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为什么要我死呢?
钉了四肢,封了喉咙。
埋进了地里。
我好恨啊,为什么是我被推了出来?
我还要等着他来娶我。
藏鬼在我耳边低声的笑。
我等不到了。
1.
沈随并不喜欢白衬衫,没什么原因,单纯不喜欢而已。
但骨相上的优越让他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修竹般的人物,苍白的脖颈修长,看着就想俯身上去,慢慢啃噬出血。
我收回了目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九点的晚上光线昏昏淡淡,旧事般的沉暗,没什么生气。
沈随生了一双凤眸,眼尾狭长上挑,很锋利的弧度,有些深邃,也有些薄凉,笑起来时却很深情:“我以后都这样,阿愿喜欢么?”
“喜欢啊。”我点头回应,也笑着回他,轻扬着唇:“谁让沈随生了这么副勾人的皮相?”
敷衍的对话,沈随竟也弯起了眼,嘴角的笑深了几分。
他是真的动了感情。
窗外的月光若隐若现,有些冷,又有些若无其事的淡漠,在沈随身后绵延了一地,灯光也遮不去的虚假。
安安静静,死寂无波。
沈随就在灯光与月光之间半跪了下来:“那,我将心脏送给你,好不好?”
他将我的手放在他手中,垂下了眼,遮起了大半个漆黑的瞳孔:“我带你看桃花,好不好?”
山上有一颗上百年还没死的桃花,用人血孕养着,怎么也死不了。
他还要带我去看桃花。
呼吸骤然一滞。
我轻阖着眼,而后笑了下,笑意吟吟地回他:“好啊。”
我拉着沈随向后倒了下去,看着他为了不压着我而支起的身体,沈随的眼里又有了熟悉的幽绿。
他俯身吻向了我。
时间在此时暂停。
我起身一如方才般斜倚在沙发上,感受着时间的再次流逝。
沈随在旁边轻声呢喃,动作却停了下来,冷淡的声线一声一声地念着“阿愿”。
我支着下颚,看着沈随在念我的名字。
灯光下,沈随一向苍白的皮肤多了几分暖意,有了几分寻常人的气息。
我轻轻弯了下眼。
“他都知道这是假的了还如此配合,当真是深情厚意呀。”
阴冷的触感转瞬即逝,空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凉,一身幽绿鬼火的藏鬼出现在我面前,半跪下来的姿势虔诚,语调却多了分散漫。
我收回了视线,又打了个哈欠,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要睡了。”
藏鬼一如既往般浮于表面的谦恭,我听到他道了声“是”,便闭上了眼,无所谓脚踝处骤然袭来的阴凉。
这具身体早就该下地狱了,被藏鬼拖下地狱。
无尽的鬼火充斥在这里,是永远无法散去的怨。
梦里的一切都很有意思,是无数个现实堆积起来的虚妄。
那时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也忘了推我进地狱的人,只是在这个私立高中读书。
同桌长相白净,看上去很乖巧,安静学习的时候称得上一句人畜无害。
很热情,很外向。
她倚在我身上温温软软的笑,眼睛弯起来时无辜极了:“愿愿你说阿随什么时候向我表白呀?”
没这种可能。
沈随不喜欢倪子林,尽管大多数人都认为沈随对倪子林很好。
也只是表面的温雅,骨子里都透着薄凉。
彼时盛夏,我靠在窗边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眼前的习题都模糊了起来:“来日方长,好好学习才会有机会和沈随一个学校。”
2.
倪子林很开心地笑了,她是真的开心,也没觉得自己成绩有什么问题:“那我要好好学习,向阿随看齐。”
我“嗯”了一声,目光一转看到了沈随站在外面不远处的树下,垂着眼看着手中的东西。
隔的有点远,只能看见一根红绳从他手中垂下,具体是什么看不清。
他的外形真的优越,长身玉立的如同山上的竹,很高,也很瘦,恰到程度的冷淡。
确实能让倪子林这样的人念念不忘。
沈随若有所觉地看了过来。
离得那么远,他还是一副温雅的模样。
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收回了视线。
做同桌的第一天,我回答了倪子林的问题:“我要好好学习考大学,赚大钱。”
倪子林鼓励地对着我笑,眉眼弯弯:“相信愿愿会成功的。”
成不成功另说,反正我是不打算和沈随在一个学校待着。
不想融入这极具现代化的学校,平日里只是尽可能避免一些麻烦的产生,绝不多事。
或许是在这座城市待久了,关于大山的记忆也慢慢淡了下来,只记得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笑着对我说“愿愿,你要记得沈随这个名字。”
为什么?
