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吻结束，苏木离才突然意识回归，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你疯了吗？会传染感冒的。我告诉过你。”

他扯着被子，不准兰野掀开，捂在里面又热又闷，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苏木离是哭醒的，在梦里，他似乎成了一个婴儿，被妈妈抱在怀里，他哭并不是因为悲伤，就是因为他是个婴儿。

“怎么了？”

关切的询问声，以及头发上的揉搓，让苏木离渐渐苏醒。

他并不是在妈妈怀里，而是被兰野抱着。

“你怎么还在？”

美梦破碎的恼怒，让苏木离很是不快。

“还难受吗？觉得你睡得不舒服。”

苏木离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他能舒服吗？被抱的热死了。

说来也奇怪，他总觉得，和兰野没那么熟，但是莫名奇妙就天天和他在一起，接受他的帮助，现在，还被他抱着，竟然并没那么排斥，甚至有些留恋，并不想逃开。

“你放开我！我们也没那么熟！”

兰野闷声嗤笑，倒是从善如流，松开手，起了身。

他只是走过来看苏木离，发现他在睡梦中皱眉挣扎，就顺便坐下，俯身过来，试图安抚。

没想到又碰触了猫崽儿的胡子，惹了他生气。

苏木离睡了大半个白天，精神养得足足的，再也不想睡觉。

他坐到客厅沙发，打开网络电视胡乱翻看。

兰野在旁边打开电脑，做的事情，与苏木离的那首新歌有关。

偶尔问，“你需要什么吗？要喝水吗？想吃什么吗？”

苏木离的眼睛似乎朝向电视机，实际上却在茫然发呆。

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似乎是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兰野的亲近。

半点儿排斥也没有。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还存了些矛盾，兰野就开始一步一步跨越了界限。

从陌生人到相识，从相识到合作，从合作到几乎每天见面，竟然顺畅的像是走几步路而已。

苏木离瞄了眼。

他的腿确实长，第一次在清溪酒店，因了误会节目安排，在四周一片黑暗下，被他高高背起，恍惚都觉得要恐高。

“你还不回去吗？”

苏木离低声喃喃。

“要什么？”

兰野转头问。

因为正在“工作”，他一脸认真，英俊之外，多了几分严肃。

“我说……”

苏木离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这次一定要赶人，而且是彻底赶走那种。

【……苏木离……】

电视里的声音，让两个人都蓦地转头，看了过去。

【……获得第92届最佳真人短片奖，因为……】

两人对视，苏木离脸上比兰野还迷茫。

只能继续看电视上的娱乐新闻播报。

【……获得第92届最佳真人短片奖，此片从未公开，导演峒成原来是国内著名导演的御用摄影师，并无其他作品，此片拍摄完成后，峒成出国定居，发生意外身亡……属于实验性作品，据称是峒成子女，提交了此片参与评审……】

兰野又看向苏木离，这次苏木离原本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神情，是恍惚。

“是很早之前了，我还没来京城的时候，有人找我拍的，拍了没几天。”

苏木离边想边说。

“他说给我八千块钱，我就拍了……不过后来他给了我一万。之后，就没联系了。”

兰野比苏木离还心急，他拿了手机，打开微博。

倒是不用找，因为已经上了热搜。

而且是乱七八糟一堆词条，关于苏木离的，关于短片的，关于导演峒成的，甚至峒成的子女……

短片奖单元，基本都是10-30分钟的电影作品，这个剧，倒是稍微长些，热搜里说，是36分钟。

各大平台，已经第一时间上映了资源，据称是峒成子女主动给的。

他们看来并不想用这个来盈利，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束之高阁。

苏木离也拿起手机，发现一堆消息和未接来电，忍不住瞟了眼兰野。

之前，是兰野强迫他将手机完全静音，好好休息。

消息和来电太多，苏木离有些不知道回复哪个的时候，兰野已经在电视上找到了影片。

苏木离也有些好奇。

因为他只是拍摄了片段，导演本来说剪辑好了给他看，结果忽然没了踪影，都失了联系。

片头，是山野里的一条小河，河水哗哗响，树叶刷刷，蝉鸣鸟叫，还有遥远的狗吠，有人在用方言吵架，一片生机腾腾，热热闹闹中，片名出现：

《我和小河》

这个片名，看不出有什么获奖的端倪，两个人都在琢磨着片名的时候，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兰野下意识拿起遥控器，苏木离伸手按下。

