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京市，国贸。

“一尺七二，上次还是一尺七。”

刘母量完将皮尺交到旁人手上，神色不愉，“腰围胖出这么多，以后营养餐减半。”

“是，妈妈。”刘幂幂懊丧的应，努力收腹，挺直腰脊。

绑带交叉穿叠沿着方向逐一打理，收紧，系结，成行后宛如一件细雕的艺术品。

刘母退后两步欣赏完，这才慢条斯理重新坐回化妆椅侧眸问人，“顾少说什么时候来？”

偌大的化妆间一时静的只有化妆师精细描摹的窸窣，刘幂幂眉目敛低，“顾霆他...有事在忙，要晚一会儿过来。”

“嗯。”刘琅像才满意，收回目光任化妆师理面，他人看不到的细节里，刘幂幂郁郁沉了口气。

她刚才撒谎了，顾霆电话刘幂幂已经再打不通，她甚至不知道顾霆现在在哪儿，这场生日宴男人会不会出席。

而以上这些，刘幂幂完全不敢告诉刘琅。

下午五点，距离生日宴开始还有一个钟，天色阴沉落着雪，国贸璀璨的华光足以把整个阴暗点亮。

作为京市最繁华商务中心，国贸大厅华丽繁复的吊灯每一颗都是货真价实的水晶，在这里设宴款待，称得上至高荣耀。

一辆高定商务车泊近，会厅大门被侍者缓缓拉开，车子远光灯劈开稀沥的雪花照进来。

一时间，等候的记者蜂蛹围上，镜头聚焦捕捉。

一个男人从车上走下，西装革履，黑发白肤，看起来并不年轻了但并没有中年男性普遍的颓靡，沉淀股生意场的洗练从容。

只不过身体似不大好，一只手拄着根银制拐杖，保镖在后面为他撑着伞，面对镜头，男人摆了摆手直接往厅内去。

这位就是刘幂幂的“父亲”，万嘉地产董事长刘学明，前一个小时刚从美国飞回落地。如此风尘仆仆，只为参加女儿的生日宴。

上入专梯，顶层，厅内衣香鬓影，花团锦簇，大厅幕布循环播放刘幂幂美照，奢靡的宛如上世纪名流聚会。

并不露面，刘学明先往后台。

“噹、噹、噹......”银色拐杖叩在地面发出清脆敲击音，刚靠近化妆室，刘琅听到动静立刻起身迎笑，“老公，你回来啦！”

刘幂幂落后一秒起身，“爸，你回来了。”

一袭星空裙随之四散落开，零星细钻点缀在裙褶，加之刘幂幂自身轻盈体态，颦笑嫣然，每一缕发丝都彰显优雅。

朦胧婉约，风姿胜玉。

——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比他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想到此，刘学明环顾一圈，没看到最想见的那个人，“安迪呢！妹妹过生日她不知道来？”

“老公别气，安迪在国外待久了不受拘束......”

刘琅熟稔息事宁人，见怪不怪，刘幂幂走神望墙上鎏金挂钟，分钟已经指向11位，还有五分钟宴会就要开始。

顾霆他，会来吗？

“...啧，老头烦不烦啊！说了我在峰妙山回不去。”

“上山干啥？滑雪呗！难不成野.战？”

安迪放浪的声音从手机里毫不羞耻传播，刘学明被气的面色铁青，将要挂断前一秒听见那边忽然拔高音，

“顾哥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哎呀快”

顾霆，在峰妙山？

空气瞬间极静，人群不约而同聚神细听，电话却在此戛断，侍者叩门提醒生日宴开始还有一分钟。今晚宴会实况转播，厅内名流悉数全聚——他们都是各界商业鳌头、成功人士，来此不仅为恭贺刘幂幂生日，99%旨因顾少而来。

万嘉地产之所以能制霸地产界，除了自身实力，八成的原因，九州控股是万嘉最大的股东。

顾少会不会看在老一辈面子出席这场生日宴，成了今晚最大的悬念。

特贡酒水汤汤，觥筹交错，快要进行到记者访问环节，生日宴的主角一直未亮相。

抛下应酬，刘琅赶走到化妆间，一眼见刘幂幂心不在焉，低头坐在化妆椅上双眼无神盯看手机。

走近攫过人手机，刘琅声音都冷下几度，“看看你，什么样子，幸好顾少今晚不来，我看了都丢人！”

刘幂幂却像没听见，毫不作声，空气一时凝滞下来。

刘琅顺手滑览，见手机里一张从相机云端自动下载出来的美图：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孩，只出镜个背影，周围雪花片片，意境唯美。

“阿元，把她发丝重新理一下。”看不出任何刘琅撂下手机，沉沉缓了口气，语重心长，“就算顾少今晚不来你也要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万嘉的脸面你撑得起，九州未来儿媳的标准，你的派头，还远远不够！”

“是，妈妈，我错了。”红唇启合，发型重新修理完毕，镜子里的女孩，长睫每一挑弧都是细致打理的完美。

沿着红毯走，一面之隔的水晶门闪光灯铺天盖地，举世瞩目。将要亮相前一秒，富贵至极的美人忽然回头，莫名其妙一句，

“妈妈，你还记得，刘染染吗？”

......

