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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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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县,山缘渡口。

江水湍急,浪花拍岸,谢远临江而立,一身白衣上披着件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罩住了脸,无人注意到那双自带一分风情的桃花眸此刻的凝重和郁结。

他与木羽及她带的人分开行动,按照自己的速度,他会率先赶到目的地。

一路行来,雾楚国界之地比前些年相比萧条了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面黄肌瘦的乞儿几乎随处可见,眼前景象几乎无时无刻不揪着他的心。那年他刚挥别了原善,心下决定,先前生活过的地方,他不会再回去了,就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那时候整整一年,他也与一个落魄的乞儿无异。一个几乎无任何谋生技能的世子,灰头土脸地吃尽了苦头。也或许是那个时候,他心里滋长了一些从前未有过的东西。

不知在江边站了多久之后,有一艘渔船缓缓靠岸,他也没有发觉,眼神仍是黯淡的。

艄公见江边立着个高大的男子,虽看不见面容,衣饰也极其普通,却能从此人周身气质瞧出男子与蔷县普通老百姓不大一样。

“公子,坐船是不啦?”是一句带着浓浓蔷县口音的话。

艄公看上去不算老,头发只有些许花白,皱纹也只有眼角、嘴边浅浅几道,声音并不苍老,听上去更像是刚刚迈进中年的男人。

蔷县是雾楚的边境,离皇城月壬距离甚远,马车需走上半月,就是一个人快马加鞭,也得十天才能到达。谢远这些日单独行动,骑马而行,第九日到达了蔷县,此刻已是风尘仆仆。由于此地过于偏僻,当地居民讲话都带些口音,听不惯的人需得仔细听才能听懂对方说什么。谢远在蔷县一家客栈休息了一夜,也听客栈一些人用当地话胡侃,他某一年曾路经此地,再凭着他在江湖游历的几年经验,短短时间内就熟悉了当地人的讲话方式。

天色渐暗,艄公的大嗓门似乎将暗沉沉的天色驱散了些,“我说公子啊,您要是想北上到对岸泷南去嘞,今日就我老于还会往返一趟,其他人不去的嘞,错过这趟,可就只能等后日啦。”

谢远听到‘老于’这个名字,眉梢一动,只见对方状似无意地调整了一下头上的帽笠,手放下时触碰到了右耳。

谢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口中念出一句密令一样的东西,放低了声音。

“树捕风息千余载。”

艄公答:“风不止息我不灭。”

看来这位艄公就是徐白玉那一天跟他提过的人之一。

谢远朝他略一点头,“于先生。”

老于嘿嘿一笑,“叫我老于就好。您可是凌庄主?”

“正是。”

“阁主从不将对接密令告知外人,既然告诉了您,想必对您是极具信任的,上船来吧,”他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若没有我老于,十天半个月也没人敢去那泷南的。”

谢远这些年习惯了在他原本的面具上再罩上一层假笑面具,看上去十分擅长跟人打交道。而他确实是深谙此道,在吞下许多血泪和羞辱后,他要是愿意,而且有这个必要时,他能舌灿莲花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而此刻,他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回应自来熟络的老于。将凄风苦雨的蔷县走过一遭,他的心情没办法不沉重。

谢远正要上船,忽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等!等等。”这声音像是费了许多力气才喊出的,带着种似乎多日未吃饱饭的虚弱。

谢远回眸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女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来,还没到跟前,就因为太急而没有看清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

“当心。”谢远伸手扶过了孩子。

“小孩,又是你啊?”

是老于的声音,只是语气似乎有些不快,不似刚才的热情和爽朗。

“我跟你讲多少遍了,我不会带你渡河,你说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作甚?其他人要知道了不会说我人口贩子?”

小女孩也说着一口蔷县方言,恳求道:“叔叔,求求你,带我过去吧,我有钱的。”

她摸了摸身上,将两个铜板奉若珍宝般捧给艄公看。

“唉,回家去吧,那里危险,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异乡,你说是这样吧小姑娘。”

小女孩手足无措,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重复着那句她跟艄公说出过无数遍的话,“我要去找爹爹娘亲,求求你了叔叔,我真的很想去找他们。”

艄公正要再次开口拒绝,‘别’字刚说出来,谢远就止住了他,“老于,先等等。”

小女孩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向了谢远,眼泪还没有擦去,消瘦的面颊上挂着泪珠。

谢远蹲下身,目光与女孩齐平,他用不甚熟练方言回问道:“小朋友,你爹娘呢?”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谢远的脸,还有他的善意和担忧的眼神,跟往常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可一问起爹娘,她就不愣神了,豆大的泪珠比刚才还更汹涌地流了出来。

“爹爹,娘亲,呜呜呜呜呜呜,”小女孩哭着,“他们,他们被抓走了。爹爹,娘亲,就是过了这条江,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不要着急,”谢远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家里你跟谁住?”

“舅,舅舅,舅妈,他们,他们是坏人,我……呜呜”

谢远注意到她瘸了的脚,脸上还有一些很明显的青肿,“他们对你不好?”

