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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轩院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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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通的一声“继续”,吕材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懵了头,不知道接下来“继续”的是哪一桩事。

他张了张嘴,迷茫道:“小的、小的不知还有什么事得罪了大少爷。”

“这坏事做多了,别人找你算账的时候,自己都不清楚是哪一件了。”周通啧了两声,很是可怜的看着吕材,他掂量着竹签,一字一字冷冷提醒道,“苏家的老庄子!”

接着,手里竹签朝前紧了一紧,不耐烦地蹙紧眉头:“你到底有没有想起来!?”

吕材盯着眼前不停晃荡的尖锐发憷,结结巴巴道:“有有有……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周通来回踱着步,“且先算算今年上半年的收成,六月你给苏府交代的是三千两,这个数太少了!”

吕材被人绕的心怵,赔笑解释道:“周管家,今年的雨水少,庄子里能收起这个数,已经不错了。”

“是吗?”周通脚下一顿,尖溜的竹签轻轻敲打在人脸上,“那你知不知道,我问的究竟是哪一处的田庄?”

吕材紧张地盯着竹签,含糊道:“雨水少,那一处田庄都是如此……”

“苏家几处老庄,依山傍水,雨水少,可以引湖里的水,江里的水,这收成是保的住的!” 周通上前一步,“看来这指甲是没有挑疼,人还是不规矩!”

吕材一听,顿时一慌,发疯似的退身挣扎。

周通没有再动作,只是缓缓陈述道:“三十年前分家的时候,老太爷共有七处庄子。所有庄子由长房经营,但各处收益二位老爷是平分的。后来二老爷成亲,大夫人将其中三处庄子划到了二夫人的名下,这三处便算是二房的体己,另外四处照着旧例,依旧是兄弟平分。如今吕管事拿着三千两来糊弄苏家,谭家这是穷的,连我们苏府的体己银子都瞧上了?”

一听攀扯上谭家,吕材浑身虚汗,立马对着苏良安服软道:“……二少爷恕罪,二少爷恕罪,这这这只怪小的老实愚笨,经营不善。且那庄子上的刁奴,仗着资历老,个个不服管,时时闹事,年年都要赔上几千两……”

吕材絮絮叨叨说着,拿着兔子的苏良安,听得糊涂,却是满脸怀疑。

忽的,桌上咣啷一声沉重,掀开的茶盖,颤巍巍的在黑漆的桌面上打着旋儿。

苏小楼眉眼皆是不耐,他敲了敲茶杯沿儿,道:“周伯,请几位进来。”

周通恭声应了句“是”,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门边儿,高举起帘子。

这进门的一排三人,高矮不一,肤色是两黑一白。中间白净的年轻男子,穿着一件灰色道袍,左右两张黑脸皆是粗布长衫。

那三人手中皆环着几本册子,两边的躬身行过一礼,中间的略微抬了抬手。

苏小楼对着三人微微一笑,寒暄道:“眼下非年非节,又值秋收,各处忙碌,劳烦三位庄头亲自走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三人拱了拱手,口内皆称不敢。

苏小楼和缓道:“几位管着庄子里的事,是我们苏家的老人了,想必在我母亲和二婶跟前也是办过事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我和良安年轻不知事,难免被人糊弄,刚刚屋里问的一通话,诸位听着心里有数,但我们却不知底细如何……”

话语未落,一个宽脸卷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冲步上前,他急道:“大公子,小的姓牛,祖上跟着太爷走过镖。这吕材分明是血口喷人,你可不能信他的话!”

络腮胡须照着吕材的脸狠啐了一口唾沫,牢骚起来:“这几年他可没少朝我那庄子上塞人,什么长工短工,都是好吃懒惰的不做工!收了米粮,我那大场地里晾着风,他们夜里摸黑,扒拉了两三车朝外头卖,被我抓了个现行还不认!呸!刁奴,贼喊抓贼!”

“贼喊抓贼,确实是刁奴!” 苏小楼点头应和,又缓着语气问,“可这年年赔钱又是怎么回事?”