【聚焦娱乐一线，大家好，这里是金凰传媒，我现在所在刘幂幂生日宴现场......】

光彩照人的女主持娓娓道来，直播画面金玉华筵，万丈光芒中央，刘幂幂莞笑款款，身旁是难得出镜的万嘉董事长夫妇。三个人并排立在那里，气质舒朗，超脱镜头。

等待采访的媒体瞬间围上去，数不清摄像连拍，有记者抢先求问“顾少今晚为什么没来”。

看到这儿，苏岩再忍不住把手机背过去冲对面埋怨，“行了爸，你闺女大老远过来看你，你光稀罕手机。”

稀罕手机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昌延，第五监狱探视区，隔着层玻璃窗，苏大强听完目光立刻虚下去笑哈哈，“胡说，爸最稀罕当然是我们岩岩。”

“切。”苏岩不跟人较这种没用的真，眼神从上而下扫过人，“挺滋润啊老头，才一个月不见你又胖了。”

......

父女俩像朋友一样寒暄，这一幕是苏岩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往前数十七年，她和苏大强的关系也就比“形同陌路”强一丁点。

反倒最近两年，可能家庭重大变故让苏大强对苏岩产生一种迟来的亏欠感，此刻上心打量着人——衣服古驰的，包阿玛尼的，发型精神，肤白细腻，妆容精致。

是真不赖，看起来比她姐都差不了多少。

忍不住纳罕，“闺女，你这一身得多少钱？”

也是在这个时候。

探视区门口一阵风袭，一个男人，长腿高身穿越雪霾，姿态慵然的闲适，两名狱警肃谨在前为男人引路，后拐个弯邀人进入门边休息室。

苏岩完全没察，她牛.逼正开始吹，“你说这身？这身不值钱，五六万吧！”

——并不算瞎话，龙妞淘汰不穿的衣服各个大牌金贵够苏岩倒腾探视好几回的。

那边大概在劝人节俭，苏岩拿着话筒的手换另一边，稀松平常，

“嗐，我也想省着点，可男朋友不让。”

这句就是大瞎话了，早在半年前为了让苏大强放心苏岩跟人杜撰了个男朋友，没别的就是有钱，帮她还清千万债款不是事那种。

听起来很荒谬，但苏大强人在监狱消息闭塞，债款的事苏岩又刻意瞒着，再加上苏大强本身就不是个心细的主。

发展到现在，苏大强所有的好奇心都在苏岩那个贼有钱的男朋友上。

实在抵不住人穷追猛问，苏岩仅有的知识储备量，紧急搜索两秒——

“男朋友.......就，九州的顾少，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人家钱愁的没地花......”

今日降雪突袭，天气恶劣，探视区人少空气静，少女又娇又虚的小气音，悉数绵进人耳朵里。

休息室内，气定神闲的男人抬起睑，眼神颇有意思睹着前，颀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扶椅。

那边，女孩还在口嗨，红色披袄将人脸蛋映如晚霞艳，

“对，那天生日，就是顾少和我庆祝的。”

“顾少名字啊，就，顾霆啊！”

不知为何，一说起“顾少”，苏岩脑海接即闪现顾霆的颜，本来心虚的脑袋，一下子想入非非飘满天。

神情都不自主带上娇羞，“哎呀爸别老说他了，你又不认识......”

苏大强确实不认识，但不认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关注着，苏大强也多少了解点上流社会天外有天的圈子。

而那位顾少，就是天。

再看眼前，苏岩扭捏赧赧，话说半句就脸红，俨然一副女儿家心事羞于吐露的模样。

竟然，不像在撒谎。

他女儿本事有这么大？！

心底惊涛骇浪，苏大强按捺住惊疑，“不管怎样，这个顾少肯帮咱们还清贷款，就冲这点，咱都得感恩人家。”

苏岩娇羞点头。

“下个月，如果顾少有时间，你带人过来，让爸看一下吧。”

多大口气？苏大强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说些什么，苏岩依旧那般，娇羞点头。

空气一阵难以言状，这时探监铃响二十分钟到，苏大强像才找回状态唐僧念咒似的，“还有闺女，如果在外边有困难解决不了，找你妈，她恨的是我不会不管你”

却直接被苏岩不耐烦嘁声，“行了爸！我都有男朋友了就算有什么困难顾霆会帮我的，就这样先走了。”

内里突然一股子火，苏岩声音便不受控铿锵又有力，以致撂完话苏岩才反应回来，她刚才造了个什么惊天妄想句。

不过幸好，周围没什么人，没人注意她，说完放下听筒转身，视线里忽如其来映上一道光。

原谅苏岩，她的描述带了点主观心虚，事实上，当顾霆出现在视野的那瞬，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他的卓绝。

男人身无赘物，目中无人，大马金刀坐着，单手举着电话。

姿态有点懒，也有点狂，全世界最谨守克礼的地方都压不住人一丝野蛮气。

两名警察小弟般在人身边忙碌着，他薄唇漫条斯理的动，没任何其他动作，随便掀眸睥看，都带着不可一世的命令感。

所以本来，苏岩还有可能靠周围警察叔叔的掩护避开男人视线假装自己啥也没说啥也没看见走后门直接溜掉，顾霆傍若无人往前睨，厅内，三五名警察不仅不约而同避开身，视线同时随着男人的目光，层层递进往后看。

瞬间，五米的距离，男人锋长的桃花眼直直游弋在她面，视线不期碰撞，他盯她两秒，唇角倏地扯出一个弧。

戏谑，又透着股蔫坏的纵容。

那一下，苏岩从男人眼神里领悟到三句潜台词——

话爷儿都听着了。

有困难一定会帮你。

不过小姑娘，野心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