小女孩用呜咽的声音回答了他。

谢远的脸阴沉了下来。他转头问旁边的艄公,想确认这个答案,“老于,她爹娘可是被流宋士兵抓去的?”

艄公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听说是泷南那边不知道是要修建什么东西,人不够,就来离它那最近的蔷县来抓人。”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就今年,才没几个月就抓了五六回人了啊,至于她爹娘,应当是上月被抓的。小姑娘每天都来这边,哪有船夫敢真带她过去啊?”

谢远眸色愈深。这些年他并非只待在山庄,对外界信息不闻不问,相反,因为徐白玉的缘故,他对一些事多有了解。

雾楚皇帝无任何魄力对流宋这匹獠牙长齐的巨狼采取任何强硬措施,毕竟再怎么样,都不妨碍千里之外的皇城人民寻欢作乐,同样也碍不着皇帝在宫中的每日宴饮、酒色沉迷。而太子,及冠后就领了官职上朝听政,据说多次进言过应当主动出击,不能任由邻居这匹虎视眈眈的恶狼日渐壮大,他的理由是,蔷泷之战,雾楚略占了上风,就算流宋不知什么原因实力大增,也没有增到不可战胜的程度。

朝中年纪大的主和派大臣是最多的,太子的话一出,就处在了几乎孤立无援的位置。

他们不敢打。蔷泷之战后劳民伤财地又打了两次仗,本国皆惨败,边境之地的人民他们不管,只是财务危机确实蔓延到了皇城,弄得月壬也一片凄风苦雨,叫苦连天。流宋曾向雾楚派出十个质子,皆为皇室旁支子弟,其中甚至有家仆攀附家主生下的孩子。而雾楚派出去的质子,里面却有月壬最尊贵的公主,皇后的亲生女儿——华念公主,一个未及笄的小女孩,为表诚意送去了流宋。他们的敌国承诺,待华念公主的年龄一到,就许配给皇子为妃,当做和亲。而这一纸约定漏洞颇多,可说是无任何强制效应,自然是兵强的那方想撕毁便撕毁,到时候怎样,谁说得准呢?

现如今,流宋那边想抓人就抓人,蔷县百姓的命与草芥无异,办事毫无任何律法可言,当地官府难道都是丫的眼睛瞎了的酒囊饭袋?

“大哥哥,我饿,想吃东西……”女孩的声音很微弱,恳求地抓着谢远的衣角。既是羞怯,也确实是因为饿得浑身无一点气力了,她心觉眼前的哥哥是个善心的好人,就大着胆子开口了。

谢远找出了一块饼给这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水囊也打开递给了她,温声道:“给,你先吃,不够还有。”

女孩眼睛亮了,一拿到饼就狼吞虎咽起来,连水囊也来不及接过。半张饼下肚,才后知后觉地又红了眼眶,不过这也依旧没有放慢她啃这张大饼的速度。她在路上看见过很多饿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她不敢乞讨食物,因为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请求后都会对她污言秽语,骂她是小偷,甚至打她一顿。可她知道,被她乞讨的人,其实也是快吃不起饭的人。她腿上有伤,除了因为舅妈打过她,也因为一条咬她的狗。她骂自己罪有应得,谁叫自己昏了头要去偷那家卖的黄面馒头?他们家的恶犬可凶了。

“慢点吃,别噎着了。”

谢远有些为难。他是想带女孩渡江去,再帮她找爹娘的。可自己任务在身,先别说带着孩子多有不便,若遇到凶险的时刻,他又如何能确保一定能护她周全?这岂不是白害了一个孩子性命?再加上人海茫茫,流宋抓走的人有不少,找两个人的难度可想而知。混进敌营这件事,他一个人能做,再多带一人,就束手束脚多了。

“喝点水吧。”女孩果然因为吃得太急,咳呛到了,谢远拍了拍她的背,好一会这阵剧烈的咳呛才缓和下来。

谢远:“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呢,他们叫什么,样貌什么样?能描述给我听吗?”

“音音。”叫音音的女孩在谢远的目光和关怀的语气下,似乎还有些愣怔,还有些难为情。“我爹爹叫黄严胜,娘亲叫许芳月,他们的长相……”

“爹爹很高很高,每次我都不敢和他玩骑大马,可我后来就敢了,因为爹爹的肩膀很宽,他一定不会让我掉下来……”

“娘亲很漂亮,头发很长,眼睛细细的,她的手掌很暖和,手指有点粗糙,握着我时很舒服……”

谢远一听知道这些信息完全不足以让他从无数人中一下就确定谁是音音的父母,在一个还未长高的小女孩眼里,父亲应当都是高大而不可及的吧,母亲的手应当都是暖的吧……虽说这个念头激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谢远还是迅速就把差点乱的思绪整理回来了,又跳回了音音向他描述的话语上。

再加上到了一个未知的环境,生死都是说不定的事。名字是知道了,但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同名同姓的人呢?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着女孩说完了这些对寻人来说无用的一长串话。接下来他又问了诸如她的爹爹娘亲脸上有没有痣,有没有什么伤疤或胎记这种更细致的问题,好帮助寻人时缩小必要的范围。

待这段问答结束,音音睁大了眼,后知后觉问道,“大哥哥,你要帮我找他们吗?”

