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群拒绝参加进一步的复健，拒绝重新回到宛若幼童的笨拙时期，甚至把家里放的钢琴拖了出去。

随便找了个破仓库摆着。

眼不见为净。

他现在手不能提重物，不能频繁而机械地运动。

有点像个废人。

成天待在家中，浑浑噩噩，不知时间的流逝。

合作人是认识十几年的好友，来找他，说钢琴比赛已经推了，问他愿不愿意当评委。

钢琴。

谢群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要疯，自己躺在沙发上，看着某档无聊搞笑综艺，半点不理人。

好友能理解他的心情。

试着宽解他，“你别太往心里……”

“别说了。”谢群打断了他，“我现在很好。”

好友沉默了会儿。

“如果你愿意参加复健，我们可以请到最好的专家，你完全可以尽可能地回复到以前状态。”

“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越拖越不是事儿。”

“我说了我现在不想聊这个——你走还是我走？”

宛如困兽的嘶吼。

“你这样浑浑噩噩的，是想折磨自己，还是想祸害别人？对，你很痛苦，但那些关心着你的人呢？伯父伯母短短几天，白发都几乎长满了，你看不到吗？”

“我们都想体谅你的痛苦，但是谢群，不要永远这么幼稚好么，你要自己站起来。心里不舒服，我们可以找心理医生，去疗养中心，去度假，去休闲；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找最好的医生，你入院治疗……我们要正视它，解决它。”

“这是你的人生，短短几十年，有多少的日子可以给你白白浪费在抑郁的深渊？”

“你已经结婚了，你有家庭了，你要对自己的妻子负责，你不能留给她一个颓废的、一蹶不振的丈夫，你不能留给你们未来的孩子一个颓废的、一蹶不振的父亲。”

好友掏心掏肺说了不少，说完之后，立即是一阵掏空了情感的疲倦，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谢群。

此时的谢群已经平静下了。

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半晌他说，“不会的。我们要离婚了。她不会在意的。”

*

“这就是你今天找上我的原因？”

徐秩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周复礼。谢群的好友。

“是。”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谢群需要你。”

“他需要我吗？”徐秩并不十分赞同，“如果需要红颜知己，谢群的微信好友里一大堆，你可以一天换一个，一个月不带重样的。保证个个柔情似水。何必来找我。”

“你知道你对他的意义。你们是夫妻。在我们这些朋友看来，相识十年，恩爱亲密。”

“夫妻。”徐秩更觉得滑稽。

她略微侧过脸，看到玻璃外，一对年轻的情侣相依偎着走过。女孩的脸上挂着笑容，嘴里不停地说着话。

那种甜蜜的、仿佛永远不会分开的感情，在她看来，已经十分陌生。

“什么是夫妻？就是整日和其他女人厮混？就是结婚纪念日上被一通电话叫走？就是喝得烂醉回家、一句话不解释？就是在我难过的时候爬上别人的床？”

“如果这也算是完美的婚姻的话，那你对婚姻的定义未免也太宽泛了些。”

周复礼不是那么好说动的人。

他为自己的目的而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无功而返。

“谢群有错在先，他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毫无疑问。”

周复礼推了推微微下滑的眼镜，“但是徐秩，我认识你也已经十年多了。就当我们大家都是朋友。一个朋友如果落到了这般境地，需要你的安慰，你是会去的。”

“需要的，仅仅是几句话，一个拥抱——话语不必是真心的，完全可以是美丽的谎言，拥抱不必是热烈的，完全可以是一场敷衍。”

周复礼望着她。

“他需要你。他爱你。”

徐秩不喜欢旧事重提。

但耐不住周复礼这人犯贱。

“我非常不喜欢你谈到‘爱’这个字。”徐秩说得尖锐，“你当是拍青春剧啊？要是早上个十几年，或许我还会感动地和你走。话说回来，我和谢群的事，你倒是看得明白。”

“谢群寻欢作乐的时候，想必你很少缺席吧。”

“你就是这么做他朋友的，看着他的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女人，抽烟，喝酒，飙车，你那个时候就没有想到，我俩也算朋友？我会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现在你马不停蹄地跑来劝我，是不是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得到了洗涤，圣父光环笼罩全世界？”

“你们的友情，可真叫我感动。”

周复礼摸了摸袖扣，微微垂下眸。

“我是有私心。”

他承认得爽快，爽快到使徐秩震惊。

他继续说。

“你爱了他十年，我又看了你十年。可那又如何。你们是夫妻。我俩也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