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听他这喊声只觉得脑袋疼,停了步子:“你这是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是小师叫我去官府喊人的吗?”
“喊来了吗?”
“待会儿就到。”
“那就行了,你离这儿远点儿。”李慎说完就想往里面继续走。
“小师小师!等等!有事相求!”小孩不依不饶。李慎自己都还算个半大的孩子,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停了下来,一把领着人扯到一边。
“我不过一介散师,能帮你什么?”
孩子踌躇,反而小声说了一句:“我叫仓狗。”
李慎懵神了,片刻后又皱起眉:“和我有什么干系?”
“小师,我也想当游鬼师。”仓狗一脸正义凌然。
“游鬼师?你?”李慎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由得心直口快了一点儿,“我劝你离游鬼师远一点,尤其是那些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仓狗连忙拦着他:“小师!我是真的想当游鬼师!”
李慎皱眉:“这个我做不了主。”
仓狗追问:“那谁做得了主?”
李慎摸了一把藏袋里面的三枚五古钱,心想他是真的没办法做主这个事情。况且他修习御鬼之术几乎可以说是被迫的,谁想整天盯着那些诡异的东西看?
“问我义父,你先离开这里。”
仓狗摇头。
李慎无语,干脆不管了,把手里的油纸伞塞他手里。
仓狗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伞,等他回过神来,李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仓狗只得垂头丧气地抱着李慎给他的那把油纸伞往外走。
外边的人群愈加庞大,带刀的官府老爷这个时候也到了,正看着那三具尸体愁眉不展。
近日来镇上发生的奇事层出不穷,尤其是以这种血腥骇人的死人大为频繁。有人在说这是因为有人招惹邪祟,在半夜三更点招魂灯害人。可是这等死法,看着倒也不像是阴物所致。
阴物最喜欢吸食人的精气和血气,害人要么只留皮囊骸骨,要么连皮带骨吃得干干净净,这种把死人钉死在门框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阴物干出来的。
当然,不排除确实是阴物所作所为,阴物噬杀,犹如一些人嗜杀牲畜,不将其一刀了结,反倒得慢慢折磨致死。
李慎等到仓狗一出门就显了形,拿了藏袋里面的寻阴符点燃。幽蓝的火光自指尖燃起,把泛黄的枯纸烧了个干净,残碎的灰飞四散洒落在地,原本漆黑的地面忽然出现零星的火光,隐隐约约是呈现着倒三角的形状。
李慎低头,凑上去仔细研究。
这倒三角看着很像是某种名叫涕的阴物的脚印。
涕,本意是泪水,传说这等阴物是罗刹鸟的眼泪所化,喜欢吃人的眼睛珠子和心肝。
不过这都是民间传说,什么罗刹鸟的眼泪啊、什么爱吃眼珠子和心肝啊,都是些行外人瞎编的。阴物喜欢吃人肉,心肝污秽重,一般他们都喜欢把心肝挖了再吃纯肉。只不过经常由于挖心肝挖到一半就会被杀了,普通人看到的死尸都是没了心肝的,阴物喜欢吃人心肝的传闻越来越被相信。
至于涕,这是种很胆小的阴物,叫涕的原因很简单也很奇葩,就是因为胆小。但是这种阴物本质上还是阴物,而且归属于无灵一类,胆小归胆小,杀人吃人的时候照旧吃。而且还会一边流眼泪一边吃。
李慎顺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火光找那些脚印,一直蔓延到后门的火光忽然之间就熄灭了。李慎皱眉,下意识抬头。
又是一具尸体,和义庄前门的尸体死相一模一样。那些倒三角的脚印在这里消失不见也是有原因的,涕盘在尸体身上,悬空着,正在大口咀嚼生肉。
李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汗毛倒竖,背手拔出龟息,忍着喉咙口的恶心感觉,脚步轻盈的转到涕的身后,随即毫不客气的伸手往涕的阴骨上砍。
尖利的惨叫声骤然响起,一直攀附在死尸身上的涕竟然还是舍不得松开手,拼命的啃噬着血肉,鲜血飞溅。
李慎愣神了,片刻后更是怒气翻涌。
阴物贪婪,嗜杀,果真不假。就算是死到临头,也舍不得嘴边的肉食。他本来是只想先把这只阴物从尸体上弄下来的,此时确实动了杀心。于是手下的动作也不再收敛,刀尖朝着阴骨的地方钻,硬生生的从上往下,把脊背给划开了。
那只涕终于是忍受不住这种痛苦,嚎叫着跌落在地上,尖利的爪子还从死尸上带下来几块肉,还在拼命的往嘴巴里面塞。
场面血腥。
李慎也忍不住了,撑着一边的门框狂吐,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看,这就是游鬼师要看的,也不知道那个叫仓狗的孩子这么想当游鬼师干什么?
