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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临江仙·锦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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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后是清明。

一匹红鬃骏马奔驰在去洪州的路上,晏亭柔穿着一身飒气暗紫窄袖紧袍,拿着马鞭,策马前行。

官道之上,浅草才能没马蹄,春意潇潇,日子不错,她庆幸于自己的悬崖勒马。她看着远处濛濛山川,心里想着,那样美好的少年,谁不爱呢。只不过,喜欢的是那种少年气韵,也许就不是这个人吧。

阮六郎架着马车跟在晏亭柔身后,不懂为何自家小姐,好好的马车不坐,为何偏要迎风驾马去。

入了洪州已是深夜,可因城中无宵禁,夜里显得颇为热闹,灯烛晃耀,夜市喧嚣。许是才过寒食节,刚可起烟火,街里巷道丝毫没有清冷之感,反倒是月上中天,倒影在江水之中,显得春江月色阑珊。

逢楼的外栏杆上吊着灯笼,坠着绸带,虽然楼中往来客人已不多,可楼堂里的板柜前头站着的店家依然精神百倍。见晏亭柔进了逢楼,忙吆喝起来,“小娘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晏亭柔赶了一天的路,很是疲累,她压了一角银子,微抬眸:“住店,两间。后头进来的阮姓小郎君与我同路。”说着就将包袱背在身后,抬步上楼。

店家忙唤人来:“小二,带这娘子上楼,三楼,上房——落花坞。”已有个年纪尚轻的人穿着店家配的褐色短衫,迎着晏亭柔走上楼去。

落花坞的房间里,屋如其名,对着逢楼院子的窗户外,溶溶月光下,正在花开花落。晏亭柔入屋闩上门,关了窗,未曾梳洗就滚入木床之中。

洪州乃是江南西路的首府,晏三叔的印坊生意遍布各路,洪州自不可免。晏家在洪州的印坊是个铺面,前铺后坊,于城最热闹的东湖街上,闹市中开了个书铺,唤作青萝斋。

洪州之东有湖,唤作东湖,眼下清明时节,正是东湖景色最好时,柳堤上是东湖路,沿着湖岸蜿蜒,三三两两聚着踏青出游的人们。

青萝斋的楼上,晏亭柔推开了朝着东湖的窗,坐在一方小桌前,开始翻起了账簿。只听木楼梯咚咚作响,阮六郎拿着竹托盘走了上来,将茶壶和茶盏摆在桌上,“小姐,不知这斋里的好茶被洪掌柜藏哪去了,我只搜罗来了些粗茶,你将就吃些。一会儿得闲工夫了,我去街上茶舍买些好茶来。”

“无碍,今日是休沐最后一日,明日洪掌柜来了就好了,随便吃些就是。”晏亭柔一手拿着账本,一手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阮六郎问道:“方才我在库房里盘算,麻纸、藤纸、竹纸都有些库存,不过单一都是百十来本书的量,没一种是存货多的。咱们若是要印《大藏经》可需去进一批纸来,或是我去高氏书坊先拿一批纸来借着用?”各印坊书坊间,有急活儿时相互借借纸、墨、刊工应个急,是常有的事。

“最近青萝斋在加印历书,可已是清明时节了,这一年的历书应该没人买了才是……”她觉得这处说不通,记在心上,待明日需同洪掌柜问上一问,“确实得借一批麻纸。你别去了,万一高水阔和陆小小也回了洪州,他们都晓得你打小跟着我,保不齐还要难为于你。明日让洪掌柜去吧。”

“难为倒不至于,小姐不知,那日醉云楼你骑马走了之后,高公子和小王爷两人一起喝了个大醉。我顺道将两人送回去的。高公子说,上回落水之事,是他对不住你,不该听陆小小一面之词的。”

“他两一起喝酒?”

阮六郎认真点头,“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晏亭柔一听就明白何意了,想来那日她离了醉云楼去,那两人却一起吃了顿酒。不禁有些尴尬,想来六郎孩子小,听不懂其中原委,就绕开了话茬,“六郎,你去后院的酒窖里搬两封陈酿,去趟陆通判府上。找陆管家,打探一下陆通判近两日的行程。让他代为相传,何时方便,我们去拜会一下陆通判。”

阮六郎应声下了楼。

晏亭柔起了大早,一直在青萝斋里待到了日过中天,直到觉得腹中空空,才记起来该吃饭了,就收拾好了桌上账本,回逢楼吃点东西,打算午睡一会儿。

逢楼离青萝斋不远,都在东湖附近,走过去一刻也就到了。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她脚步就快了些,可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似的,就回头看了几次。可身后不过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她寻思自己许是这几日累了些。到了逢楼匆匆吃了几口,就躺在榻上小睡了一阵。

直到阮六郎来敲门:“小姐。”

她起身穿戴整齐,开了门,“怎么说?”

