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植物清香的果子放在灰灰面前，小灰狗试探着用鼻子嗅了嗅。
“怎么样，有线索吗？”禾双双忐忑地看着它，仿佛它不是一只动物，而是一位赖以信任的伙伴。
灰灰抬起头，茫然地望了禾双双一眼，接着又伸出舌头开始舔舐。
圆滚滚的希果被小狗的口水浸了个遍，散发着水润的晶莹。
“这能行吗？”亚恒摸了把狗头，表情一言难尽，“它看起来根本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灰灰听得懂我们说话的……”禾双双不死心道。
于是几人又继续沉默地围观这荒诞的一幕。
直到灰灰开始将希果含进嘴里又啃又咬，不发一言的茉莉终于坐不住了：“还是找别的办法吧，这蠢狗像是要把它吃了。”
或许是“吃”这个字触动了灰灰的机关，小狗耳朵瞬间立起，嗷呜一声张大了嘴，径直将禾双双手里的希果吞了下去！
“！！”
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这蠢狗！”茉莉两三步走来，将灰灰一把拎起，“快点吐出来！”
小狗突然被抓住后腿倒吊起来，惊恐万分，无助挣扎着：“呜呜呜嗷嗷！”
“灰灰！”禾双双也急了，上前掰开它的嘴，“不要咽下去，这东西吃掉了就再也没有了！”
一时间，长满青苔的墙边兵荒马乱。干了坏事的小灰狗不知哪里来的倔脾气，任凭几人如何摇晃也不肯张开嘴。
“灰灰！”禾双双气急败坏地松开手。
小灰狗平日里都很温顺懂事，今天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无视主人的命令，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含着不放。
这世间现存的希果只有五颗，它们是拯救魔法大陆唯一的希望，如果这个希望在他禾双双手中破灭……
他想起了福克斯慈祥的笑容，想起米娜的红色麻花辫，想起罗伊瘦弱的小手。
“灰灰。”禾双双皱着眉，平视小狗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彻骨。
“你再不松嘴，我就不要你了。”
灰灰的瞳孔蓦然张大。
一直紧闭的小嘴也无力地松开。
茉莉摇晃的力度加剧，一颗湿淋淋的绿色果子从小狗嘴中飞出——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众人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去，一朵绚丽的烟火在黑夜中绽放。
“吐出来了！”莉莉丝顾不上欣赏烟花，朝希果掉落的位置奔去。
“掉哪儿了？”茉莉将灰灰放在地上，也跑了过去。
方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几人都没做好心理准备。此刻能见度低，遍布枯草的土地被烟火照得忽明忽暗，根本瞧不见希果的影子。
西泽掷出几颗光系元素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照亮了几平方的地面。
“根本不会被发现，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烟火呢。”亚恒加入寻找希果的队伍，仔仔细细搜索着每一寸土地，“可惜这么漂亮的烟火，没法看了。”
索菲亚瞥了他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空在这说笑。”
“我没说笑啊，”亚恒摊手，“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王城过冬日节，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烟火呢。”
“先找到希果，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找不到呢？”
“那就下辈子再看吧。”索菲亚冷哼一声。
比奥大陆的恶灵浓度照这个速度攀升下去，用不了多久，所有非巫师都会失去感官和行动能力，巫师们也会因为暴涨的恶灵生物损兵折将，最终导致灭亡。
“凶什么凶……”希果的重要性亚恒当然明白，他借着元素果微弱的残光，拨弄着及脚背深的枯枝落叶。
“我们这群人，什么元素都有了，就是差个光系、或者火系巫师，连个照明都没有。”干正事的亚恒嘴闲不下来，坏笑着看向西泽，“不对，三王子不就是火系吗，他和咱这么熟了，什么时候把他叫过来呗？”
西泽动作一顿，目光冷如冰霜淡淡扫过来，不紧不慢道：“小莱是光系巫师，怎么不叫他来？”
亚恒哽住。
自己这个老友什么都好，就是心里蔫坏，居然打趣起自己了。
“什么有的没的，西泽你和双双学坏了啊！”亚恒红着耳根，大声嚷嚷。
西泽在这场嘴仗中以微弱优势领先，得意地勾起嘴角，转身找禾双双邀功，却看见禾双双低着头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脱口而出的关心戛然而止。
黑发青年颓然蹲下，将脑袋埋进膝间，露出一节苍白的后颈，单薄又脆弱。而那只闯了祸的小狗，趴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不安的豆豆眼一个劲地偷瞄。
刚才主人说要把我丢掉，不要我了。
灰灰难过地耷拉下尾巴。
我叫灰灰，不到一岁。
我能听懂人类的话，却不明白人类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着一群奇怪的人四处奔波，这群人永远在路上，于是马车就成了我的家。后来有一天，我所在的车队遇见了大蝙蝠，贪玩的我趁乱跑了出来。
被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拎在手里时，我好害怕，后悔没有乖乖呆在车厢里，后悔没有听主人的话。
可令本小狗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我拥有了新主人，还得到了专属的名字！
灰灰，灰灰。