络腮胡须默默退回了身,最右侧的老者慢慢上前,拱了拱手:“大公子,小的姓李,早年间老爷夫人瞧得起小老儿这身种田的本事,给了恩典,领了处田庄管着。当初老爷在桃林县当县官的时候,小老儿去拜过年,夏日里也会送些时蔬鲜果。每每到了府里,大公子便缠着小老儿编草蚂蚱,养蝈蝈,公子可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苏小楼明朗笑道,“不仅编草蚂蚱,还给我编了一对儿大蝴蝶,老人家,这些我都记着呢!”

“大公子好记性!”李老头欢喜的夸赞,接着又唏嘘道,“小老儿如今年纪大了,大蝴蝶也编的不利索了,人就在庄子里白养着吃饭,偶尔的看两页账,底下的事都交给了儿子们管,可惜两个儿子没一个成气的,把夫人交给小老儿的庄子管得是一塌糊涂。”

苏小楼按着眉,细思片刻,他有些怀念道:“蒲边的庄子挨着桃林县,风景好,我母亲以前常去那处钓鱼,庄子里出了什么事,老人家你只管说,我定的了主意!”

李老头定了心,痛声道:“前些年,笋价高,这个吕管事逼着人填了几处鱼塘,让我们种笋。塘填了,笋种了,不想回头价跌了,他又让人刨了笋,一季换着三四样的种。”

他瞪了一眼吕材:“再后来,这歹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倒腾一个叫猪藤草的玩意,说是稀罕物,地里一放,方圆几里窜的到处都是。我们请人来瞧,撒药、放火烧,各种法子都试了。开了春,又是青绿绿的一片冒了出来,到处的爬,除不尽啊!没几年这猪藤草漫到果林,缠死了大片的果木,后来附近的农田里也有了这玩意,跟着遭了殃……”

李老头叹了又叹,他吸了一口气,镇定道:“我们庄上收成虽不济,每年吕管事安排人来还是收了款走的,至于赔钱二字,大公子,我们庄子担不起!”

“猪藤草的事不能耽搁,让人描个草样子四处打听,问问那些老大夫、药商,只要能除,多少银子都无所谓。”李老头拱手一应,苏小楼眼中一顿,又嘱咐道,“画了样子,记得给我送一份,我也托人寻一寻。至于那几处池塘,原样恢复,当初谁出的主意,这银子就交代在谁头上!”

苏小楼冷冷看着瘫在地上的吕材,静了一时,道:“你们回去后,各处的人都清一清,有那使唤不动的,好吃懒做的……无论是谁送来的,不必顾忌什么,统统打发出去,这一次,那些脏东西务必都给我摘干净!”

他喝了一口茶,望着中间笔杆一样的年轻男子道:“说了两处,这第三处呢?”

见终于轮到自己,年轻男子抄起袖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苏公子恕罪,在下只是庄子里借住的人,并非庄子里的管事儿。”

苏小楼“哦”了一声,道:“管事的呢?”

年轻男子撇撇嘴:“进了牢。”

苏小楼:“所犯何事?”

年轻男子:“打了一家暴发户的少爷。”

苏小楼:“你们庄头姓什么?”

年轻男子:“姓邬。”

“邬思道……” 苏小楼扬扬一笑,倒是忘了这个老熟人,“暴发户的少爷怎么惹到他了?”

年轻男子:“驱马,踏坏了几处秧苗。”

苏小楼:“关了多久?”

年轻男子凝眉:“两年半。”

“罚的太重,”苏小楼挑了挑眉,邬思道是个有分寸的,他也懒得操心,打算就此打住,不欲多问。

目光微偏,见苏良安眼中忽闪,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含笑替人问道,“打的哪家暴发户?”