“我去陆府的时候,陆通判在见客。听陆府管家说,今日夜里陆通判在滕王阁宴请,知小姐来了洪州,还让我带回来一份请帖。”阮六郎将一个绢面装饰的请帖递给了晏亭柔,“小姐,可要去么?”

晏亭柔想了想,“要去的,明日陆通判当值,照理说要让洪掌柜去还《大藏经》的雕版的。我今日去问问,争取就不用这样一还又一借的,耽误功夫。最好明日刊工都回来了,咱们直接印了。”

“好,那小姐先歇息,掌灯时分,我在外面备好马车。”

郁金纱罗上裳,围腰亦是一抹腰上黄的女子,身段极婀娜,正抬步款款,拾级而上。晏亭柔夜里就穿着一身清淡的黄衫往滕王阁走去。

滕王阁最低的首层都要远高于洪州城内各高楼。滕王阁的楼匾之下挂着一个绣纱的十二角宫灯,门口的一侧对联边上摆了一株一人来稿的海棠盆景。因一般的殿外若有盆栽,定是成双成对,这门口只一株海棠,就让晏亭柔不禁多看了一眼。

殿的正门摆了一副锦纱屏风,刚好十二角宫灯的光将海棠枝的影子投射在锦屏之上,原来竟是这般有趣。她嘴角不禁上扬了一下,取了请帖递给门口的仆人。那仆人带着晏亭柔穿过屏风,朝着里面走去。

殿内喧嚣,几十人围坐江边正在把酒吟诗。已有人走到陆进之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陆进之放下酒杯,别了众人,朝着晏亭柔走来。他穿着一身玄色襕衫,头上带着黑色幞头,瞧着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剑眉星目,成熟又不刻板,整个人意气风发的很。

晏亭柔略施一礼,“陆通判,别来无恙。”

陆进之笑这点头,算是回礼:“此去不过月余。却好似许久不见晏姑娘呢。”他声音淡淡的,明明是有些轻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听着觉得亲切。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来找你,自是有求于你的。”

“哦?何事?说来听听?”

晏亭柔开门见山:“那《大藏经》我们倾尽临川印坊之力,修好了。废了不少功夫,只是相约之期已至,我们没来得及印呢。”

陆进之下颌轻点,已是明白了,就说:“哦。那是要续借。”

“嗯,不知陆通判可否通融一下?”

“若是往常的书版我定是二话不说就给了。这个是官家看重的,且各州县印坊书坊的,都来借,我独给了你一家去,是有些麻烦。”他抬手接了仆人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又说:“你们印坊修补好了,已然是帮了我的大忙,断然不能不借。只是一个时辰前,有人先你一步张了嘴了,讨要了去,不过只用十日。不知晏姑娘可否等得?”

晏亭柔皱了下眉,“十日?若有十日,我这边青萝斋也印的完。不知是何人,可否我同他商量一下,通融通融呢?”

陆进之侧身转头,指着朝江那边被众人围着的人说,“汴京来的贵人。”

晏亭柔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好那贵人已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锦缎青竹纹饰长衫。那潇洒俊逸的人,不是赵拾雨是谁!

赵拾雨一见晏亭柔,面上有些欣喜,“小柔,你怎么来了?”

陆进之眉毛微抬,显然是没想到,“小王爷和晏姑娘认识?”

晏亭柔施了一礼,“小王爷,又见面了。”

赵拾雨说:“我与小柔青梅竹马,幼时就相识的,我师从晏三叔,小柔得唤我哥哥呢。”

“那若是这般就好了,总归你们也是旧相识。晏姑娘也是来借《大藏经》的,你们商议吧,告诉个结果给我。”

“陆通判!快来看看!要评诗词了!”原来陆进之今日约了众友人在滕王阁赛诗词,秉承《滕王阁序》的风骨,临着赣江,文人骚客聚在一处,也赏楼,看江,诗词歌赋一番。

陆进之笑着应和了友人,就同两人说:“不打扰小王爷、晏姑娘叙旧,我先过去了。”

没想到两人缘分这般不浅,赵拾雨压着心上惊喜,面上一副云淡风轻,“听闻滕王阁夜景极美,我还没看过,就来凑个热闹。小柔看过么?”

“看过。”晏亭柔万没想到在这里会又遇到赵拾雨,不过两日不见,这是何等孽缘啊。

“也是,洪州离临川这么近,你肯定常看的,这里看景好么?”

她指了指楼上,“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看景自是站的高些才好。

赵拾雨朝着楼梯走去,行了几步,见晏亭柔没跟上。就猜测她几日前才拒绝自己,定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避嫌之心,就说:“你不是要同我借《大藏经》么,那上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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