她不觉声音哽咽,“我是不是也可以一块去?”

谢远仍像刚才那样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大哥哥帮你找他们,你先乖乖等着我,好吗?”

他转头问艄公道,“老于,蔷县可还有其他你们的人,能帮忙代为照管孩子?”他凝思一想,又问:“常秉可帮得上忙?”

根据徐白玉说法,常秉是树耳阁在蔷县的眼睛之一,他以布衣身份在当地捐了一个小小官职,因为颇受蔷县州州长的赏识,加上其人能力出众,得到了多次擢升,接着便顺利便布下了他们在蔷县官僚系统的眼线。也因为这样,关于蔷县这个偏远之地,树耳阁知道的东西,要比日益腐朽的中央朝廷多得多,许多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树耳阁的眼睛。

老于忍不住道:“公子,你真要帮这个娃找爹娘啊?恕我直言,这两年被抓去江对岸的百姓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光凭这三言两语的信息,这跟大海捞针无异啊。阁主有往泷南之地派过眼线,可都有去无回,被抓走的蔷县百姓具体被带去了哪,连我们这常年打探消息的人也两眼一抹黑。”

老于的劝告对谢远没有一点用,谢远抬起眼,只是客客气气地问,“能否告诉我常秉府上往哪个方向?我亲自带她去。”

据他所知,蔷县这些年几乎成了一个不受控的小中央。蔷县非‘县’,而是雾楚最大的地方行政单位,‘州’。可行使的权力空间很大,若中央对某块地域照管不暇,当地的官僚能成个土皇帝,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常秉,就是蔷县土皇帝手下的干将,以溜须拍马出名,油滑得令人叹服,还在同僚眼中落下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形象。

根据老于的指示,和沿路询问,谢远总算面见到了这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并通过密令表明了身份。

家仆都退下后,随便也将音音先带了下去。谢远向常秉表明了他来府上拜访的具体目的。

单独会面时,常秉身上的油滑劲褪下去了一点,可也没有褪得很彻底。好在谢远跟三教九流都是打过交道的,倒也不以为意。

“凌庄主,您是不知道啊,依照我平时的形象,要收留一个路上捡来的乞儿,被那些平时眼红我的同僚知道了,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到时候在上面那个人面前随便扇点风点把火,真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

他凑近了,“李重刚这土皇帝疑心很重,生怕自己憋着的大事被人知道了。树耳阁这几年名声太大,是个心虚的官都防这防那,我呀,也是得越来越小心咯,每天如履薄冰,可累死我了。”

谢远抓到了点他感兴趣的关键词,“大事?”

“土皇帝嘛,多少有点自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的野心。”

树耳阁的消息都是需要出价的,哪怕自己是为了树耳阁的事情奔波,更何况这件事跟自己无关,所以不必多问。他猜也多少猜得出点。

“常大人不必以收留的名号,何况以大人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让一个孩子在府上住下应当不是太难的事。”

常秉听了此话后嘿嘿笑道,“凌庄主可有什么主意?”

“蔷县的情况,我不必跟常大人多说,想必您只会比我更一清二楚。官府被养得油光水滑,平民百姓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像我这次带来的孩子,蔷县街头几乎随处可见。不如大人做个好事,以府中家仆不够的名义,对外说是从人牙子那买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用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多留几个孩子在府上?”

谢远说话时一直留神观察常秉的神情,对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再睁开时,身上油滑的气质仿佛又褪下去了许多。

谢远知道这种感觉,伪装成另外一种人久了,就很难收放自如,甚至会完全变成自己伪装成的那个人。

常秉再开口时像变了一种人,原先笑眯眯的神情变成了嘴边的一抹苦笑,“凌庄主不必一直称我大人,在下不过树耳阁的一介布衣罢了,在这当官,也只是更好完成须办之事而已。”

“蔷县如今……唉不必多提,看惯了活得水深火热的人,我也不知是何时麻木的。刚刚听庄主的有意提醒,才把一点点初心拾了回来。”

“放心,凌庄主所托之事,在下会尽力办好,尽管放心去便是。流宋那边,水太深了,还请务必多加小心。”

“多谢。”谢远站起朝他拱手,微微弯身。“至于音音,劳烦常大……先生帮我多照管些天,待我从流宋归来,寻得了她的父母,便来将她领回。”

谢远正要离开,常秉又叫住了他。

“您要寻人,不妨先去流宋皇城将蛊术背后之人查出,之后再去寻人不迟。常某猜测,被抓去的百姓并不一定是在泷南。那么多雾楚百姓聚在泷南,以前我们查探的人不可能完全找不出来。若是分散各地,可能性要更大些。”

谢远闻言停住脚步,转了半个身,朝他一笑道:“多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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