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我打了个哈欠,偏过头做着试卷。
倪子林又倚在了我身上,小声感叹:“愿愿你身上好凉,像空调。”
也不想和倪子林继续做同桌了。
沈随来找倪子林,手里还拿着两瓶饮料。
他在窗外看过来:“放学一起走么?”
倪子林没想到沈随会来找自己,她的表情有几分惊喜,微微抿着唇有些拘谨:“好呀,放学和阿随一起。”
沈随将饮料递给她,另一瓶放在了我面前。
我抬头看他。
沈随眉眼皆是意气,漆黑的瞳孔总给人温柔缱绻的意味:“子林平日里没少麻烦你吧?请你喝饮料,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倪子林语气娇嗔。
这倒也不必,没必要感谢我。
我礼貌地道了声谢,尽可能将态度放得足够客观,如同沈随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
沈随倒也没在意,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我将面前的饮料放在倪子林面前,问了声,“我不渴,你要喝吗?”
没什么原因,单纯想和沈随拉开距离。
耳边隐约一阵风,很轻,恍惚间成了无数个笑声。
我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倪子林抿着唇笑了,将饮料推到我面前,眉眼弯弯:“愿愿喝吧,阿随买的饮料,你尝尝。”
我嗯了声,将那瓶饮料放在一旁。
倪子林还在笑着,眼里都是笑,小声呢喃“阿随约我了。”
烈日之下,她扎着双马尾,碎发微微遮起一双眼睛,双眼有一瞬的空洞,下一瞬恢复了正常。
我垂下了眼,如同什么都没看见般继续做题。
肩膀微沉,倪子林倚在我身上,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到,“愿愿你要小心呀。”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的神经质:“咱们学校混进来了个活死人呀。”
写字的手顿了下。
倪子林噗嗤一声,捂着唇大笑了起来,“愿愿你…哈哈哈哈,你居然信这个哈哈哈哈哈——”
我低下头继续做题,不在意倪子林的情绪。
高中快要结束了,不想和倪子林有什么牵扯了。
那夜的记忆又来了。
4.
天很暗,寝室都熄了灯。
偏僻的操场角落围满了人,无数人嘲讽着摔在地上的女生,闪光灯时不时亮起。
有个人往旁边走了一步,我才看清地上那女生是我的室友丁洁。
她一身干净的校服都沾上了泥,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衣服都遮不起来,此时正低着头小声的哭,打湿了眼下青色的胎记。
那些人在笑着骂:“就你这垃圾去卖也不一定有人上。”
“那可不?就她这样还想向沈随表白?”
最前面的女生笑容讽刺,和白天笑得温温软软的同桌判若两人。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堪入耳。
我站在一棵树后面,有些后悔走了这条路,遇见了这种麻烦事。
那些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施暴。
丁洁哭着喊疼,哭声都隐藏在了咒骂和□□碰击声中。
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伴随着拍照声刺耳至极。
丁洁在求救。
无人救她。
我也不能。
也不会。
我只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孤单一人,拿什么去救丁洁?
丁洁的身体被一层一层的人遮住,闪光灯“咔嚓咔嚓”的响。
无数人都扭曲成了鬼。
月亮都被乌云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阵凉风吹在我耳边,簌簌如同人语。
数不尽的叹息。
我转过身走向了另一条回寝室的路。
那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几乎听不到。
到了最后,我还是喊了出来:“我报警了!”
然后直接跑向了黑暗之中,顺着一条小路跑回了寝室。
身后若隐若现传来几声咒骂。
关上了寝室门,我用被子蒙起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或许是出了幻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嘻嘻”的笑。
没过多久,有人隔着被子轻声问我:“是你说的报警,对吗?”
我听出来了,是丁洁。
隔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走进了教室。
脚步停了。
课桌上被甩得到处都是墨水和垃圾,书本被扔的乱七八糟,各种的脚印。
丁洁一向来的比我早。
我转头去看她,沉默无言。
丁洁垂着头在背单词,如同什么也没发现。
只是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耳语。
我扯了下唇,拿出卫生纸去收拾书桌。
倪子林也来了,将手中的奶茶很重地摔在我课桌上,双马尾乖巧无害:“我特意为愿愿买的,愿愿喜欢吗?”
手背被溅上了奶茶。
不疼。
我看着手上被烫出的水泡,片刻后,回了她一个笑:“喜欢啊,怎么不喜欢?”
倪子林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冷笑:“反正还早着呢,咱们慢慢玩。”
我点了下头,微微眯起眼计算了她和我之间的距离。
不远,还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