一耙。”

荀阡默不作声,想了一时,又干巴巴地劝道:“可是……可是四殿下好歹同我们没过节。”

“是没过节。”苏小楼仰身朝后一靠,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当个趋炎附势的幕僚,依人门户,看人眉睫。这性命是稳妥了,却同木偶一般,被人提着线左右拉扯。人难受,不痛快,我也不乐意。”

他悠悠叹了一句“非我所谋!”,指着右手的一摞信,声蓦地一沉:“定西侯府送来的信,一封不留,统统烧掉!也不必用些客套话搪塞人,他是个聪明的,北边就算了!”

苏小楼一锤定音,荀阡默默一叹,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拒了四殿下这一头委实有些可惜,心底却悄悄泛上一丝喜意。

他直接道:“公子可要回京?”

“不去。”苏小楼摇头轻笑,“沐千里送来的话本子上说了,这几个月,三贤王在朝里上蹿下跳,选着明年春闱的主考官呢。”

“这同公子有何干系?”荀阡奇道,“无论这主考是谁,凭公子的本事,那榜上铁定是有名的!”

苏小楼微哂:“原不相干,只是贤王殿下极力举荐的那一位,偏巧与我同姓。”

忽的,他停了笑,阴沉的脸上满是憎恶:“我虽认祖归宗,算在了二叔的名下,与京里那位刑部尚书到底断不干净,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免得将来落人口实,凭空惹出一些麻烦!”

“是老爷啊……”荀阡唏嘘着大气不敢出,心里颓废。

七月下,朝中新上任了一位吏部尚书大人,姓刘,名三省。按着惯例这个缺该轮着吏部补上,以后朝中议事,下面也好有一片支应的。

荀阡略一思忖,侥幸道:“不该啊,刘大人才从翰林院提起来,尚未成势,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力推一把的,贤王这主意怕是定不了。”

“定得了!”苏小楼肯定道,“刘司业负责明年京察,以及各地官员的升迁考核呢!”

他嗤笑一声,似是极为不屑:“据说,这是太子殿下好心,亲自上了一道折子提醒的,真是天大的荣耀!”

荀阡茫然:“这不多此一举吗?历年京察考迁本就由吏部尚书负责,太子的这一道折子倒是显得多余!”

“那可不一定。”苏小楼悠悠笑着,太子李元祥行事虽然鲁莽,但却不笨。

他道:“吏部的官帽子原由太子殿下的人戴着,可惜年前在沐千里那儿绊住了脚,跌了个大跟头,丢了这顶帽子,之后由刘司业戴了上去。太子殿下断了一臂,这将养了大半年呢,没讨着一点儿好处,可能心甘情愿?”

荀阡被绕地头晕,细细理了一时,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他实在不明白太子讨没讨着好,心里情不情愿,同这贤王荐的主考人选有何关系。

苏小楼拿起扇子,气定神闲地桌上一敲:“据说,那日朝会热闹非凡。太子殿下前头上了吏部的这一道折子,之后将将要散的时候,贤王殿下掐着尾巴,又上了另一道折。说这刑部尚书苏文起,为官刚正,持正不阿,当为会试主考。据说,这议案一提,群臣激愤,连张聪鞥那个闷嘴葫芦,都站出来争了几句囫囵话。活生生将那朝会又后延了半晌,直到堂中人饥肠辘辘,腹内空响,还尽忠职守,久久舍不得散场……”

那语气极为随便,风轻云淡,一副说戏的表情。权当那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过话本里的一折风花雪月,嬉笑而过。

他扬扬一笑,落扇下了定论:“这一出,说的便是煮豆燃萁,真是一对好手足!好兄弟!”

“刻意的!”荀阡似是回过意,愤愤咬牙恨着,随即眼中又是一怔,担忧道,“公子,难道贤王同太子……”

“不会。”见人没懂,苏小楼笑道,“那个位子,一个得了,就没另一个什么事了。”

接着,又是漠然一叹:“成王败寇,事关生死,谁不拼命,到最后便没了享福的命。”

这一说,荀阡整个人更加糊涂了。

苏小楼淡然一笑,替人细细解释道:“估摸着太子殿下原是想推个自己人上去,揽一揽这天下的英才,祛一祛今年的晦气。先递一道折,撞个日程,给才上任的刘司业挂个差事,以‘吏部繁琐,无暇应接’为由,断掉吏部这一头的念想,然后徐徐图之。”

他微微一叹,“可惜啊,太子殿下的运气背到家了,不知被哪一位幕僚走漏了风声,让贤王殿下半路杀了出来,捷足先登了一步。贤王殿下呢,因着我的原因,荐了老皇帝最得意的那个心腹。贤王殿下一步好计谋,一箭双雕,等等——”

摇了摇头,他心里一顿,坐直了背,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笑道:“既让我铩羽而归,又讨了老皇帝的欢心,还借着太子殿下搭的桥,踩了太子殿下一顿,最后又表了忠心,把自己摘得干净。看来这几年贤王府又新添了不少谋士,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这种一举多得的计策用多了,养成贪念,这以后落了毛病,反被陷了进去,可是得不偿失的!