主人会给我洗澡、梳毛，会耐心陪我玩，还会猎到各种各样好吃的食物，实在是超级超级好的一个主人！
可是今天灰灰做错事了。
小狗的眼睛湿润起来。
那个绿色的果子好香好甜，狗狗闻一下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想把含进嘴里。可是我发誓，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我是不会吃掉的！我是一只很乖很乖的小狗。
但那颗香香的果子是主人很重要的东西，都怪我太笨了……
灰灰学着禾双双的样子将脑袋埋进爪下，轻声呜咽。
这声哀鸣传进禾双双的耳朵里，像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自己刚才对灰灰说了什么？
自己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灰灰是只很聪明的小狗，它什么都懂。禾双双不敢回想方才小狗眼里绝望的情绪，自己情绪上头一句无心的话，对小狗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一颗希果而已，有灰灰重要吗？
他禾双双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一个了无牵挂的穿越者。
灰灰和西泽都是自己最亲的家人，没有什么能比家人还重要。
十九岁的大学生禾双双跌坐在异世大陆冰冷的冻土上，皱巴巴的鼻子忍不住酸楚，连成线的眼泪无声滴落下来。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流泪。
为了肩上沉重的枷锁。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一片洁白的雪花轻轻落在禾双双肩头，又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拂去。
西泽坐在他身边，坚实的臂膀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别哭了。”西泽说。
禾双双从膝盖里抬起头，水雾弥漫的视线里，是黑夜中绽放的绚丽光彩，与漫天白雪。
“嗷呜……”一声小狗的哼唧响起。
灰灰可怜巴巴端坐在禾双双面前，眉毛垮成了八字形：主人不要哭，把灰灰扔掉都没关系，但是主人不要哭。
“对不起……”禾双双用力将灰灰抱进怀里，手止不住发抖，“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灰灰。”
“汪呜？”灰灰被禾双双紧紧抱着，无处安放的小狗爪直愣愣搭在他的肩头。
是灰灰做错了事，主人为什么要道歉？
人类的脑袋真的很难懂啊！
……
“阿嚏！”
在打了第三个喷嚏后，亚恒终于放弃了寻找：“希果不就是掉在这一片的吗，怎么都快掘地三尺了还找不到！”
“对啊，”莉莉丝搓搓手，呼出一口热气，“我亲眼看到它掉在这里的，眨眼间就不见了，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冷静的茉莉也无计可施：“我不认为我们的地毯式搜索存在纰漏，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希果的的确确消失了。”
禾双双怀里的灰灰似懂非懂，羞愧地低下头。
“不是你的错。”禾双双轻声安慰它。
雪越下越大，地表眼见已经积起一层薄雪，索菲亚还穿着宴会厅里的华服，被冻地脸色发青：“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
“回去吧。”
“什么？”
西泽淡淡扫了眼希果落点的土地，略显蓬松的土壤似乎比周围坚硬的泥土新鲜一些。
“回去吧，希果已经不在这里了。”
索菲亚狐疑道：“你怎么这么笃定？”
“我不确定。”西泽摇头，“但希果的消失毫无道理可言。最坏的结果，是这东西一落地就会消失不见，但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或许可以乐观想想最好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禾双双抬起头，和暴风雪中的西泽四目相接。
“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灰灰误打正着，将希果成功播种了。”
“这怎么可能？！”亚恒难以置信道。
而禾双双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灰灰一眼。
西泽转身向来路走去：“不管结果如何，都该走了。”
冬日节的烟火已经结束，这群王宫的客人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刻。
禾双双将灰灰放在地上，追赶西泽的脚步：“西泽！”
听到禾双双的呼唤，西泽立刻停下了步子。英挺的剑眉微挑，像是无声的询问。
“如果王城这颗希果真的播种成功……”禾双双组织着语言，冷静思考着，“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西泽定定看着他，就像两人初遇时那样，却又完全不同。
正式初见那日是在豆苗村医生耶鲁的小诊所，西泽因为对禾双双的身份抱有怀疑，便时刻防备地观察他。而此刻的西泽早已卸下所有戒备，他注视着这个隐瞒了不少秘密，却又让他一次次心软的青年。
“当然是去四大主城，继续播种希果。”西泽假装无所谓地说，内心却不免忐忑，“还是说，双双小老板想继续留在王城？”
他早有察觉禾双双对钱财的敏感，明明这人购物欲并不高，却有着强烈的存钱欲。禾双双有个账本，上面记录了他现在拥有的全部现金，以及空间里所有作物的价值。
哪怕是一枚铜币，也记得分毫不差。
就好像，他要攒够一大笔钱，然后随时离自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西泽：（后知后觉）我老婆好像要离开我T^T
双双：没这想法！-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