年轻男子朝吕材那头捅了捅肘,道:“地上跪的这位!据说是他家远房侄子,姓胡。春日里,胡少爷拿着暴发户的名帖来庄子里打猎,伤了人,被邬思道锤得安静了半个月。后头伤好的差不多了,趁着邬思道去山里寻仙访道,胡少爷带着随从在田里赛马,地里补着秧苗,半天跑下来,从头到尾全又给糟蹋了。”

苏小楼微微一笑:“那庄子这几年的帐……”

“我帮忙管着。”年轻男子焦急道,“苏公子,我只关他三个月面壁思过,邬思道自己赖在牢里两年不走,我这一趟就是劳烦苏公子把人给请回去的!”

苏小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双手一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罚人罚的重了,他又是极要理的人,我可请不回来。这位大人,苏某那庄子往后就劳烦你继续管着了!”

年轻男子一听,顿时愁容满面,哀声连连。

苏小楼由着人烦恼,理了理袖,顾起了自己的事。

他正了正声,认真道:“我这些年在丹彤,一心顾着镖局里头的事,庄子这边懈怠了不少。去岁冬日闲暇,偶或问了一两句,才知晓这几年送到我们苏府的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所以寻着你们来对一对,免得冤枉了好人。”

说着,他抬手一指,周通那边已布置好了几方小桌、软垫。

桌上,茶香袅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泛黄的宣纸上头,压着一方黑珠算盘。

那算盘边角框子几处蹭掉了漆,露出了原本的木白,横梁上下的珠子,油光滑亮,映着桌角的一盏小灯,熠熠生辉。

布置完毕,左右两人抱着怀里的账目走了过去,中间一人略微迟疑一下,落了半步,沉闷地也跟上前去。

俯在小桌上的三人,噼里啪啦的一阵拨起了算盘。

依旧跪在地上的吕材,一会儿望着苏小楼,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三人,眼珠贼溜溜地两处窜。

未到一盏茶的功夫,年轻男子停下手。

周通挪步走至近前,他卷开手里的账本,搭上桌沿儿,提笔蘸墨记了一处。

两人来回指点了几下,嘀咕着些什么,拨了几下算盘,又沉默下来。

这时,拖着半臂的陈一鸣,怒发冲冠的杀进了屋。

连跨几道门儿的陈一鸣,未等人通报,一脚踹下竹帘。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大风跟着人,裹着背上的一斗的黑纱,飕飕地灌了进来。

屋里的人先是被这声响一惊,回过神,又瞧了两眼闹事的人,神色皆是一震。

安静了一时,算账的又低头,飞速的拨起了算盘。

啪啦啪啦的声响里,苏小楼已然起身,将陈一鸣从门口迎至左手茶盅的空位。

他面容严肃,担心道:“陈大人,这是怎么了?”

苏小楼口内的这一声“陈大人”,让刚刚低下头的吕材一阵忐忑,他紧张兮兮地抬起眼,盯望着陈一鸣,开始着急起来。

陈一鸣污泥衣裳未换,黑纱斗笠未摘,湿透的袖襟,滴滴答答挂着沉重的水珠沿儿,脚下踢踏着一双极不合脚的小鞋,十分的狼狈。

脸上的血,混在汗水里,模糊了视线。

陈一鸣就着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环顾一周,屋子里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咬牙一忍,暂坐了下去。

而后,一手撑着身,越过小小的桌案,凑到苏小楼耳边低声冷冷道:“同窗,今日耍我耍的有意思吗?”

苏小楼肩膀一震,吃惊地看着陈一鸣,哑然失声:“劫匪!”

仔细看过陈一鸣身上斑驳的伤痕血迹,又慌声传唤着人:“吩咐下去,让荀阡去找唐大夫,就说陈大人受伤了,赶紧过来瞧一瞧!”

底下的人应声离去,屋里的算盘声音似是拨得小了一些,吕材蜡黄着脸,忐忑的想着那一处出了问题。

苏小楼担忧地侧望着陈一鸣,语气关切道:“遇了劫,陈大人可报官了?”