苏小楼抿唇一笑,不过贤王府既有这等高人指点,他回得去才怪!又想到中书令当年夸下的许诺,他断然摇头,如今那老东西连自己的孙子都能坑,他真是白瞎了这双眼睛才信了人。

高兴地敲着扇子,他连叹了两声“有意思!”,才又道:“主考这事就差明面一道圣旨定下来了,千里那边估计也不好插手,京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惋惜着:“到底是大意了……”

苏小楼的这一句大意,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太子。

荀阡没问下去。

他静静捋了半晌,似乎是明白过来了,对着苏小楼点点头,苦恼道:“那公子我们作何打算?”

“现下木已成舟,能如何打算?”苏小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自然是最坏的打算。

他道:“北边的不想去,京里的不让去,两手空空原道回长州,又怪丢人的,这个情形你说该怎么办?”

悠悠一叹,苏小楼举起那张□□过千百遍,又被抚平的官凭,眼里说不出的兴奋。

他喟叹道:“我这些年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怎么就这么招人厌呢?”

眼睛徐徐扫过朱红官印下的墨字,苏小楼目光一定,乐道:“尚书府、谭家、贤王、太子……还有中书令,这一个个的都不想我进京,拼命把我朝江延府摁。我现在倒是好奇的很,这个龙口县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苏小楼来了兴致,荀阡脸上却是一变。

蛟龙江下游的一州两府,水上卧着条龙,陆上拦着头虎,龙蟠虎踞,走起来是各有各的苦楚。

尤其是涿州、平川府这两境交接之处的大衍山,山林密茂,流匪四窜,多如牛癣。

加之山川形变,犬牙交错,几处地界权属晦暗不明,两头的衙门单打独斗折腾了这些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此起彼伏,毫无建树。

凭借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人文优势,盘旋在那几处茂密林子里的山头客修房筑屋,添丁加口,久而久之,成了一块沉疴宿疾,斑秃在大衍山上当起了主人。

他担心道:“那一带不太平,大小姐带人都走的艰难,公子三思!”

“不到进京的时候,去了也是枉然。”苏小楼慢慢抬起头,甚是无聊地看着那一盆不温不火的炭盆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这龙口探一探,打发些时间倒也无妨。”

见人固执着要去,荀阡再也沉不住气,他绷紧着脸,提声阻拦道:“公子,蛟龙江可是贤王的地界!”

苏小楼兀地笑起来,他轻松调侃道:“我知道的呀!”

继而空洞的眼里闪出一丝亮光:“所以才更要去走一走,看一看,到底是这龙口县把我给嚼成末吞了,还是我把这条蛟龙抽筋扒皮,另换一副根骨……走这一趟,惊心动魄,光是想想就觉得精彩纷呈。”

看着苏小楼一副欢心期待的模样,荀阡心里凉飕飕地打颤。

他脸上挂着单薄的笑,放缓了声音,好声哄道:“公子要不要先同沐大人商量商量,这京里的事,大人还等着公子拿主意呢!”

苏小楼按着额,神色郑重起来:“沐千里那边不用担心,他自己能应付的,何况这些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而且应付不了的,已经不声不响给他推来了。

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他有些任性道:“再说了,他们的棋都杀到眼前了,我能退到哪儿去?既然人家辛辛苦苦作了一场局,又费尽心思拖着我进去,赏个脸,陪他们耍一耍又何妨?”

他舒朗一笑。

不过这回,他可没上次那般容易拿捏了。

苏小楼心情大好,他张狂道:“这一次,我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搅他个天翻地覆,四方不宁!”

抹掉虚伪的笑容,眯起的眼睛,像是追逐着什么猎物一般,死死咬着不放。

他狠厉道:“不都是拼着要活路吗?我偏将他们朝死里拖!我怕什么呢?一条贱命,苟延残喘,玩儿够了,拉上几个垫背的,我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一番话说的过于激动,人呛了气,撑在桌上轻咳了几声。

荀阡被那冰彻透骨的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道不好,望着人担忧一时,知是劝不住,多说无益。

他摇头叹了声气,低沉着声音顺道:“公子若想去江延看一看,路上的一些小毛贼倒也不怕,我再加派些人手就是了。”

“不用!这件事自有傅家安排,你们我另有打算。”苏小楼调匀气息,收起方才的怒意,顿了一顿,转回了矜持,又温和道,“走了一路,大家都累了。明日出游,该歇的时候就好好歇一歇,免得路上牵肠挂肚,走的不安生。还有,”

他抬眼顿了一顿,望着荀阡笑问:“尚书府的那只小蚂蚱如何了?”

荀阡微微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早间卫翎瞧着人不老实,给捆了,交到了周伯手里。”

“难为他们忍了这么久……”苏小楼也跟着乐起来,片刻之后,他又吩咐道,“小蚂蚱蹦嗒了一路,该递出去的消息也递得差不多了。这入了秋,天也凉了,各处都准备准备,趁着我得空,也好送他一送。”

冷漠的语气,荀阡恭声应下,又静了一时无话。他躬身将炭火挪远了些,拾起铁钳子,拨了拨盆中发白的炭灰,又抱起一摞信件,一张一张慢慢丢了进去。

盆中,一张一翕的灰白,不时,死灰复燃,红红的火苗跃然纸上,熊熊烈烈的一片,越烧越旺。

苏小楼那边拾起笔,思索良久,将下午的半封信续写完毕,装了封,加了私印,搁在一旁待发。

而后,他絮絮卷着一张游鱼戏龙图,似又想起了什么,拿着画轴抵住下巴,歪头怔了半晌。

只听他低声喃喃了几声“渔翁”,人笑靥如花,眼中一片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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