呕吐物的味道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逼得李慎直接先把嗅觉给封了,这才敢过去查看涕的状况。
涕还在咀嚼。
李慎下意识觉得不对。涕这种阴物最会跑路,一般游鬼师还追不上涕,但是这只就挂在这里,自己来了不跑,自己砍他不跑,最后阴骨受挫都不跑!什么比得上阴骨?吃人肉难道比阴骨还重要!
他伸手刚想捏个五行诀把这只涕给关起来,谁知即刻间眼前便燃起大火,将涕整个裹入火中!李慎一时着急直接递刀想把涕给抛出来,结果被人拽着肩膀直接甩开!
“别添乱。”
那人嗓音沙哑,把李慎甩出去之后又走到半天半天爬不起来的李慎面前,照着他肚子给了他一脚。
李慎这下彻底爬不起来了,抽气都在疼:“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理会李慎,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涕被烧死的情景:“万物皆化于火,有一天我要把所有东西都烧了。”
李慎:“......”神经病。
“你怎么想的?看见阴物不杀?还想豢养起来?你也是安命司那帮家伙一样头脑不清醒了?”不等李慎继续问他,他已经开始又和李慎说话了。说着说着就又往李慎肚子上踹,看这架势是想直接弄死李慎。
不过他这一脚轮空了。李慎忍住腰腹间的痛意拼命往旁边一滚,反手抛出一把惊天洒,灰色的纸屑化作漫天的蝶遮蔽着视线,李慎在这漫天灰色中勉强跑了。
主要是那人懒得追,不然就这惊天洒,烧光不过分分钟的事情。等到李慎跌跌撞撞跑出义庄,外面的人群已经散了,那三具尸体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滩血水明晃晃的昭示着这里先前发生过什么。
仓狗一直抱着油纸伞守在外面,一看到李慎出来就缠了上去。
李慎:“......你这是在干什么?”
仓狗执着:“小师,你就收了我吧!”
李慎无语:“你又不是阴物,我收了你干什么?”
说完便想走,里边那个寻灯的不太正常,外面的这个也不太正常,他想走人。
仓狗不依不饶,跟在李慎后边。李慎往哪儿走,他就跟着往哪儿走。本来李慎就已经很心烦了,看到这个家伙更烦,反手一张符纸刚想摔人家脑门上,结果符纸还没脱手就被弹回来了。
李慎:“.....?”
他这回不急着走了,一把拽过仓狗的手,翻开他的手心就开始摸,摸完左手摸右手,然后默默的不说话,看着他。
仓狗不明所以:“小师?”
李慎面无表情:“你确定要当游鬼师?”
仓狗一听到他的话,还以为是有转机了,即刻便是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李慎:“你过来一些。”
仓狗依言,立马高兴的往他身边凑了凑。李慎探头在他耳边,然后利落地下手,把人给敲晕了。
手心掌纹就没一点阳相,还当游鬼师,活到这个岁数没被阴物吃了已经不知道是祖上几代的福气,当了游鬼师,那就是给人家阴物送补品的。
李慎把人抗在肩头,随便找了一家旅舍,付了钱,点了吃食,拿上自己的油纸伞准备跑路。他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仓狗,踯躅了一番,最终还是留下一张黄纸。
“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得去找义父了。义庄里边莫名其妙出现的涕和游鬼师太诡异了,两个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这一块有什么经年的凶案,他得动作快点,不然又是不解的疑团。
当即便从窗户上翻出房间来,落地时就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整个人都藏在暮色中。肩上的龟息成愿都毫无动静,李慎反手掐指,三山开午门闭,那义庄就安置在西南边,早照迟暮照久,也难怪阴森森的。
不等他再仔细探探,这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却是寒风簌簌。李慎眼神一时锐利了起来,背靠着墙站直了。成愿里面的降魂站在他身边不做声,片刻后又消弭不见。方才还算熙攘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李慎拔下龟息握在手中,刚想动身去义庄。
哪成想头顶上却忽然传来尖利的叫声,李慎暗道一声不好,拔腿就往刚刚出来的旅舍里面跑去。