在静寂中，镜头从无声的流水慢慢摇上去，照到了河边，一双在水里拨拉着，却安安静静的赤脚。

镜头顺着人的身体往上，是一个山村少年。

他低着头，所以一开始只看到圆乎乎的头，大概是胡乱剃的头，完全谈不上发型，又似乎久了没剃，有些长。

他静坐着，身后忽然来了一个大人，看不到脸，不过是大人的腿，他站了一会，少年仍然一动不动，就伸腿踢了下。

少年才猛地回头，又仰头看……镜头好似少年的目光，看到一个大人，嘴巴张张合合地很厉害。

但是，电视里仍然是安静的。

大人又踢了下少年，转身指了指，忽然两手都比了个八，放到头顶，之后又向身后指。

少年就起身，沿着山路跑了上去。

上了坡，一片草地上，有只长角的羊在啃树皮，少年跑过去，抓住羊的缰绳。

缰绳末端，有颗钉子。

少年默默牵着羊，找了块茂密的草地，用石头将钉子又锤进地里，然后离开山坡。

山羊在他背后张开嘴巴，看起来在不停叫。

但是似乎少年毫无所觉，他又顺着刚才上坡的路，赤脚下了坡，回到了小河边。

兰野回头看了眼苏木离。

影片里的少年，就是苏木离演的，比现在小些，但是眉眼没太大变化。不过，现在的苏木离，总是微笑着的，似乎无忧无虑。但是影片里的少年，总是绷着一张脸。

他也看出来，这个少年，是个小哑巴。

而这个影片，就是小哑巴的世界，因而是个“默片”。

《我和小河》的剧情很简单，就是小哑巴在河边的眼中世界。

静寂的山林，活泼的鱼虾。

上学的小孩子在河边读书，他满是羡慕，胆怯又羞涩，小孩子们有时候疏远他，也有时候，忽然好为人师了，就给他指点课本上的字和画。

小哑巴什么都听不到，却很聪明地记住了笔画，等人家走了，就在地上描写。

偷偷恋爱的年轻男女，在河边说情话，仗着小哑巴听不见，完全没避他。

偶尔，男孩子逗弄小哑巴，故意在小哑巴偷看他们的时候，亲女孩子一口，然后看小哑巴窘迫的反应。

也有对小哑巴怀有善意的人，努力比划着和他沟通。

不过，大多数人都将离去。

总是帮小哑巴的大哥哥，要去城市里打工了，特意来告别。

小哑巴仍然是沉默着，接受了一个用力的拥抱，似乎完全不懂离别，也没丝毫情绪。

可是，等人家离开了，他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小河里，泛开淡淡的涟漪。

一个内向的小姑娘，总是给小哑巴野果子吃，也来告别，她要嫁去别的村。

应该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她捂着脸哭，小哑巴在旁边有些无措。

他去采了一捧花，递给小姐姐，然后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似是祝福。

人来人往，只有小哑巴和小河，留在这里，悄无声息。

虽然是自己演的，苏木离也看得眼泪汪汪。

他忽然被兰野抱在怀里，胳膊箍紧，苏木离几乎要透不过气。

“小哑巴。”

他轻声唤。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不会离开！”

这话竟然让苏木离的心颤巍巍泛了酸。

他闭上眼睛，等眼泪滴了又滴，然后挣扎推开兰野。

“我又不是小哑巴！”

“老兰你有病吧！”

兰野愣了下，看看苏木离，又回头看看电视，脸上一红。

他竟然看得有点入戏太深，将影片中的小哑巴，和苏木离合二为一了。

不过，他很快又伸开胳膊，将苏木离揽进怀里。

“我就是不会离开你……你演的太好了！”

“小哑巴好可怜。也好可爱。好好看！”

这个影片，全程没有声音，全靠着苏木离的表情、动作，甚至因为小哑巴总是绷着脸，更多是靠着苏木离的眼神，来传递他在平淡表情下，那些微妙又细小的情绪。

苏木离的手机在不停亮着。

这事太意外，他几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事。

他还没接电话，兰野却去阳台打电话了。

苏木离并没刻意去听，但是离得不远，兰野声音又大。

“……什么？不用买吗？可是我就想这条一直在热搜一……你管我为了什么呢？你帮我弄就是了。不是降热搜，不是降，你聋了啊，我是说要买，让这条一直在热搜上……哎呀好了我知道了，那再说吧。”

兰野从阳台走进来，有些悻悻不乐。

“什么啊？”

苏木离坐在沙发上，仰头问。

“没什么。”

兰野的包公冷脸立刻变了，笑嘻嘻很是高兴。

苏木离开始看消息，回消息，接电话。

都是因为《我和小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