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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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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接下来还想拿我怎么办?这位陌生的……哦,我猜你也是凯戈曼沙,更\'坏孩子\'的侧面,或者是另一个人格?‘”

齐蓟已经被她毫不手软的力道压得有点呼吸困难,但她仍然在用略带讥讽的腔调来说话,并且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那苍白面孔与银红龙瞳。

“啊。你比我想得要聪明——这在你们身上是少见的能力。”怪物说道。

她慢吞吞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放开已经被锁住的女孩,坐在旁边,伸开了长腿,并放松双肩。

光看她随性的样子,稍微熟悉“凯特琳”或者之前那位守卫之蛇的人都已经能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个存在了。总是端着架子竖起防卫的矜持姿态仅属于人性,显然是眼前这位更符合人们认知中那所谓预言里的众神之敌。

“是呢,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吞掉也不错?投票开始,永夜反对,崴诺娅反对,盘森荼同意,凯戈曼沙反对——压得烂糊糊的当零食吃?这次永夜同意,崴诺娅反对,盘森荼反对,凯戈曼沙反对……”

怪物自言自语地念叨一阵,表情相当认真,而且被否决时烦躁得像野兽那样呲牙,看起来病得不轻。

最后她晃晃脑袋,把齐蓟拽过来,像对待玩具似的一头埋在她怀里,不动了。

齐蓟很遗憾自己不能拥有人鱼的力量,否则她真想给怀里的脑袋一记肘击。现在她脚腕上锁着镣铐,腰还被箍得结结实实,姿势有些别扭,完全说不上舒服。

在刚才的压制中她的披肩甚至外衣都已经被三两下剥掉扔到一边了,只剩贴身的衬衣和裙子,提前准备的细针当然一起被夺走,以至于连尝试再次召出人偶都做不到。所以现在她除了想象一下如何殴打这家伙来出气之外就剩下琢磨些无关紧要事情的资格,好像只能用坐以待毙的状态当个等待拯救的公主了。

首先怪物没有否认她的猜测,那么现在可以先假设,不正常的“凯戈曼沙”才是预言里的那个,和巨龙们抚养长大的“凯戈曼沙”互为两面……暂且不去追究这两个都是哪来的,总之齐蓟隐约地觉得这个答案能够解释很多问题。

来自世界之外的黑兽,像她那个世界的异能者似的随之觉醒并且能抵御前者的女巫,这二者掀翻了原有的舞台,使众神陨落,巨龙折翼。

而在这片乱象中,坏孩子披着好孩子的皮囊不为人知地做出了一些举动,最终促成如今的局面——庇护所的建立耗干了仅存的神祇,祂们沉睡至今,看起来随着后裔的衰落再也不能苏醒。从结果联想到原本预言里凯戈曼沙应当担负的身份,这推论简直合情合理。

接着,齐蓟低头盯着凯戈曼沙深灰色的后脑勺陷入纠结。

傀儡线和人偶都是后来获得的力量,属于她自己的当然并不需要拿血液当做触媒才使用,但编织梦境涉及到了意识与认知,想要做出一个被对方接受的梦需要很复杂的过程,她上次使用力量的对象只是一位心理年龄顶多十几岁且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力量的本质也并不邪恶,作为目标而言算是非常简单安全。

而考虑到眼前这颗脑袋里面可能有不止四个意识,每位都身份惊人阅历丰富,造梦失败才是大概率事件。之后如果因此被剧烈反噬,谁知道会不会是对灵魂本身的严重创伤?

所以齐蓟还是放弃了危险的想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装作休息。

与此同时,猩红色长裙的少女跪在竞技场中央,一手抓着奄奄一息的瘦高男子的头发,一手持短刀割开这位败者的喉咙,熟练地让鲜血尽数喷溅在修葺崭新的石台上。

如果齐蓟身在此处就能够认出她的身份。虽然衣裙更华美,面貌更妩媚,仿佛携带着芬芳剧毒的玫瑰,但这的确是“红”,那位叛逃的神使小姐。

红扔开断气的死者,站起身环顾四周,点了点数量,然后昂首对看台上的人汇报:“数量够了。”

色泽如晨光般淡亮的金发滑落,露出她半张脸上触目惊心的灼痕。伤处尚且非常新鲜,焦黑坏死的组织与裂开的浅色肌肉交错,还渗着血丝。

然而红丝毫不在意,她只是平静地站在被她亲手屠宰的参与者中间,说道:

“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希望您履行承诺。康瑟提尔阁下。”

“当然。”

看台上的人回答道。他身旁的是裁判所的领袖,或者说曾经是。

这位曾经剿灭过无数异种,令听到他名字的平民和贵族都为之胆寒的人物现在已经成了一件用于投诚的礼品,死不瞑目的脑袋上挂着他亲手从女巫集会那儿得来的一半钥匙,被固定在金盘里,由他忠诚的下属托着送到了能给他们更多好处的人面前。

