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听说儿今个儿宫里会来一个人，据说是当年那个辞官的状元郎。”
“真的啊，那陛下的脸往哪搁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大的胆子。”
最近宫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人的传闻，他连中三元，入朝一为官就是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事迹，但都没见过他的真容。
有人说他年过花甲，大器晚成；也有人说他年少成名，长大后却泯然众人；更有人说他终生碌碌无为，只有个连中三元的虚名。
不过话虽如此，连中三元却是几乎所有读书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小翠是一个侍奉帝王穿衣戴佩的侍女，今天一大早就听到了一些风声，想必陛下的心情不会很好，行事动作更加小心谨慎，就怕人头落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陛下萧肃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自从三年前国师大人辛老告老还乡以后变得更加容易暴怒，今天的服侍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先前就有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来了一个平地摔，摔倒在陛下怀里，下一秒就被拖出去五马分尸了。
不过当小翠为萧肃佩戴玉玦的时候，他竟然让小翠换了另一块放在檀木盒里从未见过的双兽纹玦，不比原先那块华贵，但保护的相当的好。
萧肃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变得相当的不错，龙颜舒展，连镜子都多照了几眼。
“小翠，你说我是佩戴这个金珠穗子还是那个珍珠穗子。”
小翠有些惊讶，陛下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自己打扮上的讲究了，看了一眼瑶盘里的穗子，摇摇头说道：“照奴婢看来，陛下还是不要佩戴穗子了。”
“为何？”萧肃倒是有点好奇，怎么就不要了。
小翠将自己的看法说道：“陛下，您看，今天您戴的这块玉玦气势强盛，就该是这样无可争辉的样子，添了穗子反而显得多余。”
一番话后龙颜大悦，萧肃甚是喜悦，随手从托盘里拿出一颗金珠扔给了她。
等到小翠离开帝王寝宫，一大群叽叽喳喳的侍女将她团团围住。
“翠姑姑，翠姑姑，今天陛下心情怎么样啊？今天我还要去侍茶。”
“我还要去研磨。”
“我也要去……”
小翠摆摆手呵斥道围着自己的小宫女：“好了，陛下的心情岂是我们这些宫女可以揣测的。”
小宫女们听着翠姑姑一番话失落极了：“啊，翠姑姑，您行行好，就告诉我们吧。”
“好了，都散了吧，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其他的事你们少操心。”翠姑姑挥散她们，没有多说什么。
小翠年纪不大，可以说是最年轻的掌事姑姑，她心里很清楚，伴君如伴虎，要在帝王身边待得长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得掂量清楚，何况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
“小翠，有两个人需要您去东大门接待一下。”掌事太监急匆匆赶过来，抹了一把满是皱纹的脸上的汗，气喘吁吁说道，“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合符。”
翠姑姑不忙不乱，说道：“您老人家先别急，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待的人，只是没想到是两个人，还需要去收拾出一间房。”
“唉呦喂，不愧是小翠啊。”掌事太监也放心了，说道，“若是其他人有你一半省心，我也就心安了……”说罢就躬着个老腰走了，嘴里咿咿呀呀一些唠叨声。
小翠伺候好这尊大佛，就奔着偏殿走去，还得安排好宫人收拾干净宫殿，点上熏香，备上茶水和糕点，一刻也不敢怠慢。
两位客人皆是守礼之人，倒是让小翠松了口气。一位丰神俊朗，雅人深致，全然是仙人之姿，一位目若灿星，天真烂漫，没有半点城府和心计。
这两人正是辛夷和叶薰，他们此次进宫是受到了皇帝的召见，想来是为了瘟疫的事情。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标志人才，谁才是陛下要见的人，这倒让小翠犯了难。
比起那位年纪稍小客人的局促不安，另一位就显得尤为自然，温和的眼神传达着宽慰，尽着一位年长者该尽的义务，小翠看出来了，谁才是陛下要见的人。
怕只有天边悬挂的清冷明月才能让陛下惦念那么久，不过现在明月旁有了一颗星星。
“陛下驾到！”一声尖锐的公鸭嗓吼道，昭示着整个皇宫中最为尊贵之人的到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齐齐跪下，无一人例外。
可过了半晌，萧肃也没有叫人平身，小翠暗道一声“糟了”，许是有什么事儿惹怒了陛下。
思前想后，可哪怕小翠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惹陛下生气了。