坐在一旁旁听着正事的苏良安,后知后觉想起了陈一鸣这一茬。

他脸上先是讪讪地一阵,愧疚的不好意思,又见陈一鸣脱了险,乐天地放下心,傻乎乎地望着人一个劲笑着。而后陈一鸣脸色不虞,听不清说了一句什么,似是在责怪苏小楼。

苏小楼那一声关切刚出声,苏良安急匆匆地跑到陈一鸣跟前,低头赔着不是。

他道:“陈大人,我回来的急,一时忘了同我哥哥讲你那边的事,这事怪我,你别生我哥的气……”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陈一鸣,他见苏小楼脸上怖人的红疹消失的无影无踪,人清清爽爽的安坐在哪儿,火气更盛了。

他咕咚咽了一口凉茶,狠狠嚼着茶叶,狐疑地打量着这一唱一和的两兄弟。

沉默间,周通那处已经结算清楚。

他攥着一张泛黄的纸,轻轻唤了一声“公子”,立身回道:“吕管事管的这七八年,大处上算,这头一处庄子,差了三万三千两银子,”

陈一鸣闻言,眉头紧锁,一脸震惊地望着苏小楼。

苏小楼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直直盯着门口,张望着那位根本等不到的唐大夫。

周通继续道:“第二处四万一千两,第三处略多一些,七万五千两。三处庄子这七八年下来,一共是短了十四万九千两银子。”

说完话,周通拱手垂立等着吩咐,陈一鸣听得直愣着眼。

见人迟迟未到,苏小楼拉回目光,他收了收神,很是勉强地对着三人拧出了一个笑,道:“大小姐将来是要入赘的,聘礼指望着你们这三处攒着,庄子里还是要劳烦诸位费费心。至于这帐呢,半年一扎,我不知道是什么新规矩。既是二房的帐,以后还是按着原来的老规矩,一年一扎。每年腊月,账簿跟着年礼都送到京里的新宅,给二公子过目。”

苏小楼顿了一顿,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苏良安认真道:“苏家待人宽厚,那些年节打赏,你们看着添补些,商议好了,拟个规矩,也是交到京中由二公子定夺。我这会儿有外客,就不留几位吃茶了。”

两人拱手称是,中间的道袍斜眼看了看陈一鸣,欲言又止,歪了歪头略带不甘地跟着抬手离去。

送走人,再次回到屋子里的周通恼怒不已,他狠狠剜着摊在地上的吕材,恨不得将人扎成个筛子。

苏小楼依旧心平气和,他折起那张泛黄的纸,斜眼望着陈一鸣,沉声道:“七年,十四万九千两银子,不多!”他顿了一顿,将折纸放到苏良安手中,又轻声道,“但也不少。”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苏良安的头,笑道:“好了,该听的,你已经听完了,接下来的就不是你能听的了。你也长大了,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三处庄子今后要怎么管。”

苏良安可怜地努努嘴,无助地晃着苏小楼的胳膊,道:“哥,我管不了的……”

苏小楼眼中发酸,他已将庄子摘了干净,能做的已经做了,这以后的路该苏良安自己走了。

默了一默,终是狠下了心,他费力地摇了摇头,将话讲明了几分:“凡事别总想靠着我,我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们!柔柔成天舞刀弄剑,连根针都穿不了,没耐心,也是个马虎大意的,她是指望不上了。你这个小的,以后就多担待她一些,她那么凶,多替她留些聘礼,将来找个如意的,招进来……”

苏小楼似是安排着后事一般,越说越细碎。

苏良安听着不大对劲,他惶惶不安地握紧苏小楼的右手,手心攥的一片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你傅二哥要是回来了,让他教你算算帐,看看账本子,你多少学一些,以后千万别同我这般被人糊弄。我要说的就这些,闹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回去了好好休息。” 苏小楼挣开苏良安那暖呼呼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牵着人稳稳交到周通手中。

他郑重道:“周伯,送他平平安安的回去,你看着他睡下,我这边让荀阡过来。”

周通沉叹了一声,携着苏良安,领着一众仆人都退了出去。

关上门,静悄悄的屋子里,还剩下苏小楼、陈一鸣、以及心乱如麻的吕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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