打开海士班顿的钥匙并不像传统的钥匙形状,它实际上是半枚镂空的水晶圆环,直径略大于通常的硬币,质地晶莹而泛着生机盎然的浅绿。

圆环内部是舒展纤细的藤蔓结构,巧妙地勾缠出海士班顿这个古老单词的一半拼写,造型显得极其单薄和脆弱,看上去硬度完全无法担当正常钥匙的功能,经不起丝毫用力摧残。

伊坦纳忽略掉表情惊怒的人头,随手拿起这半枚钥匙扔下看台,准头十分恶意地瞄着石台坚硬的边角。

这把红吓了一跳,猛地扑过去才险险接住它。

她在喜欢的猎物面前可以疯疯癫癫,但毕竟不愿意死在凯戈曼沙以外的家伙手上,所以面对比她更冷血和恶劣的这位,曾经的神使也只好拿出久违的忍耐力来,自觉负责起把两半钥匙融合再去开门这样的杂活。

这座竞技场是为时隔二十年重新开始举办的“七月竞技”而开启,现在整个建筑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活口。

士兵杀死罪犯,贵族斩首士兵,而后是神使屠宰贵族——已经有上百人的血洒在这个地方,自以为是高贵者的亢奋看客则在最后一步发生时尖叫着四散奔逃,前来观礼的裁判所长拔剑指向伊坦纳,质问道:

“康瑟提尔阁下,这与议定的步骤根本不一样!”

那双深冷的蓝眼睛仍然平静,不住颤抖的是他自己的剑尖。裁判所长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弄清这个事实。

裁判所的队伍于前一日即将抵达海士班顿时返程,一半是由于上级的施压,一半是无法拒绝某个提议的诱惑。

想要以凡人的身份打开倒影城市的大门当然要付出代价,裁判所原定要消耗相当一部分历年来缴获和储藏的宝物来完成仪式,为此他们承担的压力当然不小……对大人物们来说,预定要捕捉和瓜分的异种是一回事,已经是囊中之物的库存要被使用掉又是另一回事,裁判所一方得对帝国的严重损失负责。

恰好“康瑟提尔”给出了另一个办法,用卷宗中记载的某个禁忌的仪式来收集能量作为那些宝物的替代,即为他已经推动众议院通过重新举办提案的七月竞技。至于大批量杀戮带来的责任则全部由他承担。

作为掌管秘密的机构,裁判所当然知道七月竞技的本质,那是层级递增的献祭行为,杀死对手后获得力量乃至天赋与青春。这个仪式曾经为贵族提供了一大批资质优秀的继承人,裁判所也以此获得过不少新鲜血液。再加上运作胜负结果在赌局上带来的巨大金钱收益,如果不是当初闹出巨大丑闻而被曾经英明过的皇帝下令停办,这实在是一项非常美好的活动。

裁判所长对此并非是全无疑虑的,尤其这位合作对象还是一个对帝国而言相当陌生的外来者。但康瑟提尔的解释是他需要获得裁判所的支持,并希望在之后以此牟利,反正他和妻子不属于这里,流传仅限于一地的恶名与指控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威洛尔那类长相,恐怕即使话术再精妙听众也很难取信,幸好这位新贵的外貌气质已经足够具有说服力。

裁判所上下都乐得少背几筐处罚,便在各怀算计的相谈甚欢中取消了前一次不受看好的行动。

然而这使他们永远错失了剿灭海士班顿的最后时机。

红取出在她那里的另一半钥匙,把两枚水晶圆环拼接起来,淡绿色和浅红色相碰便奇妙地融为一体。她小心翼翼地把完整的钥匙放在石台上,看着它沉入积满鲜血的凹槽里,然后转身去拿她带来的重要道具。

沉重的贵族式提箱打开,里面蜷着一具烧焦导致严重皱缩的尸体。

叛逃的神使大约是这些年做惯了杀人的活计,面不改色地把没剩多少分量的尸体提出来,拎到石台上,然后拿起带着血迹的短刀割开尸体两腮,拍掉手上来源惊悚的碎渣,说:“唱首歌吧,我的女孩。”

那焦尸当然是被裁判所烧死的女巫集会一员,它理应已经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功能,但随着红的命令,它真的开始咏唱密语,以女巫天赋的法术唤起水晶圆环作为钥匙的功能。

焦尸发出的声音绝不会动听到哪儿去,因为红没兴趣修复它生前的嗓音,只要能准确地打开门就够了。

极度嘶哑的恐怖吟唱持续着,那位背叛的裁判所副手最后扔下金盘,颤抖地捂紧双耳,放任上级的头颅滚来滚去。

这时伊坦纳已经带着他的剑走下看台,穿过满地曾经高贵或卑贱的死者,来到逐渐发出光芒的石台前。

随着他到来,红下意识退缩半步,脸上的镇定或多或少带着强装的成分。

她在灾祸降临时抛下主人逃走不假,但曾身为神使的骄傲使她在这些年来面对凡人和异类内心仍旧带有俯视的心态。直到得知裁判所的队伍已经返程,海士班顿安然无恙,并见到这一切意外的始作俑者……然后差点在沸腾的光焰之中彻底毁容为止,她的狂妄总算碎裂得一干二净。

红暗暗掐紧掌心,对自己说: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只是——那只是一个得到“太阳”残余的凡人。你当然认得出来,不是吗?即使真神复活也并不能消灭你,所以不需要害怕他,别再发抖了!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心生畏惧,以至于无法兴起一点偷袭的冲动,只是老老实实从石台上已经干涸的凹槽里拿出已经可以使用的钥匙,展开前往目的地的大门。

倘若对她的癫狂印象深刻的齐蓟能够见到这样的红,大概会觉得,要是神使小姐在凯戈曼沙面前能够如此乖巧、如此情绪稳定,那条活得很累的蛇想必也不至于对她如此防备抗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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