今天唯一的意外就是来了两个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致使陛下生气的？
萧肃没喊平身，那两人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余光瞥向他们，年长者镇定自若，年轻者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模仿着其他人的行为，安安静静跪拜在地上。
又是几息之后，倒是萧肃先沉不住气了，说道：“都平身吧。”
在他们起来的时候，小翠注意到了陛下的一点小心思，特意撩开外袍，将方才佩戴的玉玦显露出来。
不过那人的反应始终平平淡淡，连面对陛下也是如此，只有看向他身旁跟着的那位少年时神色之中才会有些许不同。
接下来的话就不是宫人们可以听的了，被陛下挥走后，小翠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人的样貌，真可谓光风霁月啊！
偏殿内。
萧肃看着辛夷旁边的叶薰，不禁皱眉，辛夷八年来没有和自己联系，三年前写信给他，说若是叶薰能够进入雨阁就让他帮忙照顾一下。
他直接让叶薰进入雨阁了，只需要参加一下最终的选拔走个过场就行了。
不过没想到竟然意外让叶薰遭到了嫉恨，还被绑到藏香阁去了，还牵扯出褚戴两家，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瘟疫之事是他的手笔，那个巫师找上他说可以帮助他促成他多年以来的愿望，他同意了。
褚氏的漱金流落在外很多年了，没想到竟然在他的手里。
他可以利用漱金作为媒介吸取魊身上的游丝归自己所用，这样的漱金只要接触过人，就会让人出现患有瘟疫的假象。
除非将游丝彻底剥除漱金，不然像褚静姝圣水中含有可以抑制游丝活性的药物只能暂时起到压制作用。
这个叶薰是他实现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他竟然真的可以将游丝从漱金上剥除下来。
褚木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然还在圣水中多加了一种能让人随时毙命的药材，企图掌控整个九州，不过他并不在意。
“辛夷，朕听说你旁边这位少年可以根除疫病，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见一下他。”萧肃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平易近人，但也掩盖不住他高高在上的傲慢，“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叶薰听话地把头抬起来，对上一双冷峻的眼睛，幽深的黑暗隐藏在这双眼睛之中，恍若暗无天日的深潭，触目惊心。
萧肃看着叶薰这副害怕的模样，在心里嘲笑道，这样胆小的人，这么也配在辛夷心里占得一席之地，不过如此。
他挪开了看着叶薰的眼睛，转头和辛夷叙起了旧……
走出戒备森严，巍峨耸立的皇宫，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叶薰长长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紧闭的朱门，满是心惊，帝王之气足以使人叩首臣服，何况是见到这样一个威严的帝王。
可辛先生似乎没有一点畏惧的情绪，单纯按照礼法行事，跪拜叩首，每一个动作都有一股文人之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
叶薰隐隐能感觉到陛下对辛先生态度的不一般。
回忆起刚才，萧肃用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自己，偏生他看得隐蔽，连辛先生也没有发现他对自己的敌意。
叶薰如实说道：“我在想你和那位陛下。”
辛夷奇怪道：“我和陛下怎么啦？”
“那位陛下好像很在意你。”叶薰闷闷地说道，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有些别样的情绪。
辛夷揉了揉他的头道：“辛老是我的师父，而他又是国师，我和陛下从十几岁的时候就相识了，不过我和他之间有一些分歧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辛老不仅是前任雨阁阁主，而且还是国师吗？”叶薰看不出来如此不修边幅的老人家还有这样的身份。
辛夷笑道：“是啊，你猜猜现任雨阁阁主又是谁？”
叶薰摇摇头，他实在想不到。
“是陛下萧肃。”辛夷道。
“啊？”叶薰大吃一惊，萧肃竟然也是执伞者。
辛夷又道：“瘟疫横行，陛下并不在意九州的生死。陛下他没有身为帝王的责任感，也没有尽到维护天、地、人三者之间和谐的平衡的职责。
“他对待九州之人就像是对待沙盘上的人偶，看待死物又需要付出什么感情呢？”
“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同他来一直也无法解开的分歧，或许这场瘟疫是他做的也说不定。”
叶薰没想到辛先生对萧肃的评价会是这样子的：“难道不可以改变这种局面吗？”
辛夷笑了笑，说道：“九州何其之大，再昌盛的家族也无法轻易改变，根系早已腐烂，扎入骨髓，与血液相融。”
豺狼虎豹